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晉鄴的王公貴族們忙著拾翠踏青之時,突然從伍陽傳來消息,驍勇善戰的大將斛律啟光已於數日前病逝。


    消息一出,有人歡喜有人憂。


    貴族們很清楚,這個斛律啟光寡言少語、性情孤僻,為人雖不討喜,但不可否認的確是帶兵打仗的一把好手。


    眼下齊軍在前線戰場上頻頻失利,原就叫人心下惶惶,這下又損失一員猛將,於這糟糕的局麵來說,又如何不是火上澆油?


    但也有不少人不以為然。


    皇帝收到斛律啟光之子請辭奏疏,當朝大發雷霆,認為斛律啟光是在對自己先前怒斥他所感到不滿和抗議。


    牆倒眾人推。


    有昔日政敵於此時大進讒言,稱斛律啟光在世時,擁兵自重,行事作風向來驕狂自大,更暗藏篡位野心。


    甚至舉證斛律啟光死後,其帳下將士一再士氣低落,故而接連吃了敗仗,定然是有人故意教唆。


    聞此,皇帝怒氣更甚,當即下詔重責斛律啟光及家眷,並責令查抄其家。


    之後,不僅命高阿那拓全權負責鮮卑軍外,還將斛律啟光的舊部該貶的貶、該罰的罰,更在軍中大力提拔、安插自己的心腹。


    就在皇帝下旨查抄斛律氏的同時,鄰國周君卻昭告天下,追封斛律啟光為上柱國、靖國公。


    此舉一出,引天下嘩然。


    不出所料,有了對比,齊軍前線將士不免寒心。


    除此之外,周君又對齊國各地發布詔令,不論是名士夙儒,還是遊俠騎士,凡誠心歸順大周者,一律加官進爵。


    就在眾人觀望之際,有涴城太守大開城門,攜一城百姓投降。


    宇文玦倒是說到做到,不單重用涴城太守,待周軍入境後,更是不奪百姓一錢,不傷無辜性命。如此嚴明的軍紀,頗得民心。


    即開此先例,引得投誠者眾多。


    許是為了挽回人心、鼓舞士氣,皇帝不顧心腹反對,大肆嘉獎因大敗周軍將領蕭景南的河間王高宗佑。


    突然受到皇帝倚重,高宗佑可謂風頭正盛。


    然,盈則必虧。


    世事向來如此。


    朝中果真又出現詆毀河間王的言論。


    梁婠坐在小院裏,放眼瞧去,盛放了整個冬日的臘梅花還是敗了,褐色的枝條上綴滿了密密的紅褐色果實。


    轉眸已是盛夏,梁婠換了輕薄的暗色紗裙,剪短的頭發已能梳個簡單的發髻。


    自打皇帝墜馬受傷後,一直纏綿病榻,南陽王高浚發動宮變後,皇帝急怒攻心,身體更是每況愈下,好在義興公主與駙馬向皇帝推薦了身懷絕技的孫良平。


    說起這個孫良平,不禁引人側目,不但治好了義興公主的咳血症,而且在他精心的調養下,多年不孕的皇後竟如願懷上龍嗣,可見是有幾分真本事。


    皇帝的傷勢時好時壞,性情也變得暴虐難測。


    好在這個孫良平適時地向皇帝進獻一種神藥,真真切切緩解了皇帝的病痛。


    他人長得漂亮,又常穿一件灰色的素紗袍,全然一個俊朗不凡、翩然出塵的得道方士。


    給皇帝獻藥治傷之餘,更教授其修生養氣、煉丹修仙之道。


    神奇的是,皇帝的精神果真大好。


    如此一來,先前還半信半疑的皇帝,逐漸變得離不開他。


    更封其為黃門侍郎。


    黃門侍郎乃皇帝近侍之臣,可傳達詔令。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別說其親戚家眷飛黃騰達,就連有舉薦之功的義興公主與豫章公主也跟著賞賜不斷。


    梁婠笑了笑,沏了一杯茶。


    當日就覺得這個孫良平不簡單。


    穀芽提著小籃臘梅果從院外走進來。


    梁婠將沏好的茶端給她,道:“洗個手,歇會兒。”


    穀芽依言去淨手。


    臘梅果有毒,不能食用。


    她是知道的。


    要說先前不懂,可跟著太後這麽久,就算有些話不明說,她心裏也清楚。


    穀芽擦淨手,忽然抬頭往周圍看了看才小聲道:“怨不得這宮裏人都說孫侍郎的好話呢,奴婢方才沒注意,走得遠了些,不想竟意外瞧見禦花園裏的一行人,奴婢怕被人瞧見,便藏了起來,細細一看,竟是皇後和義興公主幾人,陪在皇後身側的男子,想來就是那個孫侍郎了,旁的不說,單瞧外表,也是優雅,最難得的是不像王族子弟塗脂傅粉的,可——”


    她一頓,搖搖頭:“可誰知人後竟那般孟浪下作……”


    梁婠瞅穀芽一眼,沒說話。


    不怪穀芽這麽說,能叫陸穎不顧身份珠胎暗結的,又豈是一般人?除了好手段,沒個好皮囊,又怎能在一眾門客中脫穎而出、獨受青睞?


    高灝受傷後,對後宮淡了許多,如今來了個孫良平,頗受皇帝寵信,後妃們如何不使出渾身解數去拉攏?


    皇室王族中向來多韻事,明麵雖不挑破,但不代表心裏不清楚。


    可皇帝都不在意,那旁人誰又能說什麽。


    出乎意料的是,竟連元氏也——


    轉念一想,似乎也不難理解。


    何況,後宮如何,她不在意。


    梁婠垂下眼,給自己也倒了杯茶。


    若說剛搬來此處,高灝時不時就打著各種由頭,派人來瞧她。


    那時,她也隻作不知。


    許是經過這麽長時間的觀察,見她始終安分守己,又從不與旁人往來,再加上斛律氏沒落後,朝中再無人提及、關心她這個前朝舊人,高灝才相信她的確再掀不起半點風浪,這才徹底將她拋之腦後。


    先前還有陸晚迎偶爾來挑釁幾句,自從高灝受傷後,她隻忙著與元雲娥鬥法,再抽不開身。


    梁婠抬起眼:“待會兒我去瞧瞧韋貞兒。”


    穀芽放下茶盞,擦了擦嘴,道:“韋氏也當真是可憐,前些天奴婢去的時候,非要奴婢跟您求情,說想去悄悄見一見三皇子,奴婢好言勸了許久才將人攔住。”


    她說著,直歎氣:“可她又哪裏知道將她保下,您是冒著多大的風險呐。依奴婢看,您還是別去了,不然又該纏著您說要見三皇子了。”


    梁婠抿了抿唇:“也好。”


    說起來,她的曦兒也已經一歲三個月了,可憐爹娘都不在跟前。


    她曾說她和陸修都沒有一個好母親,自己一定會做個好母親,可事實上她也從來都不是一個好母親。


    梁婠眼底酸,心裏更酸。


    有多少次,她甚至想拋下一切去找曦兒,可終究還是在打開密道後,又將它關上。


    梁婠緩緩吸了口氣,再看穀芽:“再等等。”


    穀芽瞧她一眼,垂眸歎道:“太後,奴婢看著您都覺得辛苦。”


    梁婠沉默飲一口茶。


    高宗佑大敗蕭景南後,宇文玦下令兵分兩路奪取奚州,一路由其親自率兵繞去後方進攻,另一路則由公西瑾與公良瑞從晏城出發,向北前進。


    據前日送來的消息,宇文玦一路進展倒算順利,連拔十幾座邊城。


    她看過輿圖,宇文玦所行的路線是要穿過幽燕山的。


    這個季節的幽燕山……


    梁婠低下頭,不知為何,這兩日心裏總覺不踏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芙蓉帳:權相的掌心嬌重生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般般如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般般如畫並收藏芙蓉帳:權相的掌心嬌重生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