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那日剛來時也覺得奇怪呢。”


    說話的不是旁邊的婢女,而是身後的來人。


    蕭倩儀回頭一看,卻是太醫令,一如往常,一身灰藍袍、挎著大藥箱,花白的頭發梳得齊整,眼角的褶子裏都藏著笑意。


    是個和藹精神的小老頭。


    蕭倩儀行了一禮,問:“老大人是從殿下那兒回來嗎?”


    陳德春笑著點頭。


    北風寒烈,隻在外麵靜站一會兒,臉上就像刀割一般。


    兩人不敢久待。


    蕭倩儀跟著陳德春進了屋子,熱烘烘的暖氣烤人,凍透的身體像塊冰,很快就化了。


    蕭倩儀坐在小爐前,轉動眼珠打量四周,布置得真像醫館,就連空氣裏都飄著苦苦的藥草味兒。


    常德春倒了杯茶遞給她。


    “女郎找我是有何事?”


    蕭倩儀雙手接過杯子,心突地一跳,垂了垂眼簾。


    “近來夜裏總是睡不踏實,多夢不說,還極易發汗。所以,想勞煩大人幫我看一看。”


    聞此,陳德春便替她號脈,靜默半晌。


    他略略沉吟,道:“女郎不必擔心,隻是心火旺,我給你開點兒黃連上清丸,每日按時服用,過些日子就好了。”


    說罷,起身從大藥箱裏取了藥遞給她。


    蕭倩儀微笑道謝,又瞧了眼大藥箱。


    紫檀木的箱體坑坑窪窪,漆麵斑駁,還有一隻角用黃銅包著,應是磕掉一塊,強行補上去的。像一個破舊的老古董,有它倔強的堅持。


    蕭倩儀奇道:“以前我都沒注意,是不是所有醫術精湛的醫者都喜歡用這種大箱子?”


    陳德春給自己倒了杯茶,笑嗬嗬地坐下。


    “不盡然,我啊是用它用得太久了,這麽多年跟著我風裏來雨裏去的,習慣了,哪日不見它,這心裏頭還不踏實呢。”


    他頓了頓,又道:“現在的年輕人可能更喜歡輕便的,有用那佩囊的。”


    佩囊?


    腦海中閃過一隻髒汙佩囊的影子。


    蕭倩儀抿了抿唇,大著膽子問:“我曾在殿下那裏見過一隻,是那樣的嗎?”


    陳德春訝然:“我說的正是那隻,沒想到女郎也見過。”


    “老大人可知……那佩囊是誰的?”蕭倩儀心跳加快,努力維持表麵上的平靜。


    香囊是宇文玦原配夫人的,不,是陸修的。


    陳德春凝神想了想:“應是當日救他之人留下的,那佩囊裏裝了不少藥,還有毒。”


    說起那裏頭的藥和毒,也當真是了不得,讓他花了不少日子研究、區分。


    陳德春忍不住感慨:“幸而未落入他人之手,不然得生出多少事。”


    蕭倩儀掩飾不住驚訝:“不是老大人救的殿下嗎?”


    他們都知曉是公孫敘接回宇文玦的,後來又見太醫令一直跟在他身邊,便理所當然地認為是太醫令及時施救,將宇文玦救活的。


    陳德春訕訕一笑:“非也。”


    “那是何人?”蕭倩儀聲音不自覺發顫。


    她記得清楚,那日青竹說的是夫人的東西……


    陳德春搖頭:“殿下未曾說過,但瞧那佩囊樣式圖紋,應是個年輕男子,想來應是從前的舊部。”


    “男子?”


    “是啊,上麵繡著鬆石花紋,分明是男子之物。”


    屋內一時安靜下來,隻聞窗外嗚嗚的風聲、與室內劈啪的爐火聲。


    蕭倩儀腦袋亂亂的,不由慢慢回憶,當日那個大木匣裏,不止有女子的香囊,還有書信,再加上這個男式的佩囊。


    看來是她想多了,木匣裏的東西不過是舊識之物,留作紀念的。


    蕭倩儀捧起杯子,低頭飲了幾口,倒沒看出來那麽個冰堆雪砌似的人,竟還如此念舊……


    嘴角不由微微勾出笑。


    “那人既救得殿下,為何不同殿下一起來我們大周呢?殿下這般保存著他的東西,心裏應是感激的,南齊如此不濟,早晚都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倘若這樣的人才喪命於兵荒馬亂中,豈不可惜?”


    誰說不是呢?


    陳德春歎口氣,這樣一個好苗子若是能收作關門弟子多好呢!


    唉……


    “人各有誌,何況到底是齊人,勸人家投奔大周,不是叫人家叛國嗎?”


    蕭倩儀默默垂下眼,也對,她不是一直罵他是叛徒逃兵的嗎?


    她咬了咬唇,不如試著尋一尋這個醫者,若是真將這個人勸降,肯定驚掉他的下巴。


    蕭倩儀想到他大驚失色的模樣,忍不住想笑。


    可是如何找這個人呢?


    “我聽說是公孫大人去齊軍大營,將殿下接回來的,那他是不是見過這個醫者呢?”


    陳德春蹙起眉:“這他倒沒提,興許吧,殿下也從不提舊事。”


    蕭倩儀表情嚴肅起來,就算公孫敘知道,從他口中也是問不出來的,倒不如從南齊那邊著手,他既是當眾自盡的,定然有人看見是誰施救的!


    打定主意,心裏又輕快起來,可輕快不過一瞬,又有些失落。


    蕭倩儀抬起眼:“不願提舊事,是因為南齊皇宮裏的那位嗎?”


    說起這事,她心裏悶悶的,那位不過有了身孕,主上竟不遠千裏派人送上賀禮。


    別人不知內情,可主上是知道的,為何要將那麽多財寶送給一個背叛宇文玦的人?


    真是匪夷所思。


    陳德春瞧著麵前驕矜不凡的銀嶽府女郎,不由笑彎眼。


    這哪裏是來看診的,分明是借著他的口來探知消息的。


    對象還是她素日不給好臉的齊王殿下。


    陳德春道:“我也不知殿下是不是因為她,隻知殿下從不提她,即便我們偶爾提到她,殿下亦是無動於衷。”


    無動於衷……


    蕭倩儀輕輕點頭,看來不僅傳言不實,阿兄命人打探的消息也不準確。


    到底是誰傳出陸修寵愛玉蕊夫人的呢?


    那木匣中尚留有他和離夫人的東西,卻也沒見她的。


    真是以訛傳訛。


    蕭倩儀又同陳德春說了會兒話,隻不過話題扯去別處,直到蕭倩儀離開。


    陳德春望著雪地裏離去的背影,撫著小胡子搖頭笑笑,上皇帝這下可以放心了。


    出了陳德春的小院子,蕭倩儀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直接往蕭景南暫居的院落行去。


    蕭倩儀進門的時候,蕭景南正在看書。


    她上前奪下他手中的書,笑容燦爛。


    “阿兄,幫我尋個人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芙蓉帳:權相的掌心嬌重生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般般如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般般如畫並收藏芙蓉帳:權相的掌心嬌重生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