溝壑縱橫,人煙稀少的關中郡北部,在山腹上開鑿出來的土廟裏,道人站在門口,靜靜的看了良久,輕聲吟了一聲聖號。


    他回頭回到廟裏,坐在蒲團上,望著木質的神像,輕聲歎氣。


    “你太急了,引起人注意了,烈陽部裏的高手雖然少,但他們的情報網,可一點都不差。


    整體實力其實也不差,隻是他們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而已。


    神州的烈陽部,跟外麵的是不一樣的,他們是真的什麽都得管,大家也都認為他們必須得負起責任。


    你懂這個意思嗎?


    你可能也不知道,伱的優先級被提高了會代表著什麽。


    代表著,我們離死不遠了。”


    神像緩緩的睜開眼睛,露出一雙寶石一樣的雙眼,深邃的眼中,仿佛帶著疑惑。


    道人輕歎一聲,手捏敬香印,輕輕的上了四炷香。


    “還好他們的高手數量少,人手不足以完全照顧到神州的每個角落。


    還有一點挽救的辦法,隻要有人的優先級比你高,就輪不到你了。


    你放心吧。”


    道人眉目低垂,喃喃自語。


    這時,他的老式板磚手機上,傳來一條廣告的短信,是賣鞋的。


    緊跟著,又是兩條不一樣的廣告。


    他看了看,眉頭微蹙,走到土廟門口,向著遠方望了望,將手機關機,順便再把電話卡和電池扣了出來。


    “這地方竟然都能有點信號,官府是真的瘋了。”


    看了看夜色,再看了看廟外麵的腳印,他知道,該換個地方了。


    三個廣告短信,結合在一起看,就是在傳達一條信息,阿飄禁地裏的那個人,從羅刹鬼市離開了,現在那裏隻剩下一個神出鬼沒的大煞星。


    再想到剛才那個神秘人,來給提醒的話。


    道人就知道,傳聞中,阿飄禁地裏那個叫溫言的家夥,墜入了冥土,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回來了,現在又去,就隻可能是為了神像的事情。


    曾經有人在冥土裏見過溫言,而他們就正好遇到了其中一個,那段時間,溫言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正好那時候溫言在朱王爺的莊園裏,朱王爺的莊園消失,溫言也消失了。


    就有人推測,溫言是比較特殊的家夥,是正好趕上了冥土出現的那一刻,肉身墜入冥土了。


    本來其實也沒誰特別在意這件事,畢竟再怎麽特殊,也是血肉之軀,也是要吃喝拉撒,在冥土裏,再怎麽撐,能撐個一年半載就算是了不起了。


    再怎麽給支援,也不可能撐太久。


    吃的東西還好說,十天不吃東西都未必會死,可十天不喝水,肯定屍僵期多過了。


    可誰也沒想到,溫言又悄無聲息的出現了。


    這事其實影響挺大的,知道的人不多,但還是有一些。


    幸好冥土是個什麽情況,稍微有點渠道的人都清楚,否則,現在該活動的人,早就忍不住了。


    趁著黑夜,道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土廟。


    離開之前,他仔細清理了東西,臨走的時候大袖一揮,卷起土塵。


    等到他離開一會兒之後,土廟裏已經落了一層土灰,像是這裏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一樣。


    神台上的神像,也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門外的小土路上,殘留的腳印,也隨著夜間的風呼嘯,塵土不斷的掩蓋過來,將一切痕跡都給掩埋。


    黃土高原的秋冬季節,植被枯萎凋零,幹燥少雨,最不缺的就是塵土。


    ……


    羅刹鬼市在中原郡的一個出入口,兩個阿飄,將另外一個阿飄粗暴的塞進一個小玉囚籠裏,進入到羅刹鬼市裏。


    到了朱王爺在鬼市的別院之後,囚籠打開,輕輕一抖,一個阿飄跌落了下來。


    那阿飄的看著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朱王爺,頓時兩腿一軟,結結巴巴地道。


    “王爺,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嘿,這也是奇了怪了,咱這什麽都沒問呢,你就說你不知道?”


    “王爺……我……我……”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劉強……”


    “你看,你這不是有知道的事情嗎。”


    朱王爺話音落下,身後就走出來一個笑眯眯的小哥,拿出一把煞氣十足的裁指刀,輕輕的套在劉強的手指頭上。


    而後貼心的提示了一句。


    “別擔心,你是阿飄,不致命的。”


    無聲無息的,阿飄的一根手指被切斷。


    淒厲的慘叫聲,尚未響起,押送著劉強的倆阿飄,已經輕車熟路的,以符籙封住了他的嘴巴。


    朱王爺眉目含煞,放下了茶杯。


    “咱要是沒記錯,你是八年前,進入羅刹鬼市的,是老劉家的一位造紙的老師傅,推薦你進來的。


    你生前雖然有小偷小摸,但是死之前收手好幾年了,靠正經工作賺錢,最後是為了給家中老母治病,才又去偷東西,最後被發現,慌不擇路,爬窗戶,不慎墜樓而死。


    咱念在你好歹有一片孝心,就讓你進了鬼市幫忙,出錢給你老母治病,找人照顧你母親。


    你母親前年仙去之前,咱也讓你回去,給你母親送終。


    咱自問,對你算是不薄了。


    你是怎麽想的,不知道咱這裏最恨吃裏扒外的東西嗎?”


    劉強嚇的渾身發軟,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他剛想說什麽,朱王爺歎了口氣,伸出手攔住了他。


    “咱其實不是想要問你什麽,隻是想要最後看你一眼,讓所有人都看你一眼而已。


    咱知道,你找了個活人傳遞消息,那活人還是個玩家,去了冥土。


    他從冥土裏傳遞消息,傳遞給誰,咱是真不知道了。


    不過,幸好他是活人,想要查,還更好查一點。”


    朱王爺歎了口氣,揮了揮手。


    “拖出去吧。”


    劉強掙紮著想說什麽,卻已經無濟於事。


    朱王爺長歎一聲,這次是真有些生氣了。


    “若是別的人,也就算了,明知道咱最恨吃裏扒外,他竟然還敢給外人傳遞消息,出賣自己人,無論他是蠢還是壞,或者是貪,咱都不想知道了,以後不要再出現這種貨色了。”


    朱王爺起身離去,院中的人,齊齊低頭送行,一個個噤若寒蟬,麵色鐵青。


    無論他們什麽實力,什麽地位,會什麽,就算是隻會跑個堂,什麽手藝都沒,朱王爺一直都是能幫就幫了。


    這些年幫過的阿飄數不勝數。


    他們這些家夥,真較真起來,落在烈陽部手裏,若是運氣不好,遇到那種對阿飄偏見很重的家夥,他們之中少說三分之一,都得被打死。


    也就是被朱王爺收了,給個正經的活幹,才保住了命。


    還有一些,則是得罪了人,這比犯事犯到烈陽部手裏還嚴重,因為得罪人,人家對阿飄必定是下死手。


    都是朱王爺護住了他們。


    朱王爺最恨吃裏扒外,最恨叛徒,他們也都一樣。


    鬼市的城牆邊,劉強被封了嘴巴,灌了藥,被吊在那裏,當眾刮了。


    圍觀的阿飄,隻是聽說是個叛徒,吃裏扒外,立刻就進入吃瓜看戲的模式。


    還有個老鬼,在旁邊評頭論足。


    “你這手藝不行,當年我可是親眼見過活剮的,三天了人都沒死,那手藝是真的好,你這手藝,最多一天,他就得死。”


    而另一邊的高樓上,朱王爺身邊,閉著眼睛的阿飄,依然靜靜的站在那裏。


    朱王爺冷眼看著下麵。


    “幹得不錯,繼續查,我可不信,就這麽一個。”


    圍觀的眾阿飄裏,麥從貴也在,他嘬著小酒,嘖嘖有聲。


    “嘖,真是有病,在鬼市裏有工作,還幹這種事,真是死了活該。”


    阿飄可沒人權,別說這種死法了,就算是走在路上因為矛盾,被人打死了,大家也都隻會離得遠遠的看熱鬧。


    看著熱鬧,麥從貴就習慣性的做自己的本職工作,開始甄別這裏的阿飄是不是會給出點什麽新線索。


    聽著聽著,他掃過了一位阿飄,看起來很眼熟,經常見到。


    得了,又是一個需要重點關注的目標。


    ……


    冥土裏,溫言騎馬狂奔,按照心中的方向指引,不斷前行,困了就讓馬降低速度,趴在馬背上休息一會兒,醒來就給青鬃馬喂食,加持陽氣,繼續前進。


    這爛慫冥土,他是一天都不想多待,狂奔一天多了,連個會動的東西都沒見到過。


    一路趕路,忽然就在地上,看到了一個之前丟在地上的定位器。


    他有些意外,重新定位了一個方向,順著走了半天,竟然就重新找到了莊園。


    莊園大門緊閉,門上有一點點火燎的痕跡,門前還落著香灰。


    溫言走近一看,頓時明白,隨葬品可以組成香燭弩的事情,看來是已經傳開了。


    這是有人攻打過莊園,而且肯定是玩家。


    溫言敲了敲門,牆頭上立刻有一個紙人探出腦袋,看了一眼,發現是溫言之後,趕緊打開門。


    “這些天有人來攻打過麽?”


    “有,有拿著弩的人,隻不過他們破不開門,就走了。”


    “沒人翻牆麽?”


    “有,被打退了。”


    溫言看著院子裏散落的線香,有些線香還真是用弩箭做的,中間夾著一支香,這些人可越來越有想法了。


    溫言在莊園裏轉了一圈,裏麵的確沒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了。


    就是搬不走的建築,還有各種家具,還有庫存的食物和水之類的東西。


    到了後麵的大棚裏轉了一圈,就看到裏麵不少藥材都成熟了。


    地上還掉了不少種子,有些種子也都發芽了。


    溫言撿起來看了看,頓覺離譜,他以前也不是沒種過東西,第一步發芽都挺麻煩的。


    而這裏,就這麽隨便掉在地上,一點水都沒澆過,竟然都能發芽。


    他將種子都收了起來,成熟的藥材,也都收割了。


    收割到最後,他的餘光看到一株幼苗一閃而逝,他轉頭望去,就見地上,隻留下一個小突起。


    溫言想起以前聽人吹牛逼時的傳說,說是在雪山裏挖野山參的時候,會遇到有的野山參,會縮回地裏逃跑。


    他相信自己肯定不會看錯,一堆不會動的植物裏,忽然有個小苗動了,會特別明顯。


    溫言笑了笑,也沒做什麽,去搬來一大桶水,搭了根棉繩在水桶裏,棉繩的另一頭,放到外麵。


    “遇到了也算有緣,這裏太幹了,你怕是活不久,給你留一桶水,你慢慢用,別浪費了,也別被人抓了。”


    收走了成熟的藥材,溫言轉身離開。


    等到他離開很久之後,地裏才有一個小苗,破開土地鑽了出來,枝葉湊向那根棉繩,不多數,細細的根須也彈出,纏在棉繩上。


    溫言也沒釣魚,他是真走了。


    帶著收割的藥材離開。


    離開莊園,再次定位距離他最近的,有神像的廟,就定位到了莊園北部的群山方向。


    再次進入群山,一路向北,橫穿了群山,再走了半天,就遙遙看到荒蕪的大地上,有一座破廟立在那裏。


    漆黑的破廟,幾乎與大地融為一體,破廟門口,還有一個人影。


    溫言凝神望去,順手取出來一個麵具戴在臉上,換上了提前準備好的戰鬥服,據蔡黑子說,隻要不被蘑菇彈第一波輻射正麵衝擊到,以他的體格,不會有事。


    就算是有輕微的輻射,以他的體格,回去之後開兩天藥就行。


    讓他真的需要用到的時候,定時稍稍定長一點,給自己留足了跑路的時間。


    不然的話,誰來都得死。


    他沒著急,先換好了衣服,以他的目力,都隻能看到一座破廟的輪廓,隱約看到一個人進入了破廟,對方應該是看不到他的。


    他現在就卡在對方的視野之外。


    他從馬上下來,帶著自己的裝備,晃晃悠悠的向著破廟走去。


    走進了之後,才看清楚,這破廟院子的圍牆都倒塌了,廟的一側,頂部也都塌了不少。


    這種破廟,能出現在冥土,那就一定跟阿飄有關。


    他站在門口,向內望去,破廟的正殿上,有一個人,正敬香過頭頂,叩拜廟裏的神像。


    那神像像是破舊腐朽的木頭,他一眼望去,也沒見天敵職業有什麽反應,那神像破破爛爛,連陰氣都還沒環境高。


    溫言沒進去,就這麽等著,聽著廟裏的人說話。


    “弟子杜鑫,拜請大神,為我改命。”


    裏麵的人翻來覆去,就這麽一句話,等了好久,才聽到一句。


    “弟子所求不多,隻求一個身體健康,望大神成全。”


    溫言躲在外麵,等了一個多小時,就見那人走了出來。


    對方麵色蠟黃,像是重病在身,走路都有些跛。


    等到對方化作微光消失之後,溫言邁步進去了破廟。


    進入破廟的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就浮現出一些信息。


    “若想改命,見之則拜。


    每日敬香過頂,誦己身之名,虔心叩拜八十一次。


    誦自身所求。


    若是誠心足夠,自會應允所求。”


    溫言笑了笑,在這一眼就能看完的破廟裏仔細轉了轉。


    裏麵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無匾額,無碑文,一個字都找不到。


    但是這破廟的建築風格,還有屋簷兩側微微翹起,像是飛簷,鬥拱重疊,木雕看起來也非常精美,看起來那也是有些年頭了。


    當年這裏供的是誰,溫言不確定,但他可以確定,以前肯定不是這尊木像。


    神台上的痕跡,顯示的清清楚楚,曾經這裏供奉的神像,比這尊木像大了好幾圈。


    神像的正麵,漆色都已經完全脫落,木質看起來還有些腐朽,但是他來到背麵,卻看到那木像背麵,像是打磨好了之後又擦了木蠟油保養過。


    木質細膩,花色花紋,怎麽看都是密度比較高的貴重硬木。


    溫言仔細看了看,從背麵到正麵,後麵三分之一的位置,都是質地好的木質,但是到了前麵,木質開始越來越差,到了正麵,幾乎都已經成了朽木。


    整個過度,沒有任何拚接的痕跡,非常的絲滑。


    這肯定就是他要找的那尊神像,隻是不知為何,這神像感覺上也好,細看也好,除此之外都沒有什麽神異了。


    溫言想了想,退了出去,什麽也沒做。


    轉身離開。


    他離得遠遠的,卡著其他人的視野之外,就在遠處等著。


    等了一天時間,又來一個人,他跟了上去。


    新來的這個人,似乎還有些警惕,進入廟內之後,好半晌才猶猶豫豫的叩拜。


    “我叫王恒新,我想變得有錢。”


    緊跟著,就聽那自稱王恒新的人驚叫了一聲,連忙應答。


    “是是是,我就像變得有錢,別的什麽都不要。”


    “多謝大神,多謝大神。”


    “好,我記得了,我明天這個時候再來。”


    溫言目送新來的人,龍行虎步,很是歡快的離開。


    他向著破廟內望去,這一次,就看到那神像,睜開了眼睛,露出一雙寶石鑲嵌的眼睛,幽幽的向著破廟外麵望去。


    同一時間,溫言的腦海中也浮現出了新東西。


    “神像鬼。”


    “少數擁有身體的陰魂之屬,它甚至可以化作一種動物,來移動自己的身軀。


    它化作的神像,就是他的身軀,也代表著它選擇的道路。”


    “這是一尊已經完成了裝髒、開目的神像鬼。


    它選擇了最難的一條路,卻是最容易恢複的一條路。


    幸好,它找到了一處無人可窺視,無人監管的地帶來完成它的竊取。


    它已經注意到你了,它看上了你的一切,它會不惜一切代價,蠱惑你去跪伏在它身前。


    它需要你的一切,作為它恢複的代價。”


    “友情提示:藝術就是爆炸,你需要選擇合適的時間,來讓巔峰的藝術綻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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