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夏侯照近前,對著梁婠一拜。


    禁軍如潮水一般湧入殿中,不消片刻,團團圍住眾臣。


    眾人臉色大變。


    “你,你這個妖婦想做什麽?!”


    他們臉色發白,有驚懼,有慌張,還有憤怒……


    “做什麽?”梁婠涼涼一笑,雙眼晦暗不明,垂頭瞧一眼手裏的國璽。


    “不急,一會兒便知。”


    話畢,一揮手,持械的禁軍與暗衛一窩蜂衝了上去。


    昔日莊嚴肅穆的太極殿,眨眼間,陷入一片混亂,處處血花四濺。


    梁婠立在人前,淡漠瞧著。


    凡臣子上殿覲見,須得脫鞋解劍,身上不留寸鐵,否則,便有刺王殺駕之嫌。


    麵對身懷絕技的禁軍,文臣毫無招架之力,隻有哀嚎叫罵的份兒。


    至於武將,倒也有個別人能竭盡全力反抗一番,可本就赤手空拳,又遭遇聯手圍攻,終究是寡不敵眾。


    很快,在此起彼伏的喊叫聲中,朝臣們被按在冷硬的地磚上,不僅扒衣除冠,還被麻繩一並捆住手腕,串成一串,實在狼狽。


    穀芽拿出袖中的小白瓶,將藥丸分發下去,強行給眾臣喂下。


    方才頤指氣使的權貴顯要,轉瞬已是醜態百出。


    “你給我們吃的什麽?!”


    “你這個妖婦!你想幹什麽!”


    ……


    有人梗著脖子,怒罵不停。


    梁婠充耳不聞,麵無表情瞧著押跪在地的眾臣,握緊冰涼的國璽:“煩請各位同予走一趟。”


    穀芽連同錦蘭與夏侯照一同留下看守皇宮。


    公羊敬、敖如彬則指揮著禁軍押著眾臣跟上梁婠。


    眾臣衣不蔽體、形容狼狽,羞憤中,大罵不止。


    不想剛邁過門檻,卻瞧見孟氏及孟濤幾人。


    不同於平時所見的華冠麗服,而是葛巾野服,更重要的是他們皆被堵住嘴、捆著手。


    再看緊挨在側的小皇帝,雙眼紅腫,顫著身子直往孟氏跟前縮,小手扯著她的衣角,埋頭低泣不止。


    就這情形,大家也懂了。


    麵對眾人打量的目光,孟氏與孟濤神色極不自然。


    他們攜著國璽還沒逃出晉鄴城,就被人捆了回來。


    有人率先回過神,衝著梁婠大喊。


    “你這妖婦是要弑君奪位嗎!”


    怒喝中,有一道人影不知從哪裏躥了出來,直向梁婠撲了過來。


    梁婠瞳眸一眯,清楚瞧見高高揚起的手裏攥著尖銳的發簪。


    不等她側身閃避,男子就被人一腳踹翻,重重摔在地上,滾下台階。


    他手中的玉簪,也碎成了幾段。


    男子躺在地上直喘氣。


    暗衛的長劍抵上他的脖子。


    可男子絲毫不懼,罵得愈發凶狠。


    “你這個妖女,周國大軍來犯,眼下正是大齊危急存亡之時,你卻要謀權篡位!”


    說著,環視禁軍:“你們的職責不是護衛皇帝安全嗎,為何要聽從這個妖女的命令,助紂為虐……”


    梁婠凝眸,細細看了男子一會兒。


    那雙瞪著自己的深褐色眼眸微微泛紅,閃著憤怒的火光,亦帶了視死如歸的勇氣。


    “你這個禍亂朝綱的妖女,是非不分、忠奸不辨,做了那麽多壞事,定不得善終……”


    男子被暗衛踩在地上,可嘴裏一刻不停,瞪著眼珠,將她罵得狗血淋頭。


    他這麽一罵,被挾持的眾臣也跟著躁動起來。


    殿內殿外的喊叫聲不斷。


    暗衛揚劍就要朝男子砍下去。


    “慢著,”梁婠抬手製止,暗衛隻好收起劍。


    “夫人……”青竹不免擔憂。


    “無妨,”梁婠笑著瞧她一眼,緩緩步下台階,居高臨下瞧著男子,“是你。”


    男子其貌不揚,瞧穿著,隻是一個小小的太學助教。


    她朱唇輕啟:“我認得你。”


    男子瞋目切齒:“妖女!你狐媚惑主、殘害忠良,定不得善終!”


    梁婠俯下身,望著男子笑了笑,並不接話:“那年我兄長成婚,席間有匪徒劫走了四娘子,崔皓為了救人,挺身與匪徒搏鬥,受傷不輕,可我們梁府卻並未酬謝他,你替他不平,對我們出言不遜,後來——”


    她一頓,偏頭細想:“後來,又在崔皓與馮傾月大婚之日,在堂邑侯府門前,怒罵崔皓甘做贅婿的行為,既可鄙又不恥,對嗎?”


    男子冷哼一聲,別開眼不看她。


    梁婠毫不介意,淡淡一笑:“倒也算是方正不阿,可惜腦袋卻是個笨的,你能平安活到今日,也當真是稀奇,也怪不得這麽多年過去,依舊是個名不經傳的助教。”


    “你——”男子屈辱得漲紅了臉。


    梁婠直起身,隻對暗衛道:“將他捆起來看好,不許死了。”


    暗衛低頭稱是。


    男子咬緊牙關,“妖女!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就算是嚴刑峻罰,我也不怕!”


    梁婠搖頭失笑:“有這罵人的力氣,倒不如用在別處。”


    說完,再不看地上的人一眼。


    暗衛將人捆了,強行拖走。


    躁動的眾人噤了聲,隻看得稀奇。


    梁婠蹙眉回過頭,不經意瞥見天際處亮起的微微白光,靜默須臾,垂眸低歎:“東方將白。”


    她邁開步子,示意禁軍牽著眾臣往宮外去。


    “你這妖婦到底要帶我們去哪兒!”


    身後被綁成串的達官顯宦,行了一路,罵了一路。


    直到閶闔門前,梁婠才回過頭看向眾人,黑眸隻剩冰冷。


    見人止了步子,啞了嗓子的眾臣,又提起氣,勉強喊罵幾聲。


    刺骨的北風早將他們吹了個透,赤腳片踩在沾了冰雪的磚石上,每走一步,都似酷刑,腳趾隨時都會凍掉。


    也再顧不上平時的禮儀形象,隻抖著身子往一起貼,試圖彼此擋風取暖。


    梁婠站定,冷著眼,一個一個地瞧過去。


    “爾等攬權納賄、蠹國殃民,既然天不裁決,那就由我裁決。”


    所有叫罵、呻吟盡數一頓,空氣莫名靜了下來,驚疑交加地盯著最前麵那抹身影。


    在氣勢恢宏的皇宮映襯下,顯得那麽渺小,那麽單薄,就像崖石縫中開出的一朵花,破堅摧剛、傲然挺立。


    “你,你到底要做什麽!”


    有人憤恨大喊,可凍僵的嘴唇、打架的牙齒,叫這憤恨顯得滑稽可笑。


    梁婠望過去,是尚書仆射(yè)。


    她從袖中掏出匕首,徑直走過去。


    尚書仆射盯著出鞘的冷刃,往後躲了躲:“你,你想做什麽?”


    刀尖輕輕抬起他的下巴,對上一雙深冷的眸子,語氣半是威脅半是恐嚇。


    “想活命的話,就乖乖按予說得做。當然,你們若執意要以身殉城,予成全你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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