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鬆開手掌,也跟著往後看一眼,眉尖輕蹙,拍著胸口道:“聽聞國公夫人武藝精湛,方才我真怕她對我動手呢。”


    雲姬笑著瞧她一眼:“夫人近來身體欠安,今日也是強撐著行禮,我看咱們還是快點回筵席吧,免得國公他們等急了。”


    “好。”梁婠心有餘悸,輕歎道:“還是雲姬性子好相處。”


    雲姬眯眼一笑。


    還未邁進營帳,便聽得裏頭調絲弄竹之聲。


    再一入內,裏頭正是妙曲清歌,中間的空地上有一群嬌俏的女子,個個絳綃彩袖,翩躚而舞、風流可愛。


    雲姬一出現,主座上的宇文珂笑著衝她招手。


    “夫人如何?”


    雲姬自然而然坐去他旁邊,笑吟吟地:“國公放心,夫人還讓妾轉告您勿要怠慢遠客。”


    宇文珂拍拍她的手:“好好好!”


    轉而又笑著招呼席間賓客。


    梁婠垂眸自覺退去宇文玦身後,經過他時卻被拉住。


    梁婠看他,眾目睽睽之下,這麽——


    目光相觸,梁婠若有所悟,順從坐在他身側。


    宇文玦給她倒了杯茶,又親自為她布菜,一切熟練而自然,像是平時做了無數遍。從頭到尾沒有一言半語,卻處處流露神會心契。


    這無疑引得眾人側目,宇文珂更是瞧在眼裏,與雲姬眼神交匯。


    雲姬忽而笑道:“剛剛我才知曉,青棠是齊人呢。”


    軟糯的嬌聲咬字清晰。


    齊人?


    氣氛冷了一下。


    梁婠不以為然,含笑放下杯子看過去:“不過是從前罷了。”


    眾人微詫,皆往那極不出彩的一張臉看去,再瞧她平平靜靜的模樣,又思及兩國交戰期間俘獲一名齊女也算正常。


    梁婠又道:“像我們這種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能顧上的也就是自個兒的小家。”


    說罷,偏頭看一眼旁邊神閑氣定的人,含羞帶俏的,最後視線又對上雲姬,眨眼微笑:“雲姬說自己不是齊人,也不是周人,隻是國公的人,想必也是同理吧?”


    雲姬笑靨如花,可梁婠沒忽略她眼底的冷芒。


    “世人皆知,齊國女子善作歌舞,”她稍作停頓,指著中間起舞的女子道:“哦,對了,她們正是齊人呢。”


    雲姬笑問:“不知今日我們可有眼福,一睹青棠的風采?”


    宇文珂頗為期待看向宇文玦:“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齊王也讓我們見識見識啊!”


    梁婠嘴邊噙笑。


    自古妾婢便是娛人悅己的玩意兒,越是貴戚權門越是如此,以歌舞娛賓客是再正常不過的。


    在場無人覺得不妥,反而饒有興趣,都想見識一下這個其貌不揚的齊女是如何獲寵的。


    馮傾月想拿跳舞來試她,無論跳得好與壞皆是羞辱,還能驗證她到底是不是梁婠。


    梁氏善歌舞不是秘密。


    梁婠佯裝苦惱看一圈眾人,又十分歉疚對宇文玦道:“殿下知曉我不擅此道,不過——”


    話鋒一轉:“雲姬若是肯不吝賜教,我倒是願意跟著學一學,試試看,畢竟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她一說完,眾人興致更高,這青棠其貌不揚,就算跳得再好,哪有這個千嬌百媚的雲姬吸引人。


    能有機會欣賞晉國公愛妾的舞姿怎麽不好呢?


    所有人的目光又投向宇文珂和雲姬。


    雲姬勉強笑笑:“妾——”


    宇文珂笑了幾聲,看她一眼:“去吧。”


    雲姬隻得站起身,臉上掛笑,藏著恨意的眼睛盯著梁婠:“那麽青棠——”


    “胡鬧。”


    宇文玦就在梁婠要起身的時候,冷著臉將她攬住:“你當大周齊王的側妃是什麽?”


    別說雲姬身形一僵,就是餘下人皆是目瞪口呆,仿佛是聽錯了。


    皇室內尚未有過未娶正室,先納側室的先例。


    梁婠擰眉看著麵有不悅的人。


    宇文珂率先回過神:“這是怎麽回事?”


    宇文玦目光淡掃一圈,輕輕一歎,語氣頗為無奈。


    “此次慶川治水救災一事上,青棠功不可沒,主上已冊封她為我的側妃,隻是她一向不喜困於後宅,因而水患一事了結前,我便沒對外言明,可想她這會兒又要胡鬧。”


    梁婠不可思議盯著宇文玦,有些不確定他是隨口說的,還是真有其事。


    但到底事關周君旨意,他斷不可能大庭廣眾下編造虛言。


    可這究竟是何時的事,這麽些天了,他壓根沒有透露過一星半點兒。


    若非事出突然,他是準備繼續瞞下去?


    宇文玦瞧著呆呆愣愣的人,墨玉一般黑眼珠帶了笑意,將剔了刺的魚肉夾到她瓷碟裏。


    “你若是真喜歡這些,待回府咱們也養上幾個舞姬,關起門來隨你怎麽鬧,在外麵可不許!”


    目光交接,他是認真的。


    梁婠望著他的眼睛,瞬間紅了臉,難得乖巧點點頭:“好。”


    宇文玦這才又看向瞠目結舌的一眾人,神色淡然:“不敢掃了大家的興致,你們繼續。”


    眾人一邊竊竊低語議論著,一邊又看向站在地中間的人。


    雲姬尷尬至極,像失了魂魄的木偶呆立許久,好一會兒才忍著心底的恨強顏歡笑。


    宇文珂壓根沒往雲姬那邊看一眼,大笑著端起酒杯對鄰桌的宇文玦,話中有話:“齊王總是能出其不意,帶給人驚喜!”


    宇文玦不緊不慢端起酒杯極淡一笑,未置可否。


    很快,大帳內的人都被雲姬的舞蹈吸引,一邊讚歎連連,一邊對宇文珂說些恭維的話。


    酒過三巡,眾人興致仍濃,有人借著酒勁笑問宇文珂討要舞姬。


    梁婠埋著頭,乖乖吃著瓷碟裏的食物,幾乎沒看兩眼中間跳舞的人。


    馮傾月舞藝如何,她太清楚不過了。


    感受到旁邊人的目光,梁婠偏過頭:“為何不告訴我?”


    宇文玦垂眸一笑:“你不為我考慮,我還不能為自己籌謀?”


    梁婠張了張嘴,無從辯駁,眼眸一動:“那我明天再換張臉呢?”


    宇文玦眉尾輕挑:“隨卿。”


    想到蕭倩儀,梁婠臉上沒了笑容,剛要開口,卻聽得有人提議,說帳內氣悶,不如去演武場比試一番。


    宇文珂朗笑著應了,扭頭問宇文玦:“齊王意下如何?”


    梁婠低下頭,這哪兒是婚宴。


    分明是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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