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要影響或者拖延李自成北上?除了穿越者的曆史情節,想要改變曆史的走向和民族悲傷的命運之外,另一個更為實際的理由是,如果甲申之變無法改變,整個北方最後都為李自成的大軍所席卷,京師失守,崇禎殉國,那麽成為北方孤城的榆林終究也是不可守的,最後的結局,不是與城同死,就是率軍突圍,拚死尋找最後的一線生機,但那樣一來,城中老弱怕就不得不放棄了,更不用說,城外闖軍數倍於己,一旦沒有了堅固城牆的依托和保護,隻拚野戰,榆林軍突圍成功的機會,微乎其微。


    所以,但凡有一絲絲的可能,尤振武都要想辦法影響和拖延李自成的北上,隻要京師在,朝廷在,山西河北的兵馬在,榆林就不是孤城,就依然還有堅守的希望。


    見尤振武憂慮,翟去病也不免皺起眉頭,忽然又笑:「哥,你也不必太憂慮,說不定李先生有高見呢。」


    原來是李承芳和李應瑞兩人到了,兩人向尤振武拱手,尤振武還禮,接著,李承芳和李應瑞先後向尤振武稟報了火器製造的進展和糧草統籌之事---糧草是堅守的關鍵,自從備戰以來,城中糧草實行供給製,按人頭發放,具體標準為,做戰的將士每人每天小米一斤二兩、油三錢,鹽三錢,菜五兩,百姓每人每天一斤糧,三錢鹽,五兩菜,具體發放由督餉郎中王家祿負責。王家祿官風不錯,分發也十分公平,但尤振武還是有些不放心,擔心下麵的小官出差子,缺斤短兩,中飽私囊,壞了城中的軍心士氣,因此暗中叮囑李應瑞,要他多多注意糧米的發放,但有不平之事、不平之聲,就要立刻匯報,李承芳則經常代替他巡查糧倉和糧草處,做到時時謹慎,糧草處處在心。


    聽完匯報,知道糧草妥當,人心安穩,火器有序生產中,尤振武微微點頭,隨後將心中的憂慮說與兩人,李應瑞聽罷沉思道:「山西兵不能戰,但大同兵還是有一戰能力的,又有那麽多的州縣,更有太行八陘和各處險要關隘,皆不是輕易能破的,闖賊或許能襲擾山西,甚至是保定大名府一代,但若是想要一鼓作氣,威脅到京師,怕也是難做到吧?」


    李承芳搖頭:「如果是過去,自然是不能的,但現在已經不同了,闖賊勢重,京畿又空虛,總鎮所慮不無可能。」


    翟去病苦笑:「原來李先生也這麽悲觀啊。」


    「我已經讓老石他們準備,今晚出城看能不能抓兩個舌頭回來?闖賊離開這麽大的事情,即便嚴令隱瞞,怕也會有些風聲流出來。」尤振武道。


    李承芳讚同:「可,即便不成,也可從賊人動向判斷。如果此後賊人不再猛攻,連續多日沒有動靜,那闖賊必然已經是離開。」


    尤振武點頭,抬眼望向城外,目光憂慮。


    李承芳知他心思,又道:「總鎮也不必過於憂慮,京畿雖空虛,但仍有唐通等數支精兵,京師堅固更遠勝於開封,絕非流賊可以攻破,即便受到襲擾,也有吳三桂的關寧兵救援,最後定可以轉危為安。至於我榆林,城中糧草雖然不多,但堅持九個月甚至一年都是沒有問題的,西安失守之後,四川的糧食肯定不會再進入陝西了,賊人隻能從湖廣取糧,湖廣有左良玉在,又年年戰事,百姓多有逃散,賊人能從湖廣取到的糧食不會太多,所以我以為,即便闖賊帶走一部分的兵馬,賊人的糧草供應也不會輕鬆,真要圍而不攻打持久,想要困死我榆林,說不定最先斷糧的不是我們,而是他們。」


    「不錯不錯。」翟去病無比讚同的連連點頭:「李先生分析的極是。」


    尤振武道:「但願如此。」


    話雖這麽說,但他的憂慮依然不能解,或者更準確一點說,作為一個穿越者,他似乎已經看到了最後的結局。


    這一夜,尤振武親自在南門值守。


    淩晨,石善剛帶了八個勇士,悄悄溜下城頭,小心翼翼的向闖營摸去。為了預防,九人提前都穿好了闖軍的衣服,頭上也都戴了詹帽。


    臨行前,尤振武再一次的叮囑,石善剛聽完點頭。


    寒冬臘月天,滴水成冰,又是淩晨時分,不要說城外的闖營,即便是城中的榆林軍也都凍的挪不動腳步,又因為柴草短缺,闖營篝火點的極少,隻零星的於營中散布,供夜間巡查的士兵取暖,大部分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一片,遠遠望過去,闖軍那無邊無際的軍營,宛如是一頭橫亙在天地之間的龐然巨獸。


    石善剛等九人分成三組,小心翼翼的潛行,近到闖營兩百步之後,更是一步一停頓,隻恐發出聲音,驚到闖軍,一直摸到了一百步之內,方才在石善剛小聲口哨中,悄無聲息的蹲下,仔細看,發現闖營營門緊閉,軍旗招展,一隊隊巡夜的軍士舉著火把在營中走來走去,隱約還有口令之聲,角樓上,值夜的士兵披著重甲,前方還多加木板---原來,經過上一次士兵被榆林軍劫走的事件後,在劉芳亮的命令下,闖營加強了戒備,如此情況下,想要從闖營中抓到舌頭,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觀察完畢,石善剛打個口哨,三組九人悄悄撤了回來,回到一百五十步處,重新集合之後,小聲商議,「石哥,賊人營盤緊的很啊,咱怎麽辦?」叫王大勇的小組長問。


    石善剛皺眉思索,雖然出城之前,少總鎮特意叮囑他,有機會則行,沒有機會就要立刻撤回來,不可強為,但他並不想輕易放棄,於是說道:「王大勇,你們三個負責掩護。」又對另一個小組長道:「李信。你們三個負責接應。」最後對剩下兩人道:「你們兩人跟著我,咱三人臨近了再看有沒有機會?」


    做了一個手勢,隨即九人三組,一前兩後,呈品字形向前摸去,但不是向著營門,而是向著燈火黑漆處---闖營如此龐大,不可能處處都森嚴,摸近了,說不定能找到機會。


    很快,石善剛等九人就摸到了闖營前二十步,營中燈火和巡夜軍士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楚,連小聲說話的聲音似乎都能聽到,就在小心潛行中,石善剛忽然感覺腳下的地麵有些不對,剛想要提醒,就聽見砰的一聲,身邊的一個同伴腳下一滑,不小心摔倒了。


    原來,地上被人為的挖出了一個小斜坡,又撒了水,進入夜晚之後,迅速結成厚厚的一層冰,人踩上去就一定會順坡摔倒,暗夜之中,根本無法提防。


    幾乎同時,石善剛身邊另一個兄弟也滑倒了。石善剛警惕性高,收腳快,僥幸沒有滑倒,但心中吃驚,急忙趴伏於地。


    被滑倒之兩人雖經不亂,順勢蟄伏不動,目光看向闖營,隻希望沒有被發現。


    但闖營中還是響起了呼喊:「營外好像有人,就那裏~~快快快!」接著腳步紛亂,人影閃動,嗖嗖嗖,幾支亂箭忽然射了出來,接著,不等石善剛等人反應,原本黑漆寂靜的營門也躁動起來,更多的闖兵在柵欄後出現,石善剛心知不妙,急打口哨,示意撤退,但幾乎同時,呼呼呼,從周邊兩個角樓上忽然各投下五六隻的火把,正投在營前十幾步,火光熊熊,將營前幾十步的距離全部照亮,隱隱約約正照出石善剛他們九人撤退的身影。


    「有官軍,快放箭!」聽見一聲號令。


    好像早有大批弓箭手埋伏在暗處,聽到號令,立刻張弓就射。


    嗖嗖嗖嗖,密集的箭雨向石善剛他們撲去。


    「撤!」


    石善剛大叫,一邊翻滾,一邊呼喊撤退。但距離太近,箭矢太急,最要命的是,腳下全部都是滑冰,難以站立,隻能翻滾,石善剛經驗豐富,動作敏捷,箭矢射他不到,但他身邊的兩個兄弟卻是閃躲不急,皆被射中,負責接應掩護的王大勇和李信見事情不好,急忙


    撲上來救援,但闖軍箭矢如雨,他們不但沒有救到,反而又被射倒了一個。


    「還想來偷營,我家大帥早就料到了~~」角樓上,有闖軍頭目哈哈大笑。


    接著,營門打開,一大隊闖兵舉著火把急急從營中衝了出來,但並不是為了追擊,而是為了打掃戰場,搜尋可能的傷兵俘虜--三個中箭的榆林軍,兩個被射成了刺蝟,隻有一個重傷未死,已經沒有了還手之力,闖兵衝的又急,石善剛無法帶他們離開,隻能急急撤退。


    闖兵並不放過,他們呼喊追趕,剩下的則架起重傷未死的那個榆林軍,回營複命。


    營門前。


    火把通明。


    一大群紅纓詹帽、持著長槍的闖軍簇擁著一個頂盔摜甲的剽悍大將和一名披著厚厚大氅的瘦弱文士,正是今夜值守的果毅將軍馬世耀和闖營智囊顧君恩。


    顧君恩捋捋胡須,披緊身上的大氅,將雙手叉在袖中,目光緊緊望著前方,口中道:「聽聲音,榆林軍出來的並不多。」


    馬世耀道:「是,榆林鼠輩,不過就是襲擾。」


    顧君恩微點頭,目光始終望著前方,對於闖兵的追逐,他似乎有很高的期待。


    火把搖動,腳步聲響,幾十個闖兵將那名受傷的榆林兵架了起來,為首的百總向馬世耀稟報經過。


    顧君恩撫掌大笑道:「幹的好。速速為他包紮,我要立刻審他!」


    馬世耀抱拳行禮,一臉佩服的說道:「先生早早的令人潑水為冰,真神機妙算。」


    「昨晚我義軍的異動,榆林軍肯定有所察覺,今夜派人出城探查乃是預料之中。我不過就是將計就計而已。」


    顧君恩口中謙虛,但眼神中卻有藏不住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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