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使了個眼色讓下人把何氏拉到旁邊椅子上,自己則坐到床沿,拍拍梁婠的手,一貫的溫柔貼心。


    “阿婠啊,你這不見了大半日,可把大家急壞了,你叔父將府裏上上下下能打發的人,全都打發出去找你呢,幾乎將晉鄴城翻了個底朝上!


    你說說,你要真出了什麽事兒,我和你叔父日後怎麽去九泉之下,和你阿父交代啊?”


    真出事?


    梁婠盯著覆著自己的那隻手,心裏一陣惡心。


    瞧她不吭氣,張氏又接著道,“其實,就算你不說,我們也清楚,你不過就是意屬那崔小郎。


    可古言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穴隙相窺,逾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你這是要自輕自賤嗎?”


    梁婠心中冷笑,難道逼她嫁給年近半百的王素為妾,就不賤嗎?


    眾人無不悄悄觀察梁婠。


    素日裏,三娘子與那崔氏小郎關係是較旁人近些,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梁婠閉著眼稍稍緩了口氣,才重新看向張氏,“嬸娘說得哪裏話,那崔皓不過一個落魄庶族,我豈會自降身份去與他交好?”


    何氏板著麵孔,而張氏是肉眼可見的懷疑,“真的?”


    “究竟是誰誣陷我去找他了?”


    梁婠直冒虛汗,可還強撐著,今天與崔皓約好的事,打死也不能承認!


    她目光緩緩看向眾人,定在其中一人身上,“春兒,是你說的嗎?”


    春兒一驚,白著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急著辯白。


    “娘子,不是奴婢,奴婢怎敢在主子背後亂嚼舌根?”


    連賣主求榮的事都敢做,區區一個亂嚼舌根算什麽?


    梁婠垂下眼,眸中恨意濃重。


    因為張適的緣故,她一直對親密之事有所排斥。好在婚後崔皓從不強迫她,但心裏不是不愧疚的。


    偶然一次起夜,讓她撞見崔皓進了春兒的屋。雖然,她心裏是有些不舒服,但他終歸是個正常男子,有需求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況,春兒在她被趕出來後,不惜從梁府偷偷帶了不少財物來投奔她,就衝這份衷心,她也不忍心苛責。是以,再往後他們的事,她都隻作不知。


    可若不是重活一世,她至今還被蒙在鼓裏。其實,他們早就暗度陳倉了。不然,春兒不會一直在自己麵前替他說好話,還攛掇她去崔皓親戚家。


    這一切壓根就是他們的裏應外合!


    可惜,她一直眼瞎!


    捉賊捉贓,捉奸捉雙。她不急,這次不成,他們勢必會卷土重來,她能等。


    “不是就好。”


    梁婠掀起眼皮,不著痕跡地撐了撐手掌,擦破皮的紅痕醒目,“我與春兒走散後,不想在街邊遇到賊了,他偷了我的錢袋,我一路追去,迷了路不說,還跌了一跤。”


    張氏拉起她的手細細看了眼,確實是摔的。


    梁婠又道,“你們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東南街問問,定有人見過我。”


    為了掩人耳目,她特意到東南街繞了一圈,才去相約的地方,不想現在真派上用場了。


    “那你怎渾身濕透了?”


    說話間,已走進來一個國字臉、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


    正是叔父,梁誠。


    “有人見我迷路,假意幫我,實則不懷好意,我與他推搡拉扯時,不小心落了水,幸好有路過的船家將我救起,不然我就回不來了——”


    梁誠一聽,變了臉色,立刻看向張氏,“可讓大夫瞧了,沒傷到哪裏吧?”


    張氏會意,遞了一個眼神,“家主放心,都好著呢。”


    梁誠這才放下心,“既然沒受傷,此事就不必再提了,不然傳出去,不僅有損你清譽,還讓咱們梁府麵上無光。


    再來,讓司空大人知曉,也必會怪罪,惹他不快。日後,你入了府,對你也不好。”


    梁婠點頭應下。


    不想梁誠再看過來,眸中明顯冷了幾分,“今日,你既平安回來,這事我就不予追究,可我也希望你是真心待嫁,而非想著其他法子逃跑。


    要知道,我梁府從不養無用之人,你既然生在梁家,擔了這三娘子的頭銜與身份,就得負起你應盡的責任——”


    賣身求榮的責任嗎?


    袖子底下,梁婠死死捏緊拳頭,就算賣那也不能是為了你們!


    張氏瞧梁婠垂著頸子,低頭不語,適時扯了扯梁誠的胳膊,“折騰半日,她受了驚嚇,又還病著,就少說幾句吧,你放心,有我和長嫂看著,保管再不會另生事端。”


    轉而又道,“阿婠,你要理解你叔父一番苦心,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進司空府的大門,可苦於無路。而你,輕輕鬆鬆就受王司空青睞,這不都是你叔父替你籌劃的?”


    她不著痕跡拍了梁誠一下,梁誠隻好放軟態度,“是啊,王司空雖年紀稍大了些,但對你的重視你也看得見,以後定不會虧待你!這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的!”


    梁婠抬起頭,衝他一笑,“叔父放心,這樣的好福氣,我定會好好珍惜!”


    見她不似往日抵觸,梁誠心頭一喜,連連點頭,“你知道就好!”


    知道,當然知道,這樣的好福氣,怎麽不留給你們自己的女兒?


    不想,沉默半晌的何氏,忽地開了口。


    “你老實說,你到底去見誰了?還要跟我扯謊嗎?”


    梁婠胸口隱隱疼著,“那阿娘覺得我該去見誰?”


    緊接著,那件玄色大披風甩了過來,狠狠砸在她的身上,“這是件男子的衣裳!你自己說,你到底是去見誰了?”


    男子?


    梁誠與張氏對視一眼,視線不約而同落在那件披風上。


    方才,他們都隻將注意力放在梁婠身上,完全忽略了那披風的異常,現下一瞧不由心驚。


    梁婠倒在床上,止不住的心涼。


    張氏上前將披風小心移開,扶起梁婠,勸道,“阿婠,你老實跟我們說,你到底是去見誰了?


    這件男子的披風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一個未出閣的娘子,如何能穿外男的衣裳,這要是傳出去,你以後還怎麽見人?


    更何況,這件事若是被司空大人知道,你的清譽豈不是——”


    “牡丹?”


    張氏正說著,卻聽梁誠一聲驚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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