溫言剛開始聽,還有些氣,都準備給裴土苟打個電話了,但是越聽越沉默,最後,心態平和了下來。


    他敢拿蔡部長的頭來賭,雀貓就是在添油加醋,危言聳聽。


    “我剛從南武郡烈陽部的倉庫裏出來,拿到了一個東西。”


    溫言把攝像頭對準了拿出來的化石。


    雀貓瞬間安靜了下來,瞳孔都放大到最大。


    溫言不緊不慢的道。


    “實在不行,我再去換一個別的拿出來也行。”


    雀貓瞬間變成了飛機耳,它還是聽明白了溫言的意思。


    “我看的清楚,真的,那道士賊眉鼠眼的,偷偷在山裏繞了一圈,繞到前麵,偷窺小不點。


    還跪在一副畫像前,說是要帶走小不點,真的。


    我說你要搖一火車皮黃袍道長,他都不帶怕的。”


    “他自報家門了麽?”


    “沒有……”


    “從頭跟我說一遍。”


    雀貓這次老實了,老老實實的說起它看到的事情。


    說到後麵,溫言眉頭一皺,總覺得這描述有些眼熟啊。


    “那道長長什麽樣子?”


    “申公豹的山羊胡,賊眉鼠眼,戴著眼鏡……”


    “算了,你把手機帶著,去找到那位道長。”


    雀貓抓著手機,一路飛出去,果然在附近看到了那位道長。


    “喂,臭道士,接電話。”


    道長接了電話,舉起一看,隱約覺得視頻裏的人有點眼熟。


    溫言卻一眼就認出來,就是他十幾歲的時候,把他好一頓忽悠,絕對能讓他記住一輩子的那位道長。


    “清風道長,這是哪的風,把你吹到南武郡了啊,您當年把我一頓忽悠,現在還想拐走我兒子麽?”


    溫言一開口,道長仔細看了看溫言,越看越尷尬。


    因為他這些年,見過的人太多了,忽悠過的人也太多了,他認不出溫言了。


    十幾歲的溫言,跟二十幾歲的溫言,不熟悉的人看來,差別還是挺大的。


    他回憶了一下,起碼是七八年前的時候,他碰到外麵的人,會自稱清風道人。


    這個道號已經好多年沒用過了。


    他這道號,一年換一個,就是為了預防這種情況。


    隻要見到認識他的人,對方一開口,就能提醒他,是哪一年見過對方,他就可以迅速的回憶起來。


    但這次這個,他是真沒認出來。


    看對方的年紀,稍稍一算,他見過這個年輕人的時候,對方可能才十幾歲吧。


    不至於吧,他應該沒忽悠過幾個十幾歲的少年吧?


    忽悠過什麽了?


    他是真不記得了。


    更尷尬的是,透過視頻,他也看到,溫言旁邊放著個帶標簽的箱子,坐在階梯上,身後就是南武郡烈陽部的辦公大樓。


    他走南闖北這麽多年,當然能一眼認出來溫言在哪。


    再看那個箱子,他也聽說過,就是烈陽部倉庫裏的箱子,標準製式,標簽都是全部統一的。


    而溫言能這麽隨意的帶著箱子,坐在這跟人打視頻電話,那肯定就不是普通的倉庫管理人員。


    也就是說,這年輕人現在是烈陽部的人,而且大概率還剛剛立了功,拿到了倉庫裏的一樣東西作為獎勵。


    果然,他還沒開口呢,就聽溫言繼續道。


    “清風道長,伱這事是不是做的太不講究了?


    我在前線,剛剛為神州搏命拚殺,曆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留得性命歸來。


    你在後麵,想要偷偷拐走我兒子。


    這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沒有!沒有偷偷!”清風道人立刻否認,這口黑鍋可背不得。


    “行,那你就說,你是不是想帶走我兒子?你要說沒有,我現在就去找部長。”


    “不至於,不至於……”


    清風道人長歎一聲。


    “貧道純粹是見獵心喜,道心動搖,真不是有意如此冒失。


    貧道修道多年,尋常事,不至於如此失態。


    貧道相信便是當代天師,看到一個還在吃奶的嬰兒,他娘的都已經鑄就靈台道基,估計也會跟貧道一樣,心神搖曳。


    貧道不知你……”


    溫言心裏一震,啥?他傻兒子鑄就靈台道基了?


    什麽時候?


    溫言瞬間就想到了之前的事情。


    七師叔祖把天師法劍給他,就是想趁著當天師工具人的時候,趁機撈個好處,試試能不能一步到位,省略前期的一些麻煩,直接鑄就靈台道基。


    若是這一次不行,那就真說明,溫言是完全沒有修道天賦,天師親自開壇做法都救不了的那種。


    溫言是早就知道結果的,但他當時又沒法說,他是真的字麵意思上的沒靈魂,靈魂都給傻兒子了,他這輩子都別想正經修道了。


    要不然的話,解厄神女給他了天授寶籙,解厄水官籙,他肯定早就開始嚐試著借用這個天授寶籙開始修道了。


    身負天授寶籙,起點都比尋常授籙道士高一個檔次。


    但他壓根就沒想法,因為早就知道,試了也白搭。


    可萬萬沒想到,他沒鑄就靈台道基,傻兒子卻莫名其妙的有了。


    溫言立刻想到,當時是不是傻兒子莫名其妙的摻合了進來,好處讓傻兒子拿了?


    他現在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純小白,當然知道,那些修道的道士,鑄就個靈台道基有多難。


    念頭疾轉,他立刻低聲一喝。


    “道長,慎言!”


    清風道長也立刻閉上了嘴,他苦笑一聲,當然明白這事不能隨便說出來。


    溫言想了想,壓低了聲音。


    “這的確跟老天師有關,也跟扶餘山有關,還跟烈陽部的一次大行動有關,道長莫要亂嚷嚷。”


    清風道人瞬間就想到了前兩天德城的事情,他也是聽說了德城這邊好像出了什麽事,才過來看看的,但是他到附近之後,才發現好像已經結束了。


    他有些氣餒,得,這次是徹底沒戲了。


    想想也對,也就隻有那位深不可測的老天師,能有如此神仙手段。


    “是貧道唐突了……”


    這邊正聊著呢,就見一輛車從外麵開了進來,七師叔祖和帶著墨鏡的八師叔祖從車上走下來。


    溫言連忙起身見禮。


    然後,七師叔祖目光一瞥,瞥到電話裏的人,頓時目光一凝。


    “清虛子?”


    “呃,悟真子?”清風道人頓時一怔,好家夥,剛說完,還真有扶餘山的老不死在。


    七師叔祖立刻從溫言手裏奪走手機,語重心長的道。


    “溫言啊,你記住了,萬萬不可跟此妖道多聊,此人最是容易蠱惑他人,年輕人道心不堅,很容易被他帶偏。


    你怎麽認識這妖道的?”


    “是家裏人給我打電話,說這位道長,可能是想收我兒子為徒吧……”


    七師叔祖一聽這話,拳頭都硬了。


    “你且站一邊。”


    七師叔祖拿著手機,走到一旁,對著電話就開噴。


    “清虛子,我告訴你,你敢靠近我曾徒孫,我就去燒了你的道觀,你這妖道……”


    七師叔祖漸漸走遠,溫言也聽不清楚那邊在說什麽。


    但是等了好一會兒,就見八師叔祖摘下墨鏡,湊到鏡頭前,大喝了一聲。


    “你不信就試試,老子現在就去把你們青城後輩統統咬一口!”


    八師叔祖帶上墨鏡,看了看後方,那些人看了一眼,就繼續忙自己的事情,沒人對這邊多關注。


    過了好一會兒,七師叔祖和八師叔祖才回來,將手機交給溫言。


    “放心,這臭道士,摸都不敢摸我曾徒孫一下。”


    “他敢靠近百步範圍,就燒了他的道觀。”


    溫言也不知道他們怎麽談的,他拿回來電話,這邊已經掛了視頻。


    他給重新打回去,雀貓說,那個道士剛才在電話裏跟人吵了半晌,最後沒吵贏,已經走了。


    溫言看出來了,那個自稱清風道人,實際上叫清虛子的道長,應該是沒提靈台道基的事情,七師叔祖也不知道。


    他想了想,還是覺得這太危險了,什麽都沒說,就讓七師叔祖跟他走。


    到了暫住的地方,溫言一進門,就看到傻兒子躺在床上,撲騰著兩隻小短手,手裏一團不斷變化形狀的微光,跟氣球似的,被他扯著玩。


    他不是太懂靈台道基的事情,卻也知道,傻兒子天天這麽玩,今天沒清虛子,明天可能就會有腎虛子……


    清虛子一副破大防的樣子,擱別人估計也差不多,八成都會眼睛亮的跟燈泡似的。


    就比如,現在的七師叔祖……


    七師叔祖的眼睛,真的就是字麵意思上跟燈泡似的,雙目中神光湛湛,一臉震驚。


    七師叔祖伸出一隻手,輕輕觸摸了一下傻兒子玩的那團靈光,然後就縮回了手。


    “無上那個天尊啊……”


    “七師叔祖,能給暫時封起來麽?這小家夥還不懂事,天天這麽玩,我怕後麵就沒安生日子了。”


    七師叔祖平息了好一會兒,點了點頭。


    “說的也是,幸好清虛子那個妖道,隻是太過另類了點,心腸倒是不壞,若是遇到邪道,恐怕真的得出大事。”


    七師叔祖從隨身包裏,取出各種東西,搭建出一個簡易法壇,口誦經文寶誥,最後伸出一指,點在小家夥的胸口。


    小家夥懷中那團靈光,便不斷的縮小,沒入到其胸口,化作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雲形胎記。


    “好了,他成年之前,都不會再有這種動靜了,小家夥的確什麽都不懂,反而心思純淨之極,他的靈台道基,純淨異常,的確可能會招來別的東西覬覦。”


    七師叔祖從自己脖子上,取下一塊玉鎖,調整了繩子的長短後,掛在小家夥的脖子上。


    老人家都沒忍住,眉眼裏都帶著歡喜。


    自從知道這孩子一個爸一個爹之後,他就沒問其他細節,甚至為什麽溫言當工具人,他兒子卻得了好處,也沒問。


    反正以後這孩子肯定是他們扶餘山的人。


    還在吃奶的時候,就鑄就靈台道基,就問其他山門,有一個算一個?誰行?


    那當然要保護好了。


    八師叔祖摸了摸身上,也摸不出來什麽東西,最後隻能伸出手指,想給小家夥留個印記。


    思來想去,哪都不合適,這小家夥以後說不得就是新一代的天師實力,留在身上的話,不太好。


    最後就在小家夥腳底板上留下了一個印記,這印記別的不行,震懾下其他僵屍,一般的陰邪之物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倆長輩也沒覺得被溫言拉著跑這麽遠,有什麽不對的。


    謹慎一點,非常對,做得非常好。


    小家夥沒了玩具,就開始哇哇哭。


    溫言帶著倆長輩離開,賈金鳳進來之後,白了幾人一眼,又去哄小家夥。


    溫言還想留兩位長輩一下,兩位卻說去見見清虛子,那臭牛鼻子就在附近。


    到了下午,溫言準備叫七師叔祖吃飯,打電話才知道,這兩位已經自己走了,走的時候,還帶走了清虛子。


    他們在這,太吸引目光了,沒有事,可能都會被他們引來事情,還是走了算了。


    溫言隻能在電話裏道歉,讓兩位長輩折騰了這一趟。


    扶餘山的整體風氣都很好,跟長輩言傳身教肯定是有很大關係了。


    至少溫言聽說的,青城的人,多少都是有些不太著調,而且跟烈陽部合作也是最密切的,如今看來,跟清虛子這位張口閉口相信科學的道長,也有直接關係。


    到了晚上,吃完飯,溫言住的房間裏,從家裏帶出來的東西,都在這放著。


    雀貓、小僵屍、溫言,圍坐在一起,看著擺在中間的化石雀貓。


    “你確定,這就是你先祖屍身麽?”


    “肯定是的。”


    “你是不是當我傻?一千多年,能變成化石?”


    溫言左看右看,看著化石好半晌之後,他又從另外一個箱子裏,拿出來上次從倉庫裏帶出來的風化石雕。


    兩樣擺在一起之後,溫言終於發現,那種熟悉的既視感到底是哪來的了。


    雀貓先祖的屍身化石,雖然看起來很完整,細節也很多,的確看起來像是幹屍所化,帶著一點石頭的質感。


    而那個石雕,則是細節已經風化,模糊不清,看起來就像是曾經的精湛石雕,經曆了千年的風霜雨雪侵蝕,漸漸變成了這樣。


    擺在一起對比之後,就能看出來,倆質感的確很像,就像是同一種材質的東西,一個沒有經曆過長達千年以上的風化,一個則是已經被風雨侵蝕的不成樣子。


    “你不是說,找到你先祖的屍身,你就能重拾你先祖的榮耀麽?現在我浪費了一次自由選擇寶物的機會,給你拿回來了,你來吧。”


    溫言收起另外一個石雕,帶著小僵屍後退了一些,讓雀貓自己操作。


    雀貓繞著化石,走了幾圈後,抬起一隻爪子,從化石的雙翅之下抓了進去,利爪一抓,就見石屑唰唰唰的掉落。


    化石上被割出來一道裂痕,那化石忽然動了起來,捂著臉的雙翅,緩緩落下,露出一張哪怕變成化石,都依然能分辨出來是嵌合貓的臉。


    那臉的左右,顏色涇渭分明。


    化石瞪大著眼睛,凶氣撲麵而來,瞬間,雀貓就飛機耳,縮成一團。


    然後下一刻,那凶氣便消失不見,似是完成了驗證,


    兩道流光從化石眼中飛出,交錯著沒入到雀貓體內,化石又恢複成原本的樣子,這一次,便徹底石化,表麵清晰的細節,都像是在幾秒的時間裏,經曆了千年風化,化作了一座普通石雕。


    縮成一團的雀貓,稍稍抬起腦袋,看了看,慢慢豎起了耳朵。


    “你這搞完了?”


    “完了啊。”


    “有什麽感覺麽?你繼承的榮耀呢?”


    “沒……沒什麽感覺。”雀貓自己都有些尷尬。


    它隻記得要找先祖的屍身,繼承先祖的榮耀,但是那是什麽,它自己也不清楚。


    溫言搖了搖頭,左看右看,也沒發現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雀貓還是那麽慫。


    算了,本來也沒指望怎麽樣,就當是化解了雀貓的執念,省的這家夥一直心心念念這件事。


    溫言再將帶回來的那座石雕,擺在一起,對比了一下,這一次,二者更像了。


    那種經曆了風化的感覺,都特別相似。


    他學著雀貓,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在雕像的胸口扣了扣,扣下來一些石屑,什麽反應都沒有。


    最後當他的手指,在雕像的頭上扣了扣之後,瞬間就感覺,有什麽東西,沒入他體內。


    他眼睛一閉,意識就仿佛出現在一處虛幻的場景裏,場景隻有丈許方圓,周圍都是虛無。


    這裏出現了一隻長的像是山貓,獨眼三尾的妖怪。


    而身前,立著的石頭上,一列字緩緩的浮現。


    “有獸焉,其狀如狸,一目而三尾,名曰讙,其音如奪百聲,是可以禦凶,服之已癉。”


    隨著這一列字浮現,這頭妖就盤旋著落入到石頭裏,石頭不斷的崩裂,最後隻剩下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溫言再睜開眼睛,意識就回歸了,他有些愕然的看著眼前這尊雕像,風化的好像更加嚴重了。


    他感受著腦海中漸漸浮現出的一些東西,他終於知道這是什麽了。


    這是書,不是靠文字來傳承的傳承之書。


    難怪剛才感覺怪怪的,他還在想問為什麽那些字都是他認識的字。


    隻有這種方式,可以曆經數千年,也依然能完整的傳下最完整的知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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