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三家,明泉已經見識到了餘秀的“粗魯”。


    “莽子媳婦,這個拿著,做那事的時候讓你家男人帶上,別圖一時快活以後受罪。”餘秀來到一個院子裏,看到院子裏正在晾曬衣服的年輕媳婦說道,餘秀說完遞了兩盒計生用品過去。


    “餘主任,我、我家男人不喜歡用……”莽子媳婦有些拘謹地說道。


    “莽子媳婦,我可給你說了,到時候受罪的是你自己!”餘秀瞪了莽子媳婦一眼,“我們女人要保護我們自己,流多了對身體傷害很大,他不用,你就不讓他那啥,聽到沒有?”餘秀說完轉身離開了院子。


    兩人來到另外一家,這是一家茅草頂的屋子,土坯牆上坑坑窪窪,讓人感覺屋子隨時都要坍塌。


    餘秀上前,推開了兩片木板做的房門,“黑子媳婦、黑子媳婦……”餘秀衝屋裏叫著。


    “是他嬸子啊!”裏屋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


    “你家黑子回來了嗎?”餘秀邊說邊朝裏屋張望。


    “他嬸子,黑子要明天才能回。”黑子媳婦手在圍裙上搓著。


    “黑子媳婦,這個拿著。”餘秀說著遞了三盒用品。


    “他嬸子,這個是啥?”黑子媳婦沒有伸手,而是看著餘秀說道。


    “這是避孕的東西,以你們家黑子的體力,多給你們一盒。”餘秀說著將東西放在堂屋的桌上。


    “我說他嬸子,你是見望還是故意?”黑子媳婦語氣有點惱,“去年,我被你們強製結紮了,你今兒送這個來是啥意思?”黑子媳婦兩隻手在圍裙上抖了一下,臉色有點怒。


    “啊?哦!”餘秀這下才反應了過來,忙道,“黑子媳婦,事情太多,事情太多……”餘秀訕笑著退出屋子……


    “這個黑子,已經有五個姑娘了,那個黑子還想要兒子,去年底又懷上了,隻能強製。”餘秀說話的語氣也有些無奈,“最後一家了,他家男人三年前病死了,留下三個女兒,可前年和去年,這個寡婦居然懷孕了。”餘秀歎了一口氣。


    寡婦懷孕?明泉疑惑的目光看著餘秀。


    “這個寡婦三十多點,據說年輕的時候就很分流。”餘秀打住話頭,“算了,這是別人的私生活,我們也管不了,現在年代已不是前些年,掛個破鞋遊街。”


    不久,兩人就到了餘秀口裏的寡婦家。


    寡婦的家前麵有一個院子,雖然房屋很破舊,但卻跟整潔。


    “得花、得花。”餘秀在院子門口叫著。


    “餘主任,有事嗎?”房門開了一個口子,露出一個頭說道。


    這個女人的臉比較精致,一頭秀發也很幹淨。


    “這個給你。”餘秀拿了兩盒用品說道。


    “是啥?”得花看了一眼餘秀手裏的東西。


    “你拿著就知道了!”見得花不願過來,餘秀有點發怒。


    叫得花的寡婦很不情願過來,剛伸出手,好像看清了是什麽東西,“主任,我一個寡婦家,你給我這個啥意思?”得花臉色有些不好看。


    “你還寡……”餘秀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你拿著就行,我們也是為了你的健康著想……”餘秀說完轉身就走。


    “我看你們是吃飽了撐得慌!”明泉身後傳來一聲怒罵,接著聽到身後傳來兩個響聲,明泉不用回頭,就知道兩盒用品被扔了出來。


    在回村委辦的路上,明泉和餘秀都沒有說話,快到村委辦的時候,餘秀對明泉說她還有點事,就不和明泉回村委了。


    “明幹事回來了。”見明泉進來,村主任趙剛笑著招呼道,“怎麽樣?還好吧?”


    “我隻是做苦力,都是餘姐做的。”明泉笑道。


    “你餘姐熱心快腸,而且村裏很熟,也有威望,嗬嗬。”趙剛起身給明泉倒水,被明泉婉言拒絕。


    “趙主任,謝謝村裏的幫助,我就不坐了,一會兒還要去另外村子。”明泉抱了抱拳,“我走了,麻煩轉告一下餘姐,今天謝謝她!”


    今天來,明泉本就帶了兩個村的用品,所以不用擔心用品不夠。告別後,明泉便直接踏上了去李灣的路上。


    李灣村緊臨扶餘村,一個在山的東麵,一個在大山的南麵,要去李灣村必須翻越大山,好在山不是太高,海拔不到一千米。翻越這座山,一個小時左右,明泉到了山頂。


    站在山頂,明泉極目四望,漫山遍野都是紅葉,風景非常美麗。山下有一座村子,村子邊上有一條小河,河水清澈,村的東頭有一顆很大的樹,樹下隱約能看見一些人曬著太陽。


    明泉估摸著這座村大概有一百多戶人家。


    下山比上山快,四十多分鍾後,明泉便到了村口。


    明泉剛進村,便被一群孩子圍住。


    “賣貨郎賣貨郎,身後跟著一群狼,跑不掉就翻牆,結果進了寡婦房……”


    這群孩子的叫聲讓明泉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自己被這群孩子當成了走鄉過村的貨郎了!他們跟在明泉身後蹦蹦跳跳,口裏念叨著……


    明泉逮住一個孩子問明了村委辦,任由孩子們跟著自己。


    到了村委辦,找到村支書明泉做了自我介紹。


    村支書年齡在六十多歲,胡須都有些花白,聽了明泉的來意,隻是禮節性點了點頭。


    “明幹事,村主任和婦女主任出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我讓村會計領你……”村支書話音未落,就聽到外麵傳來陣陣歡聲。


    “氣球、氣球……”


    “瘋子,吹大點,再大點……”


    村支書起身走了出去,明泉也轉身跟在後麵。


    到了外麵一看,明泉腦袋嗡的一聲。


    五六個小孩每人手裏拿著一個塑料包裝袋,地上散落著撕爛的包裝,還有一個個子稍高,穿得一身黑色破爛不堪的衣服,蓬頭垢麵的男子正吹著一個球,旁邊兩個小孩正起著哄……


    明泉幾步過去抓起背簍,裏麵的用品已經沒有了。


    “書記,這……”明泉那裏經曆過這種事,不由轉頭看著村支書。


    “都給老子滾!”村支書邊吼邊揮手。


    這幫小孩和那個蓬頭垢麵的瘋子見老支書發火,頓作鳥獸散。


    “明幹事見笑了,山裏孩子,野慣了,沒見過世麵……”老支書邊說邊拿出煙袋來。


    我靠,把用品當成氣球,這玩意兒我都沒見過,你這還算沒見過世麵?明泉心裏有些嘀咕,又不好說什麽,隻得過去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哪些用品。


    “明幹事,我還有事,就不耽擱你了。”老支書吐出一口煙霧,說完後便朝院外走去。


    麻蛋!院子裏就剩下明泉一個人,不由暗罵了一句。李灣村這位老支書,好像他本人對計生工作就很有抵觸,自己的工作還怎麽開展?明泉不由搖了搖頭,難怪芳姐分配給自己包幹的村時,其他幾個人目光的怪異,看來,這個村也算是老大難吧。


    收拾好後,明泉在村委會坐了下來,無論如何,李灣的事沒解決他都不能回去。今天一旦就這樣離開,以後不論是李灣村還是其他村,他的工作根本無法開展了。


    明泉拿了張凳子放在院裏,坐在那裏清理了一下計生用品,還剩下大半,如果不夠,明後天自己再跑一趟。隨後,明泉環抱著雙臂斜靠在椅背上,閉著眼享受起日光浴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明泉睜開眼看了一下,一位三十多歲的黑瘦漢子和差不多四十左右的女同誌走進院裏。


    “咦!”兩人見一個陌生的青年男子坐在院裏,黑瘦男子有些驚訝,“請問這位小哥,你是來找誰?”黑瘦男子過來看著明泉。


    明泉起身作了自我介紹。


    “哦,是鄉計生辦的領導啊!”沒等黑瘦男子開腔,女同誌先說道,“快過年了,明幹事這是代表鄉裏給我們送溫暖吧?”女人笑著看著黑瘦男子。


    “我是村主任李強,這位是婦女主任王萍。”黑瘦男子介紹道,“明幹事,又是為那事吧?”李強問道。


    明泉簡單說了一下來意。


    “哦。”王萍臉色一下便沉了下來,“明幹事,我們李灣的情況估計你不清楚。”


    沒等王萍繼續,李強插話道,“明幹事,屋裏聊。”


    三人進屋後,李強拿起桌上的茶缸,到了一杯水,遞給明泉。


    “明幹事,剛才萍姐說我們村的情況……”李強拿起桌上的旱煙袋說道,“從很多年開始一直到現在,我們村每年出生的孩子,有一半到了一歲半的時候,就會出現那種瘋癲病,基本活不過十五歲,我們也請了縣裏的醫生,但始終查不出原因來,所以我們村的人口一直上不去……”說到這裏,李強陷入了沉默。


    “明幹事,李主任說的是事實,鄉裏清楚我們村的情況,為啥又叫你來?”王萍過來說道,“就算你們不搞計劃生育,我們村很多家庭基本是絕戶!”


    王萍的話讓明泉有些驚訝,在農村,絕戶意味著什麽他非常清楚,那就是說,在李灣村,有很多家庭最後是無人送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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