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勇德坐在雪地上,抱著心愛的老婆痛心疾首,哭的天昏地暗,精疲力盡,他無助的環視著滿山的枯樹敗葉和黑洞洞的溝壑。


    他把眼光緩緩落在妻子臉上,突然,妻子怒目猛睜,噗——,長出一口粗氣,常勇德頓時嚇得目瞪口呆,臉色蒼白,迅速推開老婆的屍首,騰聲從地上拔地而起,跳到一丈開外,常勇德紮開胳膊,抖動著身子,極度恐懼的望著屍體,屎尿從褲襠裏流了下來,他本能的急忙扯開腰帶,卻又急於逃離。


    無盡的悲傷,加上突如其來的驚嚇和恐懼使他的精神徹底崩潰,他提著褲子,瘋狂地漫無目的向山上跑去,穿過樹林,越過山溝,拚命的大聲喊著,跑著,直到消失在白皚皚的雪山裏……。


    當放羊倌富貴發現常勇德的時候,已經是四天後的中午,他躲藏在一個大石坎下,蜷縮成一團,埋頭撅腚。


    富貴用鞭子輕輕搗他時,他慌亂的扭轉過來,看到富貴“啊——”的大叫一聲,提著褲子,順著山嶺向樹林深處跑去,放羊倌被嚇的噔聲坐在石頭尖上,屁股被紮的疼痛難忍,他憋住氣忍住劇痛,喊著:“勇德……,是我啊……,嘻——,啊……,我的屁股,我是富貴……。”


    眨眼功夫,常勇德已經躥的無影蹤,富貴捂住屁股追到懸崖邊上,四處不見人影。全村身強力壯的年輕人,陸續尋找了半個多月,卻沒有發現絲毫的蹤跡。


    也偶爾聽人說,在山林深處砍柴時見到一個衣衫破爛的像人的模樣,瞬間就不見了。


    常勇德就這樣瘋了,他完全失去了記憶,自己曾經抱著心愛的女兒,無可奈何,忍痛丟棄在荒郊野外的親人,就在他的附近……。


    “心地善良淳樸的一個勤勞人,就這樣瘋了,”常勇德的母親擦著眼淚,看著老伴,哭著說:“我心裏難受……。”


    “……咱家這雕刻手藝,我、我傳給誰?”常勇德的父親常玉福,煩躁的看一眼老伴,端著旱煙袋,呼出呼出抽了幾口,指一下牆角裏畏縮著四個大大小小的丫頭,說:“傳給這些不頂用的丫頭們?出嫁了帶到婆家?這可是咱家的獨門絕技。嗨——,都是命,命中注定——。”


    四個女孩,怔怔的恐懼的看著這個火豹子脾氣的爺爺。


    “你個死老頭子,嗓門就不會輕聲點,被別人聽見可咋辦。”常勇德的母親慌亂的舞紮著手,那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一樣,帶著怨恨說:“你還嫌咱家遭的難輕?”


    後來,常勇德在村子周圍,躲躲閃閃,仍然提著褲子,一見到人就急忙跑掉,或者躲起來,就像一隻被傷害過的野狼一樣,四處躲避著村裏人。他們在村外放些食物,以便維持著常勇德不被餓死;常勇德的娘,喊著,追著,絆倒了再爬起追,始終沒能喊醒自己的兒子,整天攬著孫女們哭哭啼啼。


    常大爺是一個脾氣刁鑽古怪的人,不管看到誰,就好像人家欠他二升黑豆錢一樣,始終繃著臉,瞪著眼,一副不可侵犯的樣子。經常領著那條叫“黑子”的狗,順溝出去買些酒和日常用的油鹽醬醋。隻要他下到村子裏來,村裏人看到他就輕聲的嘀咕著:老酒鬼來了,老酒鬼來了。老遠的躲開,生怕和他搭腔再掃興生氣,怕招惹住他那破口大罵的嘴。


    平日裏常大爺種些地,在山林裏刨些中藥材,獵殺些野畜改善生活。要是收藥材、收皮貨的小販來了,就蠻橫的抬高價,訓斥的小販不敢說二話,僅僅這些也有一筆不少的收入。總之,一年下來不少收獲,不管怎樣核算,生活應該過得蠻不錯。


    問題是常大爺有個煩人的陋習,嗜酒成性,每逢出去總要背兩大葫蘆酒回來,非要喝的酩酊大醉不可,酒德煩人,不是瞪著血紅的眼睛跌跌撞撞走到大村惹事,就是拿起他那根粗木棒上躥下跳,揮舞的呼呼生風,每到這時連他養的“黑子”狗,都要嘰嘰嚀嚀躲到一邊去。


    小女孩雙手抱著他的胳膊苦苦哀求,他也蠻橫的把小女孩推坐在地,害得女孩膽戰心驚的大哭,他就惡狠狠的露出凶相,把小女孩嚇得噙著眼淚,不敢吱聲,隻是膽怯地看著他仰起脖子咚咚……灌酒;瞪著血紅的眼睛發脾氣罵人耍酒瘋。


    一次竟然把女孩推倒在石頭上,腦後磕破流血不止,為此他理直氣壯連拉帶提的扯著女孩,找到常玉福的家,把門拍的咚咚響,半個村子的人都聽得見。


    “你去看看,誰?咳咳咳……,”常玉福彎著腰,從凳子上站起來,對著老伴說:“這是敲門,還是砸門?真是該死。”


    常家大娘就踩著小腳,噔噔的慌忙走了出來,心煩的說:“來了,這不是來了嘛。”


    開門一看,嚇一跳,差一點和常大爺臉碰在一起,愣了一下,又看看小女孩,很幹脆的問:“啥事?有屁就放——。”


    “你這死老婆子,咋說話?給你家孫女,養活這麽大該還你們了,”常大爺瞪著血紅的眼睛,盯著常家大娘,嚷著說:“給三十塊錢,算是撫養費。”


    “俺家去哪裏來個孫女,你這沒頭沒尾的話,拿啥讓俺相信你?”常大娘雙手交叉著,歐著眼,不依不饒的問:“這是你家勇德的女兒,你家勇德老婆死後,這孩子就扔西山亂石崗了,我看到撿了回去,還想耍賴不成?”


    家裏那四個丫頭聞聲也紛紛跑出來,陌生的看著女孩。


    小女孩流著眼淚,喪著臉,看著這群生疏的姐姐,大點的姑娘悄悄的上去要拉小女孩的手,被常家大娘極其戒備而狠心的推在身後。


    “你有啥證據?有啥能證明?”


    “你家‘大黃’在場,為此它還被狼差點啃死,是我救了它。”常大爺說著使勁的指了一下在旁邊搖著尾巴的“大黃”。


    “你叫‘大黃’說話,說它也在場,我就收下這小女孩,”常大娘跺著腳,臉色蒼白,極度生氣的樣子,說:“你想訛詐錢也挑挑人家,你欺負人。”


    “你,你……,不講道理。”常大爺氣得直抓手,也沒辦法,又看看常家大娘身後三四個女孩,就十分生氣的抖動了幾下身體,拉著女孩急匆匆上山去了。小女孩扭過頭滿眼的淚花,戀戀不舍的期待著,直到消失在村口,常家大娘和姑娘們攆到村口。


    “奶奶,那是妹妹嗎?”大姑娘看著他們的背影,怔怔的問:“她太可憐了。”


    常家大娘拉起袖子抹著眼淚,委屈的說:“和你們的娘長得一模一樣。”


    常大爺就撕扯著女孩一直拖到山上,往地上一扔,發瘋似的喊著:“養了個禍害,坑人的禍害,沒處發落了。”


    小女孩就這樣,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著。


    常大爺嗜酒如命,他硬是把家裏的錢給花的所剩無幾,所以生活過得也很是拘謹,吃了上頓沒下頓。


    常大爺心裏就別扭,看到女孩心煩,不喝酒心裏就急躁,喝酒犯渾傷女孩,養這閨女真是自己找事。


    所以,自從有了小女孩,常大爺的臉就拉的老長,悔不該當初把女孩抱回來,把一切煩心事都歸罪於她。


    “這酒癮千萬都不能丟掉,一輩子也就這麽點嗜好,嗯,怎麽也不能丟掉,即便是少吃缺穿。”常大爺嘴邊上的話。


    飲酒後偶爾去常家大鬧一通,回來又拿小女孩出氣,不是謾罵就是用枝條抽打,小女孩就時常躲起來偷偷的哭。


    人受欺負,狗也受欺負,“黑子”經常找“大黃”挑事,齜牙咧嘴的撕咬“大黃”,“大黃”總是讓著“黑子”,隻是緊緊的和小女孩黏在一起相依為命。


    女孩經常盼望著奶奶能接她回家,坐在山溝邊傻傻的往溝底望著,沒有,一直不見奶奶來,倒是姐姐偶爾悄悄的跑到半山腰,給她擺擺手,給她些吃的。


    一晃十年過去了,高大爺也漸漸的有了好臉色,小女孩可以抬手幹活了,就重著常家大姑娘的“梅”字,給小女孩取名叫常梅雪,因為女孩是在大雪天出生的,總也得給女娃有個念想,再說了這小女孩終究要還給他老常家,不想再勞這份煩心事。


    小梅雪年紀雖小,可在山坡上走起路來,小碎腳步利索的很,蹦蹦跳跳,攀岩上樹,隻要是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不得消停。常大爺經常喝酒罵人,小梅雪也總是膽怯的躲開,除餓了偷偷的回來扒拉幾口飯,盡在山裏折騰,像一隻歡快的小猴子,領著“大黃”穿梭在樹林裏行走如風,經常追逐獵殺些小鹿,兔子,野雞在野外燒烤著吃了,多餘的捎回家,讓常大爺下酒。


    回到家裏膽小如鼠,可是,隻要進山裏,哪像個女孩,比男孩還要頑皮幾倍,就是個山猴子,那精力充沛的簡直就不知道疲憊,這一帶的溝溝崖崖在她心裏記得爛熟,即便是那裏有棵天麻;那裏有棵靈芝、那裏有片烏靈參、狼窩、獾,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又是一年深秋,小梅雪在山上撿到兩隻小貓咪,心疼的抱在懷裏,耐心的喂養著,常大爺吆喝著,趕緊把這東西抱出去給扔了,小梅雪害怕的看著常大爺,膽怯的點著頭,話也不敢多說一句。扔了,可是看著可憐,就藏起來偷偷的養著,長得賊快,不到倆月就有二尺來長。


    這哪裏是小貓咪?尤其是見到陌生人,就往柴火堆裏、床底下躲藏,可是隻和小梅雪親密撒嬌,把雪兒當親生母親了,睜著圓圓的眼睛,始終炯炯有神,非常警覺的看著周圍的一切,寸步不離雪兒,和“大黃”關係密切,即便是“大黃”的尾巴無意掃著了它的耳朵,它也隻是不以為然的抖動一下,看上去很溫順。


    它喜歡吃肉,雜糧饃飯根本沒有胃口,雪兒精心照顧著,還起名叫“雪妹”和“雪弟”……。


    “大黃”竟然和兩隻小貓咪經常打鬧玩耍,漸漸地隨著時間增長,常大爺發現這是兩隻罕見的雪豹,看上去性情溫順,在覓食和遇到對手時,卻極其凶猛,在家裏也從來沒見雪豹顯露野性,經常和他們遞爪子頑皮,常大爺偷偷的背著小梅雪,曾幾次把這隻雪豹引入深山,想狠心的拋棄,他前腳剛走進院裏,那雪豹就跟進來了。


    常大爺一喝酒就在房後的小樹林裏揮舞著那個木棒,小梅雪就偷偷的躲在暗處專心的看,看看四周沒人就有板有眼的學習起來。


    後來,小梅雪的舉動讓常大爺發現,惡狠狠的警告她。


    “以後,不準偷窺,否則打斷你的腿。”


    再後來,常大爺計上心來,把小梅雪叫到身邊,說:“你想學武功嗎?”


    小梅雪就看著常大爺的臉,誠懇的點著頭。


    早上天不亮小梅雪就被常大爺揪起來,站樁蹲馬步,衝沙袋,漫山跑步……,那緊張的鍛煉節奏折磨的小梅雪精疲力盡。那一項動作做不到位就是枝條的抽打,她的身上布滿累累傷痕。小雪梅走到房後的山上,痛哭流涕,他後悔不該有這種好奇好勝之心。


    日複一日,她想逃跑,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呆下去,常大爺就像瘋狂的幽靈一樣,都會詭異的出現在她的眼前,逼迫她繼續練下去,好像有無盡的仇恨要全部傾瀉在小梅雪身上。


    要是趕到雨天裏,常大爺就拿出一本破爛不堪的舊書,教雪兒認字,寫字。剛開始小梅雪的手能被常大爺敲腫,直到這本書討厭的破書全部學完了,常大爺才撂到灶火肚裏給燃著燒了,常大爺就再找來一本書壓在床頭,小梅雪看到書就害怕的渾身打冷顫。


    小梅雪漸漸地剛強起來,隨著武功的增長,她的內心變得更加強大,後來的打罵也逐漸少了許多,因為常大爺所要求的也成了日常習慣。


    就這樣直到她十三歲那年。


    臨近初冬,天空漸漸的昏暗下來,看樣子一場大雨即將來臨。常大爺看著外邊大堆的柴火,要被雨淋,就大聲喊道:“梅雪……雪兒……。”


    常大爺在小屋附近,四處張望,溝底坡嶺,卻不見梅雪的身影,常大爺煩躁起來。


    “這騙子丫頭,就知道貪玩,找到你不狠狠的抽你。”


    但是,門前看到了“黑子”在狗窩裏靜靜的趟著。四處找不到“大黃”和那兩隻雪豹,梅雪又帶著它們進山去瘋著玩耍了。


    山裏的氣候就是異常,剛剛初冬紛紛大雪鋪天蓋地的飄落下來,常大爺瞪著眼睛,腦氣哄哄,這麽大的深山去哪裏尋找?


    常大爺就一個心思,就是要找到小梅雪,就是想用枝條抽打她,為啥老是惹我生氣,提上那個木棒,往深山裏走去,深一腳淺一腳的邊走邊喊:“雪兒……梅雪……,你娘的養個白眼狼,被狼撕吃了才解恨,該死。”


    常大爺走了大約有三四裏路程。


    “爺爺……,你看……。”梅雪膽怯的指著石塊,輕輕的說著,希望這個發現能討好爺爺的歡心。


    常大爺鐵青著臉,氣急敗壞的從身邊的樹上扯下一根樹枝,走過去剛要抽打梅雪,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一塊方正的黑皮石頭,長有七尺,寬二尺七寸,在石籠中間靜靜的放著,上麵冒起縷縷煙霧,石頭的周圍覆蓋著白雪,就是這塊長方石,雪觸極化,這不正是傳說中的梅花玉嗎?


    常大爺驚訝萬分的蹲下身子,手裏的樹枝條也落在地上,他緩緩的抬起顫抖的手,用手指肚輕輕的撫摸,一股通體舒服而溫暖的感覺,瞬間觸及全身,身上的困乏瞬間即逝。雪兒看著爺爺這反常舉動,心裏甚是欣慰,既想得到爺爺誇讚。


    透過黝黑的石皮,斑斑點點晶瑩的微鋯石、水晶、橄欖石,瑪瑙,就像浩瀚的夜空鑲嵌著五顏六色的星辰,朦朧而神秘,常大爺抬起頭驚恐的環視了一下四周,臉色顯得格外的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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