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被打斷,宇文珵一愣,旋即蹙起眉頭,許是沒明白這與他方才說的有何關係,也許隻是因為被人無禮打斷講話心有不悅。


    梁婠又往身側之人臉上看一眼,自始至終那雙眼睛就沒離開過她。


    見她這般望過來,宇文玦正欲開口,不料梁婠輕笑一聲,轉頭看向宇文珵。


    “除了這兩種,還有別的選擇嗎?”


    宇文珵麵色一沉,嘴角微微下垂,顯然是對她這種得寸進尺的表現不甚滿意。


    畢竟,他不僅饒她不死,還許她同宇文玦在一起,甚至給她兩條出路。


    她不感恩戴德便罷了,怎能如此不識抬舉?


    梁婠點了點頭,挽唇一笑:“我選第一種。”


    話音一落,在場之人無不驚訝看她,看她方才那淩人的模樣,還以為她要嚴詞拒絕,不想竟答應得這般痛快。


    靜謐的空氣落針可聞,搖曳的燈火柔和模糊了本該淩厲的笑容。


    梁婠怕眾人沒聽清,提高聲音又說一遍。


    “我選第一種,周君聖旨上所說的蕭氏次女。”


    宇文珵目光鎖在她的麵上,似是要將人看透,直到未見什麽異色,繃緊的眉目這才鬆緩下來。


    如此倒也算是兩全其美了。


    隻是尚不能完全放心。


    “你能否保證——”


    “等等。”


    饒是一向在外喜怒不形於色的齊王殿下也不再淡定,探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臂,黑眸欲滴出濃墨。


    “不必。”


    梁婠懂他的意思,當初隻說換個身份,她都拒絕,更不要說今日還伴著諸多苛刻的條件。


    她轉頭衝宇文珵一笑:“日後在周國,沒有齊後梁氏,隻有王妃蕭氏。”


    一頓晚宴用到最後似乎是皆大歡喜。


    梁婠垂眸瞧一眼案幾上的餐食,可惜了。


    *


    宇文玦進來時,就見梁婠披散著頭發伏在案前塗塗畫畫,臉上全無不快。


    聽到響動,伏案的人抬眸瞧過來。


    “他們睡了?”


    宇文玦輕應一聲,脫掉外衫,走至案幾邊,坐在她身側:“不是你想要的,為何答應?”


    梁婠握著筆,偏頭看他一眼,笑得風輕雲淡:“不想讓你為難啊,畢竟,我可不認為宇文珵這麽閑,專門來管你的後宅之事。想必他之所以讓步,也是因為有更重要的事委任你,反正這件事總得有個了結,他既已妥協相讓,我又何必寸步不讓?”


    “再說,你會讓我那麽度過餘生嗎?”


    宇文玦抽出她手中的筆擱在一旁,緊緊握住她的手,鄭重道:“不會。”


    梁婠眉眼一彎:“那不就是了,我就算答應他又怎樣,要如何過還不是你我決定的?”


    宇文玦對上那雙透著狡黠的晶亮眸子,將人攬在懷裏搖頭失笑。


    梁婠靠著他,微微仰起臉:“不過,今晚倒叫我有一個新發現。”


    宇文玦笑著瞧她:“什麽發現?”


    梁婠道:“宇文珵對你這個堂弟倒是有幾分真情實意的,他提出這般苛刻的條件,是有為你和周國考慮,但也不排除是為了堵住公孫敘等人的嘴,如此這般,倒也是真的想成全你。”


    宇文玦沉默瞧她,並不以為然。


    想到陸淮,梁婠從宇文玦懷裏直起身:“就這麽殺了張垚,真是便宜他了。”


    停頓一下,認真問:“你恨他們嗎?”


    這一切本就是一個大陰謀。


    應該從何處追溯源頭呢?


    從她殺了張適開始嗎?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與張垚因此結下仇怨,而她又恰恰得到陸修的庇護,周國以此為契機,誘張垚為其效力……


    想想,怎麽不是一舉多得呢?


    就目前來看,除了沒將她這個禍害除了,餘下不正如他們所願?


    宇文玦微微眯眼:“不恨,現在這樣很好。”


    梁婠錯愕抬眉:“好?”


    宇文玦雙手握住她的手,直直望進她的眼底:“你想要的,都會實現。”


    梁婠吸了口氣:“我想要的?”


    瞧著她目露驚訝,宇文玦展眉一笑,薄軟的唇往她臉上輕輕一印。


    “很晚了,咱們休息吧。”


    說著手臂環上她的腰,深幽的黑眸泛起漣漪。


    *


    不過幾日,消息傳得沸沸揚揚,齊王已於養病期間同靖寧侯次女成婚。


    乍聞此消息,眾人大吃一驚。


    人盡皆知蕭氏是名門,此番又是同深受皇帝看重的齊王聯姻,婚禮必定要大操大辦。


    不想竟這麽不聲不響地辦完了?


    後經過幾番打聽,才探得消息,據說是因為齊王體弱,不能勞累,新王妃蕭氏又念著剛經曆過災情,現兩國尚處在交戰中,因而不想過分鋪張浪費,是以婚禮扮得簡單些。


    一時,關於蕭氏溫婉賢惠的美名盛傳。


    坊間對這個神秘且從未當眾露過麵的齊王妃愈加好奇。


    據悉,有人偷偷繪製其畫像拿去售賣。


    有與王妃交好的人看過後隻道皆是假的,等再問其哪裏不像時,卻又始終說不清。


    坊間逐漸對齊王妃長相不好奇了,隻連帶著說起晉國公夫人。


    明明兩人是親姊妹,可脾性完全不同,一個避世絕俗、低調內斂,一個被甲執兵、明媚張揚。


    隻是,自晉國公戰死後,國公夫人又經曆了喪子之痛,幾乎再不聞其消息。


    一個正是新婚燕爾時,另一個卻是鳳寡鸞孤中。


    沒得叫人唏噓。


    今日天氣晴好。


    偏院裏,梁婠領著青竹正在幫陳德春晾曬草藥。


    青竹身上的傷幾乎痊愈,隻是在屋子裏悶得久了,同旁人一比,瞧著臉色是沒生氣的白。


    說是幫著晾曬草藥,卻時不時就要去一邊空地上試試身手。


    梁婠知道她是這段日子在床上躺怕了,也不攔她。


    穀雨從藥廬探出頭來:“王妃,這爐藥好啦。”


    陳德春偏頭看一眼,狀似無意:“王妃煉製這藥丸好幾日了。”


    梁婠將草藥攤平,直起身笑著拍了拍手:“送人的。”


    宇文珵已於前幾日離開藺城,再過兩天宇文玦也要走,至於她——


    反正王妃蕭氏足不出戶,至於側妃,誰又能管得著她呢?


    不過,梁婠還沒想好,但在想好前,卻有另一件事要做。


    藥丸入罐,馬車已備好。


    梁婠沒帶帷帽,隻淡淡上了妝,現在出門的是側妃青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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