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打斷,又冷不丁對上皇帝的視線,公西瑾腦袋有些懵,一時忘記方才講到哪兒了。


    坐在下方的幾人,皆是靜默瞧著。


    梁婠低著頭,不吭一聲,依舊能察覺到氣氛變得古怪。


    梁婠垂頭握著茶杯,餘光暗暗掃過在場一眾人。


    心裏明白,他們應是在討論攻打立陽的策略與戰術,她這麽坐著聽,的確不合適。


    從前不是沒聽過,可也都是靜坐內室,未叫他們知曉,像今次這般堂而皇之坐在宇文玦旁邊,還真是頭一回。


    古人言,牝(pin)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


    別說她如今身份尷尬,就算真做了周國的皇後,後宮亦不得幹政。


    旁人不說,單看宇文珵的皇後獨孤氏那娟好靜秀的模樣就能知曉。


    周國未有後宮幹政先例,他們又如何不會心存顧慮?


    空氣靜了又靜,滿坐寂然。


    宇文玦好似全然不察,淡淡看一眼公西瑾,接著先前的話,道:“除重兵圍困立陽外……”


    公西瑾嘴角微微抽搐,輕咳一聲以作掩飾,遲疑道:“分派三路守關隘、占要害,阻遏齊軍南下,可派步兵騎兵扼守——”


    他略一頓,蹙眉看向沙盤。


    宇文玦看著他,身子往後一靠,閑閑一笑:“平遙。”


    “是,”公西瑾收回視線,接著道:“可扼守平遙關,確保後方安全,另調兩萬人馬攻打立陽附近幾座城池,分散齊軍兵力,至於領兵人選——”


    他俯身一拜,道:“臣願帶兵迎戰。”


    這邊說完,那邊蕭景南站起身:“陛下,平遙以及慶豐一帶,就交由臣兄妹二人吧,依臣所見,公西將軍還是與主力軍同行更為穩妥。”


    說罷,又看回公西瑾,公西瑾看看他,又望向沙盤似在思考。


    這時,沉默許久的公良瑞開了口:“陛下,即便順利奪下立陽,齊國仍占著北山、河東一帶,元氣尚存,倘若齊君東逃的話……”


    他停了停,轉頭看向一側的公西瑾,目光相觸,公西瑾恍然,對宇文玦又是一拜:“陛下,臣可領兵直抵淺水塢。”


    宇文玦微微頷首,輕嗯一聲:“好。”


    幾人落座,公良瑞又著重說起立陽。


    梁婠默然坐著,凝神細聽,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待諸事盡數敲定,幾人起身告退。


    “等等。”


    忽然響起的一聲,叫正欲離開的幾人齊刷刷地望了過來。


    宇文玦側過臉,嘴角含著一絲淺笑,揚了揚眉,靜待下文。


    對上宇文玦投來的目光,梁婠索性站直身子,對下方的幾人道:“吾有一言,煩請各位將軍一聽。”


    眾人訝然,空氣凝固。


    梁婠坦然且平靜地瞧著眾人。


    除蕭倩儀外,公良瑞等人無不是目露驚訝,匆匆交換著眼神,神情也是變了又變,欲言又止,似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論其他事、其他人,他們盡可直言不諱,可事關這位梁氏,皇帝的心思雖叫人猜不透,但從方才的言語舉止上便能說明一切。


    皇帝的後宮,他們無權過問,更無權幹涉,可政事、戰事絕不是鬧著玩的。


    他們相互觀察,先瞧一眼站著的梁婠,又看向主座上的人,但見皇帝平平穩穩坐著,臉上也不見半分怒色。


    帳內靜好一會兒,氣氛有些冷。


    蕭倩儀快速掃視一圈,斂下眉眼,率先坐回墊子上,身側的蕭景南比她稍慢一些。


    公西瑾、公良瑞猶豫一下,也坐了回去。


    平蕪和玉州的事,他們不同旁人,並非一無所知。


    倘若有梁氏襄助,多一分保證拿下立陽,又何樂而不為呢?


    餘下人見狀,低下頭,前後落座。


    梁婠暗暗鬆了一口氣,餘光一瞥,正巧對上宇文玦那雙古井不波的黑眸。


    他眼角微微彎了彎,似是在笑,語氣卻淡淡的:“但說無妨。”


    梁婠收回目光,思忖一下,道:“眼下別說立陽城中的官員百姓人心渙散,就是晉鄴朝堂上,眾人也是意見不合,方才公良將軍提出的戰術甚好,隻是太過——”


    她沒往下說,又看一眼宇文玦,才道:“我有一個法子,可在減少傷亡損失的同時,一並拿下立陽與——”


    她徑自走到沙盤前,伸出手指緩緩點在某一處:“澎城。”


    聲音雖輕,卻很篤定。


    眾人吸著氣,視線不禁跟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蕭倩儀與蕭景南默默對視一眼,並未出聲。


    公西瑾神色複雜看向梁婠,將信將疑。


    公良瑞微微一訝,看一眼梁婠,又凝眸去瞧沙盤,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梁婠看一眼眾人的反應,繼續道:“據我所知,崔琰淞一向治軍有方,聽說軍容十分嚴整,此番更是下令嚴防死守,與立陽共存亡,倘若公良將軍與之硬碰硬,應是阻力不小。”


    公良瑞移眸看向梁婠,認真問:“不知您有何妙計?”


    梁婠略一低頭,態度謙虛:“兵法雲,攻心為上,攻城為下。我的建議是,先攻澎城,再打立陽。”


    一時間,眾人不禁低聲議論。


    公良瑞怔了一下:“如何攻?”


    梁婠不答反問:“不知將軍可聽過行台左丞柳江嶸的名字?”


    公良瑞未及回答,旁邊的公西瑾應聲:“有所耳聞。”


    梁婠點點頭:“崔琰淞寧可以身殉城,但旁人未必如此。”


    ……


    待帳中再無旁人,梁婠咽下口中的茶水,才放下杯子看向宇文玦。


    “你到底要做什麽?”


    宇文玦看一眼氣鼓鼓的人,唇角一彎,拉起她的手,漫不經心道:“不就一杯茶,況且,卿總不能一輩子躲著不見人吧?”


    想到他不顧眾人在場,與自己親近,梁婠麵上一紅,有些無奈。


    “我不是說你給我倒茶的事,我是說攻打立陽的事,在平蕪時,咱們不就已經商量好的?你為何不與他們講,倘若我今天沒有碰巧撞見,沒有及時阻攔,你就真按他們的法子行事?”


    宇文玦輕挑下眉,不鹹不淡道:“卿不是喚住了他們?”


    瞧見那眼底隱匿的玩味,梁婠懂了,他這分明是在故意裝糊塗。


    梁婠恨恨道:“你故意的。”


    宇文玦笑了,再不逗她:“是,我故意的。”


    梁婠皺起眉毛:“你就不怕他們諫言?說你後宮幹政?”


    宇文玦失笑:“那卿方才說完,他們有嗎?”


    “我——”梁婠噎住,看著他心中一動,隨即便也懂了。


    她歎了口氣:“我知道你的用意。”


    宇文玦鬆開手,不甚在意地笑笑,起身走向一旁的衣桁。


    見人拿了大氅,梁婠奇怪:“你要去哪兒?”


    宇文玦瞧她:“立陽,卿要去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芙蓉帳:權相的掌心嬌重生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般般如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般般如畫並收藏芙蓉帳:權相的掌心嬌重生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