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頻道通話,上岸消息傳的飛快。葉特分工給幾個負責人,像往滾油鍋裏倒水。轉瞬間,營地裏歡聲雷動。營地外也不落後,扛木頭到半的人,丟下木頭,大呼小叫。一分鍾內,小半島上頭盔、手套、救生衣,扔得滿天飛。如果土人這時候來,估計也被嚇跑。


    “我們的治安大隊長在做啥?”


    老成持重的邢大同,佇立歡呼的人群裏,格外紮眼,葉特關心起這個老相警察。林耀輝說:“做老本行,新人裏他威信比較高,特別六號櫃的人信服他。搶工具、搶材料、吵架、惡作劇、大個欺負小個什麽的,我基本叫他出麵。”


    “他那個身板,一臉橫肉,不是警察也怪嚇人的。”葉特有心扶持新人,“二三百號人紮堆,磕磕碰碰少不了。如果沒有拉幫結派的愛好,讓他名正言順管內保。”


    海員高人一等的格局,要逐步打破。較真講,人事管理,兩個海陸老兵並不是純小白。部隊裏,都做過中士班長。尤其葉特退伍後,雇主的老爹教訓兒子,從不叫他回避,教訓的基本是內部勾心鬥角。耳濡目染三年多,不會作詩也會吟。再則,保鏢職業關係,大學裏選修心理學,誰想忽悠他不容易。


    “今天小軍艦有的忙了,巡邏怎麽辦?”林耀輝關心新生事物。


    關心的在理,駁船不可能應有盡有。一些日常必不可少的物品,體積大或重量大,快艇不便裝載,隻能由便於靠岸的小軍艦轉運。比如冰櫃、洗衣機、糧食、鋪蓋乃至武器彈藥等等,這些東西又多又雜,小軍艦注定全天難得空閑。


    葉特抓頭,既不想第一天巡邏搞出殘缺版,又不想影響上岸立營。老葉說:“我和羅萬高開大軍艦巡邏吧!順便測試安裝的探頭有沒有用?”


    “對呀!”葉特拍大腿,“老想著大軍艦不能靠岸,忘記裝好探頭不用上岸了。放心,二叔,兩公裏外畫麵接收的清清楚楚。”


    林耀輝又道:“我不大懂無線探頭。聽說電池一兩個月不用換,儲存卡保留兩三天錄像。不過我想問,萬一探頭失靈,巡邏隊要不要上岸察看?”


    海峽口的皮克頓島到營地,相距七十多公裏,沒有網絡,探頭信號不可能傳輸這麽遠。隻能巡邏中,就近提取探頭儲存卡的錄像。但是,室外探頭盲區大,敵方發現探頭位置,偷偷做手腳一點不難。


    “你擔心上岸碰上伏擊或陷阱?”葉特明白搭檔想說什麽了。


    “六個植物人。”林耀輝點頭。


    葉特扳下巴失神好一會兒,鼓腮呼氣說:“探頭失靈……當然要察看。不過,隻有我帶隊……和你老林帶隊,才能上岸察看。如果其他人帶隊,返航再說。”他和林耀輝不可能參加每次巡邏,後續打算交給四個班長。


    巡邏遇敵自然考慮過,巡邏隊排除戰五渣的肖越領隊,就是這方麵考量。還是想簡單了,四個班長領隊照樣玄乎。林耀輝提起的“六個植物人”,妥妥軍中精銳,同類一眼認出同類,哪怕是屍體不會看走眼。遇上伏擊或陷阱,結局必定是己方折人又折船。


    “喂喂,少自作多情!”


    眼見兩個海陸老兵自己嚇自己,老葉實在目不忍睹,“你們偏愛的那六個人,別以為還是隨便往衛生間扔的小嘍囉。人家升職了,現在是卡爾公司的六大合夥人兼高級主管。人家躺在上億美金的遊艇上,喝香檳曬太陽,誰願意跑到海峽裏喝風吃雪,陪你們打打殺殺。你們就是求,人家也不會來。正所謂以前對我不搭不理,現在讓你高攀不起。”


    葉特聽出挨罵的味道,閉嘴為上。林耀輝想左了,驚疑地問:“葉叔,你、你知道他們升職了,卡爾說的?”他以為老葉和卡爾有聯係。


    “小林,你也升職了呀!”老葉叼起未點的雪茄笑,“你的際遇,和他們相似。他們跟卡爾是一條船的自己人,即使以前不熟,突變後也會是卡爾的鐵杆,老大沒得挑啊!和我們交易到外籍海員,卡爾組建公司,合夥人和高級主管的位置,你說除了他們還能是誰?”


    林耀輝半懂不懂,又問道:“你意思是,他們當頭頭了,不會親自找我們麻煩,來的可能是那些外籍海員?”他對“六個植物人”有心理陰影。畢竟親手搬進衛生間、親手拷上,又親眼看見其中兩個占領mr油輪。


    “有可能!”老葉望向人頭攢動的營地,“前提是,外籍海員服從。整合那麽多不同膚色、不同語言、不同宗教、不同國籍的海員大雜燴,一定很有挑戰性。小林,你自己都說,外籍海員頭難剃,對卡爾一方同樣成立,本來就不是一邊的嘛!兩方陌生人組團,外籍海員人數是卡爾一方十倍以上。卡爾要做老大,手上的籌碼是勒索到的船隻。一旦彈壓不下,內訌、分家那是必然。”他更像感慨己方幸運。突變當天的四個人,發展到近三百人,清一色本國同胞,純潔自己走對路了。如若留下外籍海員,今天可能不是上岸立營,而是上岸戰鬥。


    “咻!”


    葉特吹起口哨,輕鬆說:“希望二德子牌二賴子玩的愉快!”又拍林耀輝的肩膀,“安了,卡爾現在保命要緊,天塌下來也決不讓那六個人離開身邊。再給一個月,外籍海員他搞的服服帖帖,我算他有本事!”再給一個月,他有信心承受任何攻擊。


    “十把p90、十把fn57對吧!”林耀輝年長穩重,念叨交易給卡爾的武器。


    葉特倒是看通透了,點頭道:“拿這麽點武器找上門拚命,不值啊!有油輪、有貨櫃船、有快艇,自己還有一條牛筆哄哄的遊艇。換了你老林,舍得搞魚死網破?除非卡爾腦袋被驢踢了!”


    “哈,你立場也不堅定了!”


    昨天大軍艦返航,叔侄倆有過這方麵討論。老葉點燃雪茄說:“放輕鬆,小林!我估計,少則一個月,多則兩三個月,雙方不會有接觸。我們守著海上超市,無奈何困在這裏。卡爾有選擇的,異時空世界的吸引力,不比海上超市差多少。而且,這種吸引力可以幫助卡爾團結內部。帶你們去搶金子、搶銀子、搶女人、搶奴隸、搶毒……等等、等等,有得撈的許諾很管用。歐美價值觀是利益至上,為利益團結是傳統。帶領烏合之眾消失一段時間,先去奪取容易奪取的利益,強行捆綁成團夥,再圖其他。換個角度說,我們的武備優勢太大,卡爾舍不得拿自己人冒險,做這個選擇最明智。”


    葉特想起昨天老葉的話,大笑道:“哈哈,卡爾開拓世界,用船撞嗎?”


    “沒錯,字麵上的意思。”老葉也笑起來,“史上最強大的風帆戰艦,差不多六千噸排水量,擁有一百多門前裝火炮。設想一下,對上沒武器的貨櫃船,誰勝誰敗?”


    葉特搖頭說:“我想當觀眾,誰勝誰敗無所謂。老林,你說呢?”他對風帆戰艦一點不了解,放棄預測。


    “風帆戰艦死的很慘!”林耀輝武斷地下結論,“貨櫃船二十多節的速度,身上頂多被鐵球炮彈砸幾個坑。二萬噸撞六千噸,鋼鐵撞木頭,撞在風帆戰艦中部的話,肯定斷成兩截沉沒,找個活人都難。”


    “這個結果我也想當觀眾!”


    老葉望向開始清理雜物的人群,拍一掌葉特說:“聊天結束!今天你可不是觀眾。營地怎麽布局,不用畫個圖嗎,建築師?”


    “嘿嘿,我就算了!”葉特幹笑,他有自知之明,“咱們有的是基建達人,現在的布局就好。我也不當觀眾,當個稱職的搬運工。吼吼!”


    老葉道:“現在的布局……你想拍古裝電視劇?”葉特說:“呀,二叔,將就用吧,反正要走的!”老葉冷哼道:“好個將就!武器庫將就、指揮部將就、軍訓場將就……對了,宿舍也將就,通通住貨櫃。不論男女、不論職務……”


    “懂了、懂了,二叔。我懂了,馬上去畫!”


    葉特舉起雙手,從三米多高的門樓一躍而下。目擊者發出驚呼,老葉和林耀輝也嚇一大跳。葉特落地屁事沒有,響起一陣掌聲。


    蘇銘盯住大門箭塔有一陣子了,這個草台團體頂端三人湊一塊交流,他十分眼熱,又沒敢冒失偷聽。葉特發布上岸通知時,他更加堅定找葉特對話。待葉特玩驚險“跳樓”、小跑進指揮部帳篷,他悄悄跟上去。


    “報告!”


    “請進。喲,老蘇啊,有事晚上再說,我得把營地圖紙畫出來,要不駁船靠岸就亂套了。”


    “拍腦袋指揮的後果,長官。完全可以按部就班上岸,用不著趕在今天。你看看,早上商量好的工作,因為……”


    “打住!你特意來指責的話,免開尊口!”


    “我不是指責,我是提醒,長官。剛才的話,當我沒說。我想提醒的是,整個管理製度有問題,有大問題!目前搞的貌似軍管,其實是假軍管。人少的時候好辦,同一屋簷下,大家稱兄道弟,說話做事聽的見看的到,出不了亂子。人多了呢?或許你可以和二百多人稱兄道弟。但是,有幾個真心實意?他們說什麽、做什麽,你保證都聽的見看的到?長此以往,別說將來接納更多的人,很可能船隊沒出海峽,已經四分五裂。”


    擺好紙張,沒畫下一筆。蘇銘開口沒完沒了,像用衝鋒槍掃射。葉特懵圈了,壓住火氣說:“喂,我是死丘八,聽不懂文言文。”


    “我也是!所以才著急。”蘇銘豁出去了,上前一步吼,“我希望見到真正的軍事化管理,二十四小時令行禁止,不分什麽該死的工作時間、休息時間,全天候一切行動聽指揮。成立決策指揮部,確定唯你是從,杜絕不同聲音,收繳走私貨物,公平分配、公平競爭。總之,全麵移植部隊的行為準則。這樣,才能訓練出真正的軍隊,戰無不勝的軍隊!待到走出海峽,以他們為骨幹,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擴充實力輕而易舉。將來,哪怕你建立政權或稱王稱霸,也有忠實可靠的嫡係。”


    “哈,那啥……未雨綢繆啊!”


    窩在這個鬼地方,想那麽遠累不累?葉特半天才憋出話。拚命忍住找二叔的衝動,那樣子太丟份兒了。剛才“跳樓”,老葉察覺他厭煩說教,已經關掉耳麥,不再監聽或做“語音導航”。如果他認真回想,蘇銘的話不新鮮。老葉在新人加入前,有過相似的提醒。目前而言,他不覺得做錯什麽?一切盡在掌握中,大家夥苦中求樂。軍訓基本達到預期,剛加入的新人,一天修建出營地框架,事事順風順水。這個節骨眼,他可不想整出大變動。


    “我非要區分工作時間、休息時間呢?”


    “唉!”蘇銘料到這樣的結果,歎息重重坐下。不過,他不是來挑戰的老大權威的。私貨清單本應拒之身外,卻傻傻攬上手。意識到這一點晚了,他要主動彌補自己的失分。


    “工作時間軍管,非工作時間放羊,純屬自找麻煩。大家的自主時間長,不見得好。長官,晚上你巡夜,應該聽見半夜哭聲,而且是男聲,不止一兩個。有心理醫生講,處於悲痛期的人,勞累其身體、限製其自.由……”


    “停、停!哪個心理醫生這麽講?我打他到生活不能自理。老蘇,十二小時工作,我二叔這個資本家,罵我是葉扒皮了。老實告訴你,我原先計劃十四小時。怕就怕有人玩高台跳水,從巴拿馬船橋樓頂。跳一個難說沒有第二個、第三個、第n個,我可沒興趣欣賞下餃子自殺。所以,火燒屁股的上岸立營。”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兵有文化。


    蘇銘腦子裏閃出這個順口溜,不再堅持。長籲短歎說:“好吧,長官。我或許極端了點兒。但是維持現狀,必須解決一些問題。290個人生活在船上,即使上岸立營,也是方寸之地,哪兒都去不了。十二小時自主時間,減去八小時睡眠,再從寬減去兩小時吃、喝、拉、撒、洗,也還有兩小時空閑。單個看不多,縱向乘以290,每天差不多六百小時處於軍管之外。沒娛樂、沒通訊、不能逛街、不能購物,無聊、無趣和坐牢沒兩樣。不對,坐牢有獄警,咱們是放羊。而放羊有技術含量的,放的羊越多、時間越長,技術含量越高。整個團體無論海員、新人,多半是妄想走捷徑,唯利是圖之徒,包括我。眼下剛獲自由,憋一股子勁,任勞任怨、不講價錢地參加軍訓或勞動。我敢說,上岸最多三天,保證出現各種花式磨洋工。這樣一撥人,別說擁有十二小時自主時間,十二分鍾自主時間,也肯定搞出雞鳴狗盜或別的亂子。解決辦法有,首先,大鍋飯吃不下去了。再就是,拿出看得見摸得著的利益。比如,劃分等級、發放工資、許諾獎金和福利。反正就是給好處,讓軍管外那六百小時有序地充滿銅臭味。具體涉及生產、分配、流通、消費、服務一攬子方案,很專業的工作。我不擅長經濟,好在葉叔是行家,對他而言,製訂這種方案小菜一碟。”


    “呼!”


    葉特麵目難看地呼氣。他擔心蘇銘偏執,為達目的不惜決裂。不是他害怕決裂,眼下決裂等於自殘。新人的摸底、安撫、融入一大攤子事,他自忖做不來,估計也沒人比蘇銘做的更好。有回旋餘地就好,給蘇銘遞一支煙問:“除了我二叔,還有人選嗎?”


    意識到“有事找二叔”窩囊之外,他也不想把便宜二叔當老黃牛。


    “有一個,莫曼!”蘇銘答。


    葉特笑罵說:“我曹!那個女人,你不是說權欲強過性.欲嗎?哦,還是個通緝犯?”


    “經濟罪犯大多是經濟專家。”蘇銘說。


    “精辟!”葉特舉拇指。


    蘇銘又道:“搞傳銷的費達得,本來也是個人選。那家夥吞食了大量的美鈔,還躺在床上半條命。”


    “哈哈……”葉特笑了起來,“那就莫曼吧!”他對莫曼觀感不怎麽樣,但比較欣賞這個女人的口才和學識,還有皮厚。


    “遵命,長官。”蘇銘起立敬禮。影響決策、插手人事,他的目的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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