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不是理由,脫離部隊時間長了,敏感神經鈍化。


    葉特沒想到一覺睡這麽久,超過一個對時。移動的海麵上,陽光亮麗晃眼,看得出那是中午的陽光。想起昨天新得一塊潛水表,抬腕一看,差幾分鍾中午十二點。窗外風平浪靜,航速減慢了,大概為了節油,轉換成一台柴油機推進。


    “早上好!哦,中午好。牙刷、毛巾在衛生間裏,去洗漱吧!”


    老葉慈祥的笑臉,融化一切起床氣。


    掀開不知幾時蓋身上的毛毯,葉特從沙發坐起,挫敗地點頭。過去一天多,小命交給一個認識兩小時的人,他對自己憤慨。


    “中午隨便吃點,晚上給你做聖誕大餐。”


    老葉不像昨天那樣全身酒味,一付又當爸又當媽的口吻。葉特真想揪他的衣領問:這樣下去,老子怎麽下手扣扳機?鬱悶地往衛生間走。


    “你的逃亡,基本成功。”


    會客艙收拾的幹幹淨淨,再看不見一點垃圾或一個酒瓶。葉特洗漱出來,在餐桌旁坐下。老葉笑眯眯宣布說:“過去二十七小時,我們跑了六百多海裏。這裏已經是墨西哥外海,往東邊走三百海裏,可以在巴亞爾港登陸。”


    葉特喝完一杯水,倒牛奶說:“哥倫比亞還很遙遠。”


    對他而言,逃亡永遠不會成功,再回不了家,再不能回歸正常人生活。他隻想走一步算一步,不考慮將來。中午隨便吃也非常豐盛,兩塊牛排、兩根烤腸、一盤水餃、一盤煎蛋、一盤水果沙拉。顯然,某位父親基於他昨天消耗大製作。


    老葉柔聲說:“如果你改變主意,我在墨西哥有點關係,也許幫的上忙。反正到時我是死人了,不怕牽連。”葉特淡然說:“謝謝,我習慣靠自己。”


    “到了哥倫比亞,你有什麽計劃?”老葉殷切關心。


    葉特討厭這種口吻,看在盤中餐的份上,不情不願答:“那裏有個朋友,也是做保鏢的,正在卡利度聖誕假。”


    國內房地產熱,國外資金想分一盞的不少。雇主是房地產商後代,經常帶他接見一些投資人,他也認識了不少同行。口中的朋友,常駐洛杉磯看護老板的情婦和私生子。經常結伴練習射擊,你教我西班牙語,我教你英文、中文,這兩年走的比較近。


    “卡利?我怎麽想到粉販子?你打算為粉販子工作?”


    “不知道,至少他能幫我辦個靠譜的假護照。”


    “哥倫比亞太複雜,你要是相信我,辦了護照就去巴西。在聖保羅我知道一家地下醫院,整容手術做的非常好,經常從漢城請醫生。你整容後,花點錢再換巴西的真護照,還是個自由人。哦,我給你拿點東西。”


    幾年來,葉特關照別人的時候多,被關照的時候少。老葉的熱情,他很不自在。


    老葉匆匆進臥室,又匆匆出來,將一張銀行卡和一張紙片放餐桌上,歎息說:“這張卡,方便航海臨時開的,沒在財產遺囑中。我死了,便宜銀行。裏麵大概有一百多萬刀,加上船上的現金,夠你恢複自由身了。不過,千萬記住,三年內不要和親友聯係,更不要回國。黑白兩道對你的追殺、追捕,估計五年後才會放鬆。”


    “咳咳……”


    葉特心裏一沉,牛奶喝進鼻子。何去何從,他多少有心理準備。當時一個人對付十幾個執槍混混,又要保護不省心的雇主。奪下一支槍,幾乎槍槍暴頭。逃脫後,他知道自己除了亡命天涯,別無選擇。


    嗆咳幾聲,擠笑臉說:“謝謝,那句話咋講?哦,人之將死,那啥也善……便宜誰也不能便宜銀行。嗬嗬,靠岸才有用。”


    對錢,他不是特別看重。從小家裏算富足,衣食無憂。留學後的雇主,又和他臭味相投,給他公司高管待遇,吃、住、行、玩樂全包幹。單是每年的nba季票和季後賽、總決賽門票,就不下十萬美元。因此,為雇主擦屁股闖大禍,並不怎麽後悔。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悲啊!”老葉一字一句念誦,負手而立。


    聲音落下,艙室裏一片靜默。導航警報不合時宜響起,意味著航線前方三十海裏有障礙物或船隻。老葉動作敏捷,一個箭步奔向駕駛台。左看右看好一會兒,又衝出甲板外。


    “不會是暗礁吧?”葉特心存僥幸。雷達顯示前方有物體,顯示不出那是什麽?


    老葉否定道:“暗礁不會有規律的排列。而且,移動物體不少。”


    “唉!”


    站到雷達顯示屏前,葉特重重歎息。眼盯顯示屏喃喃說:“這麽多船停下,一定是海岸警衛隊搜查了。”該來的躲不過,真要麵對,雙手不由自主發抖。


    老葉在外甲板端望遠鏡朝天,東西南北四個角度看了好幾分鍾,進艙輕鬆地笑道:“不是搜查,如果攔截搜查這麽多條船,天上少不了直升機。你看,天上一隻鳥都沒有。”


    “海難救助?”葉特不解地敲顯示屏。


    老葉高深莫測說:“我的直覺準確的話,應該碰上走私轉運。以前,聽航海朋友講,下加利福尼亞到中美洲一帶,偏離習慣航線,在太平洋深處幾百海裏航行。如果碰上大規模船隊集結,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傳說中的‘海上超市’。”


    海上航線和陸上道路相似,走船多的是大路,走船少的是小路,沒船走的是野路。前兩者是習慣上講的海上航線,逃亡自然選擇野路,葉特沒想到走野路也有“超市”。


    “哈哈……我們居然碰上了?噢,聖誕節,神奇的日子!”老葉興奮的仰頭向天,張開雙臂。航海人的臭毛病,海上遭遇離奇物事,就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如果有人求講解,再爽不過。


    走私犯的超市,少得了武裝警衛?葉特皺起眉頭,隻怕節外生枝。沒有迎合老葉,提一些好奇的問題,而是說:“我們繞過去好了。”


    “不用。”老葉掃興地搖頭,“人家的雷達比我們先進,早看見我們。如果現在改變航向,意味著我們有敵意,這是海上規矩,容易造成誤會。再說,那些五、六十節高速的武裝快艇,這麽點距離,我們根本逃不掉。原路闖過去,反而安全。走私轉運是船與船交換貨櫃、貨物,人家不怕你看到,你也看不出什麽,跟港口轉運沒兩樣。”


    葉特被說服了,點頭讚同。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勁,疑惑道:“看樣子,一些船是拋錨停船了,它們怎麽能拋錨停船?”


    海水是流動的,船隻停泊,依靠沉重的船錨與水底摩擦阻力。那是在港口或近岸,深海拋錨不到底,根本停不了。而雷達上的多條疑似船隻,巋然不動。


    “哈哈,海陸.兵懂點航海的!”老葉等的就是他提問,笑得開心,“大海之中,不是危急情況,一般不會挨近停船。離岸這麽遠的水深,淺的話也有一千米。船錨的錨鏈能有多長?最長十二節,每節二十七米左右,總共三百米上下。就是說,超過一百米深,拋錨也停不了船。但是,那些船停住了。說明什麽呢?說明這是專門挑選的錨地,下麵大概是個沉沒的島嶼,水深在五十米打下。正因為這樣,我才認定是海上超市。人家敢於這麽多船拋錨停泊,有預謀、有組織、有計劃的,事前考慮方方麵麵了。”


    葉特轉而暗自慶幸,“綁架”一個“老船長”無比正確。一人獨行的話,沒給海岸警衛隊逮住,也可能被走私犯滅了。


    “前提條件是天氣,海上風平浪靜,船舶之間的貨物轉運才能進行。別小看這一點,如果有風浪,就算小風小浪,船與船之間,停靠在一起都要冒相撞的風險。轉運貨物的克令吊更不好操控,很容易貨毀人亡,沒有哪個傻瓜幹這種事。前幾年,老米海軍使用一種新克令吊,在一米高的海浪中,轉運了一百多貨櫃,也向外宣稱是偉大的發明。”


    “難怪,今天倒是個好天氣。哦,他們走私點什麽,粉品、武器?”


    “粉品、武器肯定有,甚至還有奴隸。可以說,你想要什麽有什麽。否則,不叫海上超市了。一會兒方便的話,我想和他們買點油料。交易額最大的,是一些看似普通的貨物。你知道,西方國家有禁運一說。以前主要針對老蘇,現在針對我們和一些所謂的流氓國家。這種禁運物資利潤超高,內容可就廣泛了,高精機械、精密儀器、電腦芯片、合成材料……”


    老葉介紹“海上超市”像個推銷員,滔滔不絕。葉特賞臉做好學生,不時提上一問。老葉舒心了,越講越投入。可能是預備與兒子航海的談資,一股腦兒講出口。有時跑題太遠,葉特不得不拉回來。


    “……粉品販子、人口販子、軍火販子,隻是表麵。背後呢,海上超市最大的參與者,是各個國家。每年的走私總額,國家層麵的貢獻,至少占九成。所以,有經濟學家開玩笑講,海上超市才是真正的自由貿易。你想啊,咱們國家幹嘛買那麽多美債?是被逼的,是有錢買不到想買的東西。就好像,洛城隻有肯德基向你開放,其他餐廳不讓你進去。你再有錢,也餐餐吃垃圾食品。錢是什麽?一張張鈔票,不管美元還是什麽元、什麽幣。在我眼裏,就是一張張白條……”


    “組織者是什麽人?”


    “不一定是某個人,也可能是某個國家、某個組織,甚至c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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