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蹙起眉,定定看著發狠怒罵的人,腦海中浮現的是初次見麵,那個容色嬌俏、英姿颯爽的紅衣女郎,可眼前的她,竟變得如此麵目可憎。


    沒必要辯白解釋。


    宇文玦眯起眼,沒有說話,唇抿成一條直線,整個人冷冰冰的。


    他目無旁人地走到梁婠跟前蹲下。


    看到她緊擰著眉頭,隻問:“除了頭,還碰到哪裏,扭到腳了嗎?”


    說著就去檢查她的腳踝。


    眾目睽睽之下,完全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妥。


    他麵上沒什麽表情,說話更是輕言輕語,甚至聽不出半點情緒、語調。


    可偏這種語氣卻叫人似曾相識。


    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頭頂。


    梁婠抓住他的手臂,慢慢搖一下頭:“除了頭,其他還好,真的。”


    宇文玦輕應一聲,將人抱起來:“我們回去。”


    梁婠本想讓他將自己放下,但他這冷沉沉的模樣實在有些陌生,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蕭倩儀疼得幾乎要昏厥,身上不知是被血染濕,還是被汗打濕。


    她盯著那個自進來後便看都不看她一眼的人,隻覺得難以置信。


    眼看他就這麽帶著梁婠走,蕭倩儀咬緊牙關,拚上一口氣。


    “宇文玦,她害了晉國公的遺腹子,你以為她能全身而退嗎?”


    她被汗水濡濕的頭發黏在臉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雙眼睛紅得泣血。


    “陛下!您可要為妾與這可憐的孩子做主啊!”


    宇文玦仿若未聞。


    宇文珵不似剛剛和善,臉上也嚴肅起來:“齊王,這裏麵興許有誤會,還是查一查——”


    宇文玦駐足停下,側過臉看向宇文珵:“不是陛下非要讓她進來的嗎?有何誤會?”


    態度強硬,不容置疑。


    宇文珵皺眉。


    宇文玦冷漠的神情沒有一絲變化:“晉國公遺腹子?”


    他低頭看一眼懷裏的人,風輕雲淡道:“陛下,為國家者,見惡,如農夫之務去草焉,絕其本根,勿使能殖。依臣所見,哪來的什麽遺腹子,不過是個未除根的禍患罷了。”


    蕭倩儀無比震驚地看著那個冷漠無情的背影,臉色白慘慘的。


    卻聽到他更為絕情的話。


    “如今歪打正著,倒是了卻一樁心事。”


    宇文珵眉眼微動,他如何不懂這其中的意思,隻是到底稚子無辜,何況還是個尚未成形的。


    宇文珂固然可恨,但不可否認的是,他仍是他們的堂兄。


    再者,到底也為大周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功過相抵,倒也不至於罪及子嗣。


    何況這蕭氏……


    宇文玦看一下陷入沉默的宇文珵:“內子受了傷,容臣帶她前去醫治,這房中見了血,實在晦氣,陛下不若換個幹淨的地方住。”


    宇文珵板著臉,不置一詞。


    蕭倩儀嘴唇不停的抖動,手掌按在地上,勉強支撐著,身體仍是顫得厲害,好像隨時就要倒下。


    “宇文玦,你竟這般無情!”


    他們到底也是相識一場,還相處多日,尚不說阿兄為其效命,就是他也還需要銀嶽府的支持,何況,論理,她尚喚他一聲表兄。


    如今竟對她的死活如此不管不顧,視若無睹?


    幾乎要踏出門的人,收住腳步停了下來。


    宇文玦站定,蹙了蹙眉,眼風下意識地掃向懷裏的人。


    梁婠靠在他懷裏,隻試探著一抬眼,就對上了他的眼睛。


    目光相觸,宇文玦笑了下,聲音又低又輕。


    “無情?”


    宇文玦收了收手臂,攏緊懷裏的人:“我這個人隻有底線,沒有情。”


    梁婠不知為何,渾身汗毛豎了起來。


    這樣的陸修有點熟悉。


    卻不是她想見的那個。


    梁婠垂下眼,斬斷相交的視線,睫毛輕輕顫著,餘光不停打量抱著她的人。


    宇文珵看一眼趴在血泊中的蕭倩儀,麵上不忍:“阿玦——”


    宇文玦淡淡打斷:“臣以為那日同陛下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宇文珵稍稍沉默,聲音冷了許多:“齊王,即便是上皇帝的旨意,你也要違抗嗎?”


    宇文玦冷眉冷眼,不為所動:“韓憑與其妻和如琴瑟,偏宋康王要橫刀奪愛,陛下,臣可不是韓憑。”


    微微一頓,抬眉盯住他,一字一句:“臣也不是非要做這齊王不可。”


    宇文珵臉色一變,抿住唇,再未言語。


    他跟他說過,他根本不在乎這天下姓誰。


    宇文玦見此,略略低頭:“容臣告退。”


    他們出房門的時候,迎麵碰上先前匆忙跑出去的侍婢,身後還領著個頭發花白的醫者。


    這家客棧很靜,二樓上更是再無客人。


    要下樓梯的時候,梁婠手指輕戳了戳宇文玦的胸膛。


    “你放我下來吧,我除了頭疼,其他真的不要緊……”


    宇文玦沒理她,我行我素。


    老板遠遠看他們下來,縮在一邊,並不敢上前打招呼。


    穀雨打起簾子,宇文玦抱著梁婠鑽進馬車。


    將她放好後,又抓著她的手臂,掀開袖子,待看到瑩白的手臂上被掐得青紫,立馬沉了臉。


    “去醫館。”


    梁婠握住他的手:“咱們還是回家吧。”


    也當是關心則亂。


    今日本不該這麽露麵的,如何還敢再去醫館?


    宇文玦盯著她的手臂不說話。


    梁婠拉下袖子,蓋住手臂。


    “我素日稍碰一下,就是青紫斑斑,隻看著嚇人,其實沒什麽感覺,而且外麵醫館的那些藥膏,哪有我自己配得好。”


    她想了想,又道:“你就算不信我,也該相信太醫令吧。”


    見他沉默,梁婠扭頭對外麵道:“回山莊。”


    馬車行的很慢。


    梁婠開始思考今日之事。


    比起見到張垚,蕭倩儀故意陷害她都不算什麽事兒。


    當日巫蠱一事敗露,張寶月被皇後滅口,張垚攜著妻兒逃走,下落不明。


    真沒想到竟會在藺城見到他。


    看那模樣,分明是跟隨且效忠周君。


    她眉心一跳。


    “張垚就是周國安插在齊的另外一個細作,是嗎?”


    腦海裏很多問題,漸漸有了答案的輪廓。


    張垚為何效忠周國呢?


    梁婠慢慢吸了口氣。


    “對我下蠱,也是受周國的指使?”


    宇文玦眼睛盯著她,不知道是在看她,還是在想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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