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被女人非禮,不算惡夢。被女人毆打,也算不上惡夢。而被女人非禮加毆打,怎麽說都是惡夢了。


    惡夢裏,女主角是莫曼。邢大同毫無還手之力,莫曼簡直是女終結者。掰火柴棍似的,掰斷他的四肢,扒光他的衣服,把他放在一塊巨大的冰塊上。然後,這個惡毒的女人,趴到他身上,又是舔又是咬又是摸。頂不住了,四肢劇痛可以忍,最難受是背後半片身冷得要死,胸前半片身熱得發情。


    “嬲你屋裏娘哦!”


    邢大同睜開眼睛,眼前的情景才是真正的惡夢。左右兩個小年輕,像兩隻樹熊考拉,緊緊攀抱他的手腳。最可怕是費達得整個人趴在他身上,死死壓摟著他,雙手鑽進他衣服內。和他耳鬢廝磨,口水也流到他臉上。


    “你個死貨!”


    從三人夾攻中掙脫站起,邢大同想給費達得來幾下狠的。卻發現身上十分寒冷,如同冬天離開熱被窩。可身上穿的是皮夾克,不是薄睡衣。天氣變冷了,不是一般的冷。警察的敏感,驅使他搞清楚不正常的變化。費達得鼾睡中,逃過一次毒打。


    貨櫃中央,陳醫生和張威重疊在一塊。人數眾多的勞工三五一堆,也抱團取暖。不少人醒了,睡意疏鬆開眼睛。舍不得擁有的溫暖,保持姿勢不動。原本擁擠的難以下腳,現在讓出不少空地。邢大同第一次輕鬆在貨櫃裏移動,來到彈片打出的小洞往外看。


    下雪了?旁邊的貨櫃上下布滿積雪。陽光反射,看了一下,眼睛難受。


    “怎麽會下雪?這裏不是墨西哥外海麽?怎麽會下雪?”


    陳醫生舍棄溫暖懷抱,也來到彈洞看,嚷嚷得像被非禮的女人。


    邢大同摟抱雙肩包,充耳不聞,他在回憶之前的事。也沒多少內容可回憶,之前聽見一聲爆炸巨響,好像從天上來的。跟著,貨櫃裏透進一股股光圈,就此昏睡過去。看表計算,大約昏睡了七個小時左右。


    “軍艦上所有的先生們,下午好……我不知道你們來自日.本、韓.國、中.國,請接受我誠摯的敬意。我不是你們的敵人,我是你們的朋友。現在,我想……”


    這時,遠遠傳來一個聲音,像出自高音喇叭,能聽的出是口音很重的英語。陳醫生嘴巴貼到彈洞前,用英語向外大喊:“喂,救救我們!放我們出去……救命啊!”


    回應來了,響起一陣槍聲。陳醫生慌不擇路,也如同考拉跳到邢大同身上。


    “慌什麽?槍聲遠的很。”


    邢大同掙脫陳醫生。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似乎在哀求一夥東方人用電台交流。貨櫃裏的人全醒了,你一言我一語,相互談論一些誰也解答不了的問題。陳醫生不得不再次充當翻譯,貨櫃裏暫時安靜。可是,那個聲音有頭無尾,大概人家用電台交流了。


    “外頭什麽人,老米呢?”


    “我現在肚子餓扁了,又冷得要死。”


    “叫人開門,讓老米抓去好了。”


    “我們拍門喊,看誰在外麵?”


    “要得,個狗出的,想餓死冷死他老子呀?”


    等待了半個多小時,又一次傳來槍聲後,隻剩下隱隱約約的馬達聲。貨櫃裏,由小聲議論到大聲吵鬧。


    “開門!開門!開門……”


    最後偷渡客和勞工難得統一行動,又踢又拍貨櫃門,齊聲叫喊。


    邢大同聽出多省口音,真是五湖四海。他沒有摻和,瞎琢磨心中的疑問。下雪了,降溫劇烈。蛇頭也好,老米也好,居然沒人送來禦寒之物。不合常理,難道故意讓他們受凍?有人喊餓又是個問題,關進貨櫃十幾小時了,沒人送吃送喝,難道也是故意讓他們饑渴?忘記是講不通的,二百多個大活人啊!裏麵有孕婦、有兒童。想起兒童,有所安慰,至少秦安妮暫時不會沒吃沒喝。


    “誰帶有吃的?”


    “對,誰帶有吃的,分點出來,大不了我給錢。”


    “水,哪個還有水?”


    貨櫃密封好,即使透過彈洞也喊不出多大聲。天寒地凍,合金板做的貨櫃更加堅硬,拍上去和拍石頭差不多,同樣拍不出多大響動。一夥人叫喊拍打半小時,嗓子啞了,手也痛了。外麵沒有任何回應,轉而找內部解決。


    “大家聽我說兩句!”


    陳醫生站在中央拍拍手,“現在外麵情況不明,不知道幾時才能出去,不知道幾時有人送吃的?為以防萬一,我建議,集中所有的水和食物,然後統一分配,大家說好不好?”


    “好!”


    幾乎異口同聲,不見得是好事。陳醫生探詢地望向邢大同,大半目光跟隨。邢大同籲了口氣,將自己的包塞給陳醫生,朗聲道:“聽好了,原地起立!靠邊的人靠上壁板,中間的人背靠背。嗯,很好!所有人把行李抱在身前,拉開拉鏈……”


    警察光環、魁梧身軀、橫肉臉板威懾力大,幾聲吆喝,貨櫃裏閃出一條環形通道。陳醫生和張威得以從容檢查行李,收集食物和水。


    十一瓶喝過的水、兩個沒開封的蛋糕、四聽啤酒、一聽可樂、一包方便麵,這是收集前三十個行李的結果。邢大同跟在陳醫生和張威身後,點人頭數出四十七人,眉頭緊鎖。剩下的收集,五個酒鬼貢獻兩個半瓶威士忌和三個小半瓶的高度白酒,其餘人啥都沒有。


    想想不奇怪。進貨櫃是為了轉運,蛇頭聲稱不會超過一小時,連水都沒給。最終,貢獻最大是邢大同。三十四條巧克力棒,七罐紅牛。第二當屬陳醫生和張威,兩瓶五十片裝的維生素c,特意為乘船準備的。三包巧克力餅幹,兩小包牛肉幹,估計是二人的零食。隻是,這麽些東西,四十七人分食,維持不了多長時間。而且,吃光之後怎麽辦?誰敢保證到時有人開貨櫃?


    “這些東西,我們爭取維持三天。”


    沒人反對陳醫生的提議,聽從邢大同指揮,讓出一個角落。裏三層外三層,流著口水,看陳醫生怎麽弄出維持三天的食物。


    “真厲害,像做化學試驗!”


    “了不起,醫生不愧是醫生。”


    “太好吃了,我從來沒吃過麽好吃的東西。”


    陳醫生隨身攜帶兩樣東西,餐具和藥箱。利用飯盒,放進十條巧克力棒,倒進一罐紅牛,一聽可樂,撕碎一隻麵包、兩個蛋糕,加上三瓶半的水,慢慢用勺子搗溶,攪拌均勻。末了,舀出一勺子放進口杯,再加上三瓶蓋的水、兩勺子威士忌、兩片維生素c,這就是一個人一頓的分量了。順時針排隊一口悶,先喝的少不了奉上馬屁。邢大同是貢獻最大的人,反而被無視。


    “你們應該感謝邢警官,不是我!”陳醫生說。


    邢大同根本不在乎,他連排隊也沒參加。難得有空間,獨自蹲在另一頭的彈洞前,豎耳朵聽取外麵的動靜。馬達聲沒斷,聽出兩種.馬達響,時近時遠,偶爾還能聽到人聲喧嘩。


    “時間!”


    不知幾時,分餐結束了。陳醫生遞來口杯,揚起戴手表的左腕,“你不覺得時間古怪嗎?進貨櫃時,我看表是中午十二點多,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三十七分。”說著,手指向透射光芒的彈洞。


    邢大同驚得拿口杯的手打滑,他感覺到其他的怪異,沒注意到這一點。晚上十一點多天光大亮,撞到大頭鬼了。


    貨櫃裏的人都聽見了,也看出了反常,立即騷動起來。


    “陳醫生,你搞錯了吧?可能你的是國內時間。”費達得白癡地問。


    陳醫生口罩下麵的嘴巴在笑,其他人像抱什麽希望,安靜等待下文。張威喝斥費達得道:“老費,不懂別裝筆!陳老師在米國住了五年,搞錯?你知道什麽是太平洋時間、阿拉斯加時間、山地時間嗎?”


    費達得難得沒回嘴,寬容地笑。兩人之前可是同盟軍,受困貨櫃,誰都火大。


    “小威,講話客氣點。”陳醫生甕聲甕氣說。


    時間有問題,邢大同一點不懷疑。他的手表是進貨櫃前和米國人秦娜娜對表調的,跟陳醫生一樣的太平洋時間。


    講不通啊,怎麽有這種怪事?他抱腦袋坐地下,那模樣要去撞貨櫃的壁板。


    勞工裏有兩個低級管理人員,見識、學識、威信遠遜於偷渡客三個老江湖。碰上這種複雜情況,一點主意沒有。邢大同和陳醫生陷於困惑,費達得識趣閉嘴。貨櫃裏的其他人,在沉悶的氣氛中度過了幾個小時。直到有人的肚子叫喚,引發更多的肚子叫喚。


    “娘的,你偷吃,有吃的幹嘛不交出來?”


    “是口香糖。”


    “口香糖也是吃的,交出來!”


    “我不,我就剩下一塊了。”


    “娘的,給臉不要臉,哥幾個,打他!”


    兩人扭打成一團,鬼哭狼嚎的。邢大同煩躁地大吼:“住手!給老子住手!誰他娘有力氣,給老子打門去,去呀?把門打爛了,老子叫你親爹!”


    恰好外麵響起了槍聲,斷斷續續,所有人又老實坐下。地板太冷,有墊才敢坐。大家都不傻,行李的衣服全部穿身上,空出的箱子、行囊用於墊坐。奈何天氣越冷,熱量消耗越大,所謂饑火難耐。槍聲停止半小時,又有人挑起事端。


    “滾遠點,我不是你的被子。”


    “喂,哥們,天冷大家夥將就點,他挨著你,你也暖和不是?”


    “將就誰也不將就他,他身上的臭味像頭豬!”


    “罵哪個?老子打死你個狗出的!”


    本來就擠,單挑很快變群毆。這是勞工們“內鬥”,偷渡客旁觀。邢大同站起身,準備繼續當義務警察。


    “嘭!”


    一聲震耳的炮響或爆炸,將打架的人全鎮住了。盡管誰也沒說話,大家心裏都有同一個期待。外麵打完了,就會有人來開門。


    “又開炮,打這麽久,大概差不多了吧?”


    陳醫生手挽張威,有意無意挨近邢大同。兩人眼裏,這個逃亡警察比較可靠,智商也不同於相貌那麽粗獷。邢大同搖頭說:“那不是開炮,那是一種重型狙擊步槍的聲音。”他不止一次見識國產重狙射擊,印象深刻。


    “米軍的m82a1反器材重型狙擊步槍!”


    一個留鍋蓋頭的高大青年擠到近前,如數家珍介紹巴雷特狙擊步槍,末了說:“邢叔,老米開打十幾小時了,到現在沒個完,你不覺得奇怪嗎?”


    行船期間,同艙室要說邢大同喜歡的人真沒有,不討厭的人有一個,就是麵前的鍋蓋頭。他苦笑說:“奇怪的事太多了。不過,老米動用到狙擊步槍,應該到了收尾階段。我猜,這是一支強大又頑固的走私團夥。老米打下來,清理殘敵也要一段時間。”


    這些話,比費勁大吼管用多了。像一顆定心丸,各人又乖巧起來。目光集中在邢大同身上,希望他多講幾句。不管再怎麽討厭警察,有事找警察深入人心。偏偏邢大同心裏太多疑問,又發呆冥思苦想。


    “這夥走私犯猛的沒邊了。”


    鍋蓋頭不走了,沒東西墊也坐地下,“邢叔,你記得嗎?那一股股顏色怪異的光圈,搞不好是某種秘密武器,導致我們一下子昏睡過去。你想過沒有,是誰動用這種武器?具體來講,一定是老米動用的嗎?”


    邢大同詫異看這個西北邊疆的小夥子,他是想過老米動用了某種試驗性武器,但真沒想過是走私犯的手筆。如果反過來,結果就難以預測了。


    “劉醵,你到底講什麽鬼?”


    張威聽不明白鍋蓋頭的話,大聲質問。劉醵懶得搭理,目光炯炯期待邢大同的解答。顯然自己想不通,憋的很久了。


    “劉醵想說,老米海岸警衛隊也有可能被打敗。”


    邢大同說完,其他人嘰嘰喳喳自個議論。他看劉醵說:“你的假設可能性是存在的。據我所知,老米海岸警衛隊從未承擔武器試驗,也沒必要為一夥走私分子暴露秘密武器。但是,走私分子動用秘密武器的可能性也不大。他們實質上是武裝商人,魚死網破不是商人作風。這樣一來,問題就出在走私的貨物上了。”


    “對啊!邢叔,一定是貨物出問題了!”劉醵激動地跳起,“八成是老米的艦炮,打爆了這件秘密武器或者什麽古怪的物質,引發殉爆,自己也損失慘重。所以,打到現在沒搞定。哎呀,我怎麽也想不明白,這樣子講得通了。”


    “這麽說,老米真的快來了?”


    “你耳朵瞎了,剛才人家老警察已經講了,老米在收尾。”


    “不管誰來,最好快點。”


    “喂,萬一蛇頭的人贏了,我們也不用遣返了。”


    貨櫃裏開了鍋,個個精神振奮。陳醫生也受感染,在張威協助下,開始製作第二頓陳氏“美食”。一夥人又包圍到旁邊,流口水觀看。邢大同坐彈洞下不動,一人獨霸大片空間。


    “邢叔,你好像擔心什麽?”劉醵發現邢大同依舊愁眉苦臉。


    “我擔心沒人知道我們的存在。”邢大同悄聲答。醒來後,他大多時間在思考這個問題。種種跡象表明,他們被人遺忘了。


    “怎麽可能?”劉醵突然想到什麽,有些慌亂,“還真有可能,老米打勝了,恐怕走私犯活下來的沒幾個。就算有活的,也知道我們存在,老米審問要時間,然後才會找到我們。快的話一兩天,慢的話一星期也……賊泥馬的,那時我們早死幹淨了。唉,看樣子,還是走私犯打贏的好,至少他們來的快。”


    如果在以前,邢大同會讓這個名校畢業生,多少保留一點希望,但現在他不是人民警察也不是濫好人。慘笑搖頭,壓嗓子說:“兩種結果,對我們差別不大。走私犯贏了,第一件事是逃命,不會管我們,就算想起也不會管。沒人喜歡多一項罪行,多一群證人。他們贏了,沒往貨櫃裏灌毒氣,已經阿彌陀佛了。”


    “那……我們不是死定了?”劉醵絕望地睜大眼睛,剽悍形象全毀了。


    邢大同看向擁擠等吃的人,長歎道:“聽天由命吧!千萬不要傳播,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如果他們知道,絕望的人會幹出非常可怕的事情。那樣,老天爺也救不了我們。”


    “我懂的,邢叔。哈哈,至少我們還有老天爺。”劉醵笑得像哭。


    恰恰因為有老天爺,邢大同沒說出口。意識到困於絕境,他思來想去,認為是老天爺的報應。一對夫妻因他而死,該還的債,逃也逃不掉。


    “開門、開門、開門!”


    “救命啊!救命、救命啊……”


    凜冽的雪風帶來喊叫、呼救聲,從彈洞傳入。一會兒是英語,一會兒是漢語,一會兒是女聲,一會兒是男聲。另外有人的貨櫃應該離得不遠,裏麵的人大概也察覺到危險了。


    邢大同想起那個可愛的小姑娘,嘴角不由自主翹了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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