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童眼中,原本剛散完步,心情似乎稍稍好轉的太傅大人,此刻不知為何,麵色卻變得無比難看。


    隻因為……這會她們正好路過韓家正廳外,而太傅大人卻是停下腳步,直直地眺望那邊。


    書童眼珠一轉,很快想起之前陪著太傅散步時,正瞧見好韓家的幾位金丹修士急匆匆進了這廳中。


    莫不是此刻他們正在商討太傅大人昨日提出請求?


    再聯想到太傅大人此刻難看的麵色,她瞬間就明白了過來了。


    “太傅大人,您能聽見他們的商討?”


    “……”


    高思雅沒有說話,但這默許的態度,以及難看的臉色,已然說明了很多東西。


    顯然,此刻韓家商討的結果恐怕不盡如人意。


    甚至有可能,還在背地說了太傅大人的壞話。


    盡管書童沒有高思雅那般強大的神識,無法聽到其中的內容,但卻猜到了一二。


    “豈有此理,這韓家真是不近人情,太傅大人您都如此懇求他們了,他們卻還是不肯答應。


    難道非要等到陛下的旨意下來,他們才肯鬆口嗎?”


    書童頓時變得有些義憤填膺。


    不過與書童的氣憤不同的是,高思雅卻並沒有表現出什麽憤怒的情緒,隻是有些呆愣。


    事實上,通過昨日韓飛羽的態度,高思雅原本就認為韓家答應的希望或許不大。


    不過她還抱有一絲幻想。


    然而,今日親耳聽到的,事實卻是令她的幻想瞬間破滅,也讓她一時難以接受。


    “唉,就連這韓家,也顧忌魔道,不肯伸出援手嗎?


    如此一來,未來魔子出世,天下勢必大亂,蒼生塗炭,吾答應老師的遺願,又該如何才能完成……”


    她下意識歎息一聲,心中卻是已然失望至極。


    ……


    ……


    同一時間,韓家正廳之中,爭論了許久的韓家眾人,似乎已然就某些方麵達成了一致。


    商議爭論就是如此,除非是遇到什麽不可調和的矛盾,否則最終兩方都會找到一致之處,或是互相妥協,最終達成共識。


    而韓家之人的一致之處便是——一切都是為了從有利於韓家的方麵考慮。


    那麽站在韓家利益的角度出發,該不該答應高太傅提出的請求呢?


    這個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韓家自身本就有不少麻煩,此刻是斷不可能為了無關之人,去得罪另一個大勢力。


    何況即便是答應也隻是賣了對方一個麵子,除此之外並無任何好處。


    再者,高思雅背後站著的雖是仙皇,但她尋找魔子之事,顯然是沒有得到仙皇支持的,否則她就不會隻身前來了。


    所以也無需顧慮,拒絕高思雅後,會因此得罪仙皇。


    最重要的是……


    “如今劍宗之事剛落幕,正直多事之秋,雖然此刻劍宗之事還未放出,可一旦外傳,勢必會引起天海其餘五宗的恐慌。


    屆時五大聖地與朝廷說不得也會派人詢問,所以這段時間我等還是低調些好,盡量不要節外生枝……


    當然,我等也不必就此直接回絕那高思雅,完全可以上奏仙皇請示此事。


    先不說仙皇是否會同意此事,就說天海州距離中州何止十萬裏之遙。


    沒個一兩月時間,仙皇的旨意是下不來的,如此我等也可以此為借口拖延……”


    最終,還是韓墨的三叔祖韓無缺站出來,以“韓家剛剛吞並劍宗,不宜節外生枝”為由,並提出一個折中的法子,成功說動了爭論的兩方。


    “三叔說的在理。”


    “還是三叔深思熟慮,之前是我考慮不周。”


    如此一來,這場爭論,也因為韓無缺折中的提議,貌似畫下了句號。


    隻是……


    對於一些涉世不深的人來說,折中或許是一個盡量不傷害雙方感情,照顧彼此麵子的優秀提議。


    但對於一個早已預料到此事,甚至還在旁聽的人來說……


    有些時候,折中往往更顯虛偽,也更傷人心。


    至少,在高思雅看來,正是如此。


    這韓家不答應也就算了,偏偏還要想一個這樣的法子來拖延,實在過於虛偽。


    也因此,高思雅失望的閉上了雙眼,低低歎息一聲。


    而見此一幕,伺候她多年的書童,自然是猜到了什麽。


    “太傅大人,韓家果然還是沒答應嗎?”


    她察言觀色,小心翼翼的問道。


    高思雅卻並未回話,此刻她已然對韓家徹底失望。


    虧她之前還一直反對仙皇陛下的削番新政來著。


    認為其過於激進了些,因為按照儒家的治國思想:為君者,當以仁德治天下,凡事要講究一個恩威並施,而不是一味的打壓。


    唉,罷了!


    “太傅大人,您別難過了……”


    書童自然也是看出了高思雅的失望與失落,盡管此刻她心中氣憤,為太傅大人打抱不平,不過還是出言安慰道:


    “要不還是想想別的辦法,或許還有其他辦法。”


    “唉,罷了,咱們走……”


    高思雅再次歎息一聲,心中卻是不免有些意興闌珊。


    於是幹脆也不打算等韓家的回複了,準備喊上書童直接離開韓家……


    “噢噢,好的,太傅大人。”書童連忙答應一聲。


    然而,也是在高思雅剛轉過身,腳步還未抬起之際,卻是忽然停住了動作。


    隨後,就這麽呆呆地杵在了原地。


    “太傅大人,您怎麽了?”


    書童不由有些奇怪,她剛答應了一聲,正準備隨太傅大人離開韓家,可太傅大人怎麽忽然不動了?


    ……


    與此同時,韓家正廳中。


    眼見爭論停歇,眾人似乎都已達成共識,韓飛羽這才點了點頭,詢問道:


    “看來眾位都讚同三叔的提議了。”


    此言一出,眾人要麽點頭,要麽保持沉默,卻無一人再出言反駁。


    見此一幕,韓飛羽微微頷首,顯然韓無缺的提議他也是讚同的,於是他便準備拍板決定了。


    不過在拍板決定之前,他還是象征性地詢問了一句:


    “既如此,就按三叔說的做,諸位都沒什麽異議吧?既然沒有,那就……”


    “父親,我有異議!”


    然而不等韓飛羽把話說完,原本坐在末位,論輩分比不上幾位韓家的金丹長老,之前也壓根沒插過一句話的人,卻是忽然提出了反對意見。


    開口的人,自然就是韓墨了。


    此言一出,韓墨的姑姑韓慕青倒還好,其餘叔伯卻是紛紛皺起眉頭。


    倒不是對於韓墨這個晚輩,在這種場合插話,感到不悅。


    事實上,韓墨身為韓家世子,是有資格在這種家族會議上說話的。


    隻不過……


    這會大家都已經確定好了方案,眼看著就要拍板了,卻忽然被這小子打斷,自然是有幾分不滿。


    好在,韓飛羽卻是很快接話:


    “噢,墨兒,你有何異議?”


    見此一幕,眾位叔伯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是將目光紛紛轉向韓墨,想要看看這個平日裏風流成性的紈絝子弟,到底有何異議?


    “小侄剛聽完各位叔叔伯伯討論,各執己見,卻都有幾分道理。


    隻是諸位是否忘了,這位高思雅太傅乃是小侄的宮廷老師?”


    麵對眾人詫異疑惑的目光,韓墨麵色淡然,語氣卻是無比嚴肅。


    “這個自然知曉,世子此言何意?莫非是因為她是你的老師,就打算幫她,這是顧念舊情了?”


    一位韓家旁係的金丹長老很快站出來接話,韓墨卻是大方點了點頭:


    “也可以這麽說,畢竟小侄的老師都主動求上門了,我們卻還如此拒人於千裏之外,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而他的話,卻是立刻招來五叔的反駁:


    “侄兒萬萬不可意氣用事,若是答應了高思雅的請求,必然會得罪魔道六宗,屆時於我韓家不利……”


    韓墨卻是當即回道:“得罪不得罪魔道先不說,若我是韓家家主,必然不會坐視魔道勢大,禍害我天海州。


    你們可曾考慮過,若這天生魔子一事並非謠言,而是事實。


    且此魔子還是出現在我天海州境內,一旦他成長起來,屆時惹出什麽禍端,首當其衝的便是我天海州韓家。


    還是說,你們想要看到我天海州哀鴻遍野,生靈塗炭?


    而老師此來解決這個問題,其實也是幫天海州解決了麻煩,我等自然應該鼎力相助才對。”


    韓墨一番話說的鏗鏘有力,義正言辭,仿佛為心係天海州億萬生靈,不忍見到他們被魔道殘害。


    不過他這番正義的說辭,依舊是迎來了反駁:


    “侄兒此言差矣,即便魔子之事屬實,若是真引起了什麽禍亂,也非我韓家獨自能夠解決的,屆時多半還需五聖地與朝廷插手,所以此事也無需我韓家關心。”


    “世子還真是個顧念舊情之人,可你是否知曉這高思雅乃是周皇親手提拔的心腹,未來周皇若是要對我韓家削藩,這高思雅恐怕會第一個站出來支持……


    還是說,你以為僅憑著你們這點淡泊的師徒感情,就能打動對方,讓她站出來反對周皇的削藩新政?”


    “確實,世子未免想的過於天真了些……”


    韓墨這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卻是迎來了接連不斷的反對與質疑。


    顯然,眾位叔伯都覺得韓墨想事情過於簡單了些,顧念舊情不說,還以為憑借師徒感情,就能打動對方,令其改變立場,實在幼稚。


    然而,也是在韓墨的眾位叔伯跳出來反對,眼看著又要引發一場爭論之際,一道慵懶的女聲,卻是忽然打斷了眾人:


    “我覺得韓墨說的很有道理,他的意思應該是,若是我們顧念舊情,幫助了高思雅,未來她必然也會感念我們的恩情……”


    說話的,是之前一直沒有開口的韓墨的親表姑——韓慕青。


    對於之前眾人的爭論,她可是一句話都沒插口,顯然是對這些事不感興趣。


    若非是因為她是韓家嫡係二代,必須參加這場會議,今日怕是都不會來此。


    “慕青,你怎麽也跟著侄兒胡鬧,這是……”


    而她這麽一開口支持,頓時引得韓墨的二叔不滿,他剛想說些什麽,卻是瞬間被韓慕青,狠狠瞪了一眼。


    “恩,二哥,伱說什麽?”


    韓慕青畢竟是韓家二代裏唯一的獨女,平日裏深受韓林老爺子的寵愛,年幼時她更是仗著寵愛,無法無天,將這些個韓墨的叔叔伯伯都欺負了個遍。


    所以此刻,她這麽一瞪眼,頓時引起的二叔血脈深處的“悲慘”記憶,他瞬間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半句話。


    隨後,韓慕青的目光又一一掃過韓墨的四叔、五叔,以及眾位旁係叔伯。


    遇到韓慕青的目光,他們頓時如遇到了貓的耗子一般,瞬間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


    見此一幕,韓慕青這才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們在想些什麽,你們在想,若是答應了,付出肯定是要比收獲多,如此實在得不償失。


    但我相信我好侄兒的看法,也相信他完全有這個能力處理好這件事,不會讓我韓家吃虧的,就像他在劍宗做的那些事一樣。”


    如果說之前是迫於韓慕青的威懾,眾人不敢開口,那麽此刻,眾人直接就啞口無言了。


    顯然,韓慕青是在提醒眾人,韓墨在劍宗做出的巨大功勞。


    在其實早在韓墨回到韓家之前,眾位叔伯與韓飛羽一樣,同樣聽說了韓墨在劍宗的光輝事跡。


    韓墨以他們意想不到的驚人能力,獨自一人,完成了他們謀劃十數年,都沒能完成的吞並劍宗的計劃。


    此等赫赫功勞擺在眼前,不但證明了韓墨的能力,也讓他們沒有任何資格指責韓墨。


    “姑姑謬讚了,不過小侄還是希望諸位叔伯能夠答應老師的請求。


    請放心,小侄會全權負責此事,不會讓諸位勞心。


    當然,小侄這麽做也不是完全為了幫助老師,實在是小侄不忍心見著天海州被那該死的魔子殘害,生靈塗炭。


    即便是知曉此舉會得罪魔道。我韓墨,也願為蒼生顧!”


    最終,商討在韓墨的一番大義凜然的話語中落幕了。


    不得不說,韓墨這番話,還是成功打動了幾位之前同樣心懷正義,支持除魔衛道的人。


    但也有部分,心中腹誹不已。


    真當他們不知道這韓墨是什麽性子呢?


    還哀鴻遍野,生靈塗炭,不知道的還以為韓墨是個什麽為蒼生考慮的悲天憫人的大善人呢?


    等等,莫不是這澀批小世子,看上人家高思雅了吧,否則怎會如此?


    什麽願為蒼生顧,怕不是願為美人顧吧!


    最後還有一部分在觀察韓飛羽的麵色,見到韓飛羽頻頻點頭,顯然是認可了韓墨的意見,頓時他們也轉換了態度,表示支持。


    如此,韓家最終做出了決定。


    “墨兒,此事便交由你來負責,希望你能夠好好協助高太傅,務必盡快找到那魔子。”


    最後,韓家答應了高思雅的請求,將會派出韓墨,全權負責協助她,找到那該死的天生魔子!


    同一時間,正廳外不遠處的涼亭之中,原本說要離開韓家,卻又忽然拉著自家書童返回的高思雅,卻是瞬間麵露激動之色。


    甚至此刻她都激動的忍不住想要高呼幾聲,因為實在是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然而,與激動相比,更多的卻還是……那濃鬱的感激之情:


    “韓墨,謝謝你,今日的大恩,日後思雅必當傾囊報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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