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的房屋糾紛擺平了,桑宅的官司也打完了,遠離塵囂的蘭溪村總算恢複昔日的寧靜。


    廣袤山林,處處濃蔭繁密,大小公路如羊腸小道曲折蜿蜒,盤於林間。


    自從小天後風波之後,原本人跡罕至的公路不僅多了一些自行車騎手,連車輛也逐漸增多。因為以前多半是大貨車經過,如今大小車輛倒是時常可見了。


    眼瞅著中秋將至,村裏的民宿陸續修建完畢,開始各自內部的繁複華麗或精簡雅致的布置。


    蘭秋晨到村口扔垃圾時,幾乎天天能看到搬運家私的車輛出入。


    村裏人口增長,村頭村尾的路口均設有一個垃圾站點。這個站點對村裏人而言太近了,距離住在村邊的人家不足百米,迎風的天氣坐家裏就能聞到味兒。


    為這事,村裏又鬧騰了一陣子,最後把垃圾站點移得更遠一些。


    但無論怎麽移,對一河之隔的桑宅仍是相當友好的。蘭秋晨於每天傍晚吃過飯便拎著垃圾晃悠悠地出門,一路散步到站點扔垃圾也不過八九百米的距離。


    不足千米的步數是不健康的,她少不得要進村串門溜躂,起碼萬步方敢回山裏去。


    沒辦法,偶像越發的瘋了。


    不定時出關就算了,還一出關就追著她打。說要看看她的武功底子是否紮實,身手的靈敏度是否有進步。還美其名曰免費陪練,也不知到底是誰陪誰練。


    話說回來,她買的那堆地攤貨還是有作用的。


    在被追著打的過程中,避無可避的她本能地使出地攤秘笈裏的招式,居然能跟瘋批偶像過上幾招。可惜對方太凶殘,她這正常人終究打不過以失敗告終。


    “這哪是陪練?”有一次被打得手臂骨折,蘭秋晨忍不住一邊喝參元液,一邊抗議,“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跟你有殺夫之仇呢。”


    其實她想說殺父母之仇的,唯有父母之仇才配得上偶像的瘋批狀態。


    可桑家爸媽健在,那種說法不吉利。


    “沒那麽誇張,”桑月笑得一臉無辜和燦爛,一邊擦藥酒揉搓手臂骨,“弱肉強食罷了。”


    譬如代入那五個登堂入室打劫的歹徒,她當時因為怕死,所以一味心思要讓對方先死的那股狠勁,用來打蘭秋晨的確過分了些。


    “不過無所謂,誰受的傷更重,誰先試藥。”桑月道。


    “我就知道你打這個主意。”蘭秋晨的嘴角撇得老長,“還說什麽我的運動量不足,簡直用心險惡!”


    因為運動量不足,偶像就會用她的方法讓自己達標。


    久病成醫,久傷亦然,她知道偶像仗著家裏有藥才敢出手無情。而自己買的那堆地攤秘笈亦多少有些用處,因偶像的身手多半源自秘笈再細細琢磨而成。


    偶像也會受傷,因為她瘋起來把自己這小助理打得毫無招架之力時,她就會拿手臂去砸粗壯的樹身或石頭。


    看似自殘,其實每次皆在骨頭斷裂的邊緣試探。


    d型藥暫時還沒在人體的身上做過試驗,不知副作用是什麽樣的,她不敢冒險。但見她越來越瘋,相信她自己早晚是第一個試藥的人。


    至於當初試藥的壁虎和小麻雀,都放走了。


    壁虎的藥效滿一個月,滿月期限一過,它的斷尾無法即刻再生。至於隔多久才再生,不清楚,她倆生怕它被困久了得抑鬱症,確定藥效之後就把它放了。


    放它走之前作過對比,發現它身上的膚質跟試藥之前的一致。


    還有小麻雀,據兩人目測,它身上有擦傷或許也有內傷。反正喂完d型藥,它第二天便精神得不得了。一直嘰嘰喳喳地吵得不行,當晚就放飛了。


    不放又能怎樣?


    兩人像變.態般扒開它的羽毛觀察膚色,並無不妥。至於能否再生,這誰知道?她倆又不忍心砍它身上的零件,若不放,難不成要留它在籠子裏過中秋?


    不過,光這樣不算多瘋,真正讓她覺得對方瘋批的,是接下來的試驗品——家禽。


    那一天,並非節日,但兩人就是嘴饞想吃雞。


    於是,蘭秋晨做了此生最後悔的事,興奮跑到雞棚裏拎回一隻到桑宅的前院。剛踏入院門便看到桑月備了一隻碗在水龍頭旁,碗裏的水正是d型藥。


    試藥的小動物太多顧忌,用家禽試藥是早晚的事。


    蘭秋晨早有心理準備,甚至已經做剁雞爪、雞翅的血.腥場麵。可她萬萬沒想到,把藥灌下去之後,進入藥力有效期之後,偶像手起刀落直接砍了雞頭。


    她當時被嚇得呆若木雞,等看到血淋淋的斷脖處重新長出一個搖搖晃晃的雞頭時,一聲歇斯底裏的尖叫傳出……


    這哪是什麽偶像?這分明是讓人聞風喪膽的社會姐喪彪!


    說實話,跟在這樣的人身邊很難不提心吊膽,可她還是跟了。人生最可貴之處是歲月平淡,闔家生活美滿幸福。這樣的生活,豈是尋常人家輕易得到的?


    就如當年,要不是偶像隨桑家爸媽出遊,自己阿奶早就沒了。


    遠的不說,就說眼前——


    “我七姑婆回村裏養老了。”蘭秋晨拿著水管衝洗雞血飛濺的地麵,一邊分享八卦,“她有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可惜前幾年,她女兒病死了……”


    外孫給姥姥養老的事例在當地極少,幾乎是沒有。


    七姑婆嫁在隔壁鎮,喪夫早,含辛茹苦養大三個孩子。因拆遷款全部給兩個兒子,生活艱難的女兒為此沒少抱怨老母親。


    由於兩個兒媳婦時常為老人在誰家養老爭吵,老人曾經想過索性喝藥去了算了。


    女兒不忍心,就把老人接走了。


    但女兒的家境是真困難,熬到四十出頭人就沒了。女婿把老人送回她的大兒子家養老,結果跟大兒媳婦育兒觀念不同,時有爭執,於是被送到小兒子家。


    無奈小兒媳婦更厲害,老人在她家住不到半年就吵著要離婚,有她沒她。


    小兒子不得已,隻好在外邊租了一間小屋給七十多歲的老母親獨居。


    “我叔公聽到這事立馬就進城去探望,結果看到姑婆吃了上頓沒下頓,瘦得皮包骨頭,差點餓死……”


    老人的身體本就不大好,如今更是差到極點。蘭秋晨的叔公當場落淚,把老妹子接回到村裏的老屋住,然後帶著兒孫去找姑婆的兒子們理論。


    蘭秋晨的叔公是蘭溪村的前任村長,桑月也認識的。


    “唉,人生無常啊。”


    蘭秋晨每每看到這種情況,難免想起當年阿奶的遭遇,唏噓不已。這便是她堅持跟著桑月的原因,阿爸說過,貴人就是貴人,這一世都是她蘭家的貴人。


    事實證明,阿爸不愧是她阿爸,眼力挺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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