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安國公府後宅安靜下來,蕭芸汐的廂房之中,原本已經熄了的燈火,又重新亮了起來,幔帳也是拉了起來,釋放出悶熱的石楠花香。


    蕭芸汐翻下身,躺在了裏側,大夏天的,折騰一場過後,全身都是汗水,黏黏噠噠的,很不舒服。


    她的臉頰水潤的,眯著眼呼吸起伏不定,不太想動彈,但並不是很累,輕聲的說著:“你怎麽了,今晚有點不在狀態?”


    楚娟提前下場,躺在外側,麵色紅潤,側躺著的她,一雙美眸緊緊的盯著陳墨的臉頰。


    陳墨目光看向楚娟,用左手將她摟進了懷裏,親吻了下她的額頭。


    後者也很享受陳墨的親昵,一手摟著陳墨的脖子,那張妍美的臉頰更紅了幾分,以為又輪到自己了,主動引導著對方重回故地。


    二人都微吸了一口氣,尤其是楚娟,眉梢眼角都流溢著道道韻味。


    陳墨張了張嘴,還是說了出來:“淮王率兵突襲了豐州,鄧田戰死,他還砍了鄧田的人頭,送來了襄陽。”


    聞言,楚娟腦瓜子嗡了一下,就連旁邊的蕭芸汐也是麵色一怔,繼而恢複了正常。


    楚娟短暫的愣神片刻後,旋即不發一言,坐起身來,低著頭,主動扭起了腰肢。


    不過陳墨是平躺著的,以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楚娟的表情很難看。


    片刻後,她停了下來,也微微抬起頭,眼眶有些泛紅,知道陳墨說這個想要表達什麽意思,咬著唇道:“你你能饒恕他嗎?”


    “這次死的不隻鄧田一人,他帶去馳援杏縣的五千人馬,幾乎全軍覆沒,那可是五千條人命。而且鄧田的犧牲,說明駐守在鑾山縣、杏縣的兵馬,基本也是覆滅的下場,上萬條人命,你讓我如何饒恕他?”陳墨道。


    “可他是我的父親。”楚娟垂淚道。


    “鄧田也是兩個孩子的父親,而且他的妻子還等著他回家,那犧牲的上萬名的將士,又是多少人的父親、兒子,我饒恕了淮王,淮王可曾饒恕過他們。


    而且淮王突襲了豐州,說明他也和崇王他們一起的,他們這次強勢凶凶的過來,隻是為了奪回豐淮兩州嗎?不,他們是衝我的命來的。


    一旦我輸了,你能讓他饒恕我嗎,饒恕這府上的人嗎?”陳墨道。


    楚娟沒有說話,隻是哭聲越來越大了。


    蕭芸汐沉默著拿來手帕,為楚娟擦拭著眼淚。


    陳墨接著說道:“而且從始至終,都是淮王先挑得事,我沒惹他,他突襲我的青州,趁我北上,又突襲淮州,三番兩次的來招惹我,即便那時,我都答應了你,饒他一命,可他卻依舊不知悔改,這樣的人,該讓我如何饒恕?”


    “別說了。”蕭芸汐小聲的說著,因為楚娟的哭聲更大了。


    楚娟哭著哭著,雙手不斷的拍打著陳墨的胸膛:“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事,為什麽要告訴我,幹嘛不瞞著我,讓我不知道多好,不知道的話,我就不用麵對,嗚嗚.”


    陳墨並沒有阻攔她的發泄,說道:“這麽大的事,遲早會傳開的,你也遲早會知道,我若是瞞著伱,隻會讓你更痛苦。”


    可能是哭累了,她將身子伏下,埋首在陳墨的懷中,低聲抽泣。


    陳墨張了張嘴,沒有說什麽安慰的話。


    他本不想說這事的。


    可這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遲早是要麵對的。


    良久後,楚娟抬起頭來,雙眼都哭得紅腫了,哽咽道:“夫君你答應我。”


    “什麽?”


    “你不能親自動手,我不想自己的男人沾染……”說著說著,楚娟又哭了起來。


    陳墨:“……”


    他知道楚娟是什麽意思,不過她這個法子和掩耳盜鈴差不多了。


    沉吟了片刻後,陳墨道:“我答應你。”


    楚娟將臉頰貼在陳墨的胸膛,低語道:“真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場夢,一覺醒來,就和沒發生一樣。”


    “若真是一場夢,那該多好啊。”陳墨喃喃道。


    不過這一切,終究不是夢。


    翌日,天剛蒙蒙亮的時候。


    陳墨都還沒完全醒,房門便敲響了起來,還不是侍女的聲音,是夏芷凝:“別睡了,快起來,出事了。”


    聽到夏芷晴這焦急的聲音,陳墨一下子就清醒了,猛地坐起身來,這也驚醒了昨晚趴在他身上睡著的楚娟和一旁的蕭芸汐。


    楚娟兩眼還帶著淚痕,剛醒來的時候,還有些茫然。


    倒是蕭芸汐看著陳墨急匆匆的樣子,一邊幫著陳墨穿衣,一邊說道:“夫君,怎麽了?”


    “芷凝說出事了。”


    出了房間,夏芷晴瞥了眼屋裏,白了陳墨一眼,不過罕見的沒有說他了,而是道:“出大事了,天子下達了聖旨,罷免了你的官職,奪走了你的爵位,還將你定為了反賊,消息都傳開了。”


    聞言,陳墨眉頭一皺,對於官職被免的事,心中早有預料,他道:“都傳開了?怎麽會這麽快,昨天都還沒有一點風聲的。”


    “肯定是崇王、蘆盛那邊早就謀劃好了,四州也有他們的人,隻等他們那邊一動手,這邊就散播消息。”夏芷凝道。


    “好手段。”


    陳墨一邊說著,一邊走出後宅:“那崇王和淮王那邊呢?”


    “被朝廷扶正了。”


    “果然,你和如煙收拾好了嗎?”


    夏芷凝點了點頭:“已經裝車了。”


    “那行,你和如煙也先過去淮州,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後,立即過來。”陳墨道。


    “嗯。”


    出了後宅,早就恭候多時的陳銘和孫孟立馬迎了上來,其中陳銘有些忐忑的說道:“安國公,下官向你請罪。”


    “何罪?”


    “您昨天要得討賊檄文,下官現在才寫好。”陳銘緊張的將寫好的檄文呈給了陳墨。


    陳墨看了他一眼,見他雙眼衝血,看著檄文說道:“昨晚一夜沒睡?”


    “.睡了。”


    陳墨將檄文還給了陳銘,說道:“拿去給耿先生看,若是沒問題,立馬公告出去。至於你的罪,這次就免了,下次若再犯,重罰。”


    “謝安國公寬恕。”陳銘鬆了口氣。


    陳墨對孫孟說道:“讓左良倫來書房見我。”


    “諾。”


    ……


    坊間。


    鄉試已經結束了,來自各地的學子從考舍出來,但並沒有離開襄陽,而是在城中找酒樓住下。


    酒樓住滿了,就出錢租住百姓的民房,百姓們見有錢賺,而且能沾一沾這些讀書人的才氣,若是運氣後,租住自家房子的人正好中榜了,他們也能討個好兆頭,何樂而不為。


    而就在學子們都在等待著放榜那天的時候。


    陳墨被朝廷罷免官職、爵位,還被定為反賊的消息,一夜之間在襄陽傳開,頓時引起一片嘩然和騷動。


    大宋畢竟立國四百年了,百姓們也都以宋民自居,聽到這消息,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驚詫的,不過緊接著便為陳墨擔心了起來。


    雖然他們以宋民自居,但是朝廷對他們不好,陳墨對他們好,他們還是心知肚明的。


    若是這消息是真的,陳墨真的是反賊,那他們也支持陳墨。


    不過學子們心情就很複雜了。


    讀得書多,知道的也就多,考慮的就更多。


    就拿現在的科舉來說。


    陳墨是大反賊。


    那他們若是上榜了,還能不能做官?


    若是能做官,是做朝廷的官?還是陳墨的官?


    若是陳墨的官,那他們不也成為反賊逆黨了。


    說到底,陳墨就隻是一割據政權,並不是天子。


    不過讀書人中,也不乏有一些早已看破時局的人。


    孫城便是其中之一。


    城中的一家小酒館裏,孫城的好友慌亂的說道:“完了完了,本想著鄉試高中,明年就能入京參加會試的,結果現在倒好,安國公居然是反賊,那我們豈不是成賊門生了,早知道當初我們就應該去洛南投考。”


    說罷,好友忽然湊到孫城的耳邊,小聲道:“孫兄,要不我們回江東去吧。”


    “要回你回,我才不回,我還等著光耀孫家門楣呢。”孫城喝了口酒,道。


    “你認真的,安國公都成反賊了,還光耀什麽門楣?”好友道。


    “有句話你聽說過沒有?”


    “什麽?”


    “富貴險中求。”孫城將碗中酒一口飲盡,道。


    好友:“……”


    孫城所在的孫家,在前朝時期,那可是一等一的大族,隻不過在大宋建朝的時候站錯了隊,最後破財導致沒有被滅族,徹底走向衰落,剩下的族人搬遷到了江東苟延殘喘。


    四百年下來,祖上的輝煌早已不在,除了不外傳的功法和武學,到了孫城這,隻比普通的老百姓強上一丟丟。


    因為沒有錢購買修煉資源,哪怕手握頂尖的功法和武學,二十六歲的孫城,依舊還隻是七品武者。


    而他此次之所以來麟州參加科舉,便是早就看出了陳墨的“不臣之心”,知道對方絕對不滿足於此,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也能夠支持陳墨更上一步。


    若是陳墨真到達了那一步,那他孫城,就是真正的天子門生。


    嗯,他有絕對的自信,這次鄉試,他會高中,而且名次還不會低。


    見好友那緊張的樣子,孫城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是你相信我,就聽我的,留下來,以你的才能,這次鄉試還不成問題。”


    好友:“……”


    就在好友陷入思考的時候,酒館外忽然出現了叛亂,一群人朝著衙門方向跑去。


    好友一愣,出去找了個人一問,才知道衙門發布了告示,和這次城中傳的消息有關。


    好友趕緊拉著孫城往衙門趕去。


    等二人趕到的時候,衙門外圍滿了人。


    二人擠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擠進去。


    已經有學子用大白話為百姓講述著告示上的內容。


    大致的意思就是,這次朝廷下達的聖旨,是蘆盛偽造的。


    蘆盛挾持天子,禍亂朝政,這點徐皇後還有昭慶公主可以證明。


    另外,蘆盛為了把持朝政,不惜與反賊崇王、淮王勾結,襲擊豐、淮兩州。


    為了救黎民於水火,天子於危難,安國公決定於今日發兵勤王,肅清朝廷內奸臣逆黨。


    衙門外圍觀百姓,頓時一片嘩然,然後議論紛紛了起來。


    “俺就說,安國公怎麽可能是反賊,有哪個反賊會減免俺們的賦稅,出錢幫俺們修建房舍,給俺們分田地的?”


    “說得不錯,安國公才不是奸臣逆黨,崇王和淮王他們才是。”


    “原來蘆盛才是隱藏最深的逆黨,要不然怎麽會把早已是反賊的兩王扶正來。”


    “沒錯,徐相肯定是發現了蘆盛的陰謀,才會被他殺害的。”


    “……”


    衙門的這張公告,瞬間將輿論反轉。


    甚至一時間,連死去的徐國忠,都成大宋的忠臣了。


    “孫兄,我就知道安國公不是反賊。”孫城的好友笑道。


    孫城:“……”


    你剛才可不是這麽說來這。


    孫城很是激動,他激動的不是輿論的反轉。


    而是陳墨出兵勤王。


    這若是成功了,陳墨那不是妥妥的天子之下第一人了嗎。


    那更進一步,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孫城麵露殷紅之色,掉頭就走。


    好友追上去問道:“孫兄你怎麽了?”


    “回去看書。”


    “這不剛考完嗎?”


    “備戰會試。”


    “啊?鄉試的榜單都還沒出呢?”


    “榜上肯定有我。”


    “啊?”好友更驚了,覺得孫城有些過於自信了。


    ……


    與此同時。


    安國公府,書房中。


    “豐州的事,還有朝廷那邊的消息,想必你也知道了。”陳墨沉聲道。


    左良倫點了點頭:“他們的速度太快了。”


    “所以我打算從虞州抽調一萬兵馬,走青州過河馳援豐州,將領我從淮州調過去,你立即趕去虞州,持我令牌進行調度。”陳墨將令牌給了左良倫,旋即說道:“至於這邊的工作,你盡快找人交接一下。”


    左良倫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道了聲諾後,便退了下去。


    之後,陳墨把耿鬆甫還有魏臨春叫來,囑咐了他們一些事後,當天下午,他便率領著親兵營,奔赴淮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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