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英行禮的同時,那傷兵早已經單膝跪地,向尤振武拜道:“總鎮!”因為他拜的太急,尤振武來不及攙扶,隻能受了這一下,然後上前將他扶起,又因為傷兵的頭上纏了兩層紗布,遮擋了麵目,他第一時間並沒有認出,隻愣了一下才發現此人乃是闖軍的一個降兵,米脂戰被俘後反正,因為他曾經做過大明邊兵,所以尤振武任了他一個旗長,但具體他叫什麽名字,尤振武一時倒也想不起來了。


    “總鎮大恩,我鄭和貴必以死相報!”傷兵大聲說道,看的出,他對總鎮夫人的包紮,感激不盡。


    尤振武笑:“好好養傷,你我一同立功。”向夫人使一個眼色,退出西廂房。


    李文英跟了出來,兩人在廊下說話,其他人都知趣的遠遠閃開。李文英萬福行禮,笑:“首戰大勝,顯我榆林之威,且為總鎮賀。”又道:“妾包紮的手法太不熟練,夫君久等了。”尤振武看著她,又疼惜又憐愛:“辛苦了。”


    “男子打仗到邊關,女子紡織在家園。妾不會紡織,也不會種地,就隻能到傷兵所來幫忙了,怎麽敢說辛苦。”李文英笑。


    雖然新婚不久,但尤振武卻早已經知道,李文英外柔內剛,深明大義,性子又極其聰慧和細膩,心中越發憐愛,說道:“千萬記著消毒,雙手不可直接接觸口鼻。”李文英笑:“妾知曉了,不會忘記的……”又深深望著尤振武的臉:“戰事凶險,夫君在城樓之上萬萬小心。”尤振武點頭。


    “醫官,醫官!”忽然腳步聲急促,又有擔架抬著重傷者進入院子,尤振武麵色一緊,問道:“什麽傷?”


    “是箭傷,總鎮!”


    “快抬進屋裏!”尤振武又對李文英說道:“為我卸甲。”李文英和韓素寧為尤振武卸去甲胄,這中間,剛剛忙完一場手術的李文寬從東首廂房走了出來,見到尤振武,忙上來行禮,尤振武示意他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因為又有擔架隊抬著傷者奔進來了。


    尤振武戴上帽子和口罩,又取了剛剛煮沸的小刀,匆匆為那傷兵取箭。


    這個時代還沒有麻藥,所有取箭取彈的手術,都是在傷兵意識清楚的情況下進行,那種刮骨錐肉的疼痛,實在非一般人所能忍受,過程如殺豬一把,需的將傷者綁在床上,口中塞布,還需有人按住傷者的手臂,如此手術才能順利進行。


    見總鎮大人親自救治,那傷兵又惶恐又感動,拚命咬著牙,一聲也不吭。


    尤振武安慰他,告訴他,也就三兩下,忍過去就好。在尤振武操作救治的時,李文英就站在旁邊,為他遞拿用具,美眸靜靜看著丈夫,那平靜的眼神裏,滿滿的都是愛意,不知不覺中,嘴角也露出淺淺的微笑……第二場手術時,尤振武身邊又多了兩個十五六歲,全身白衣,戴著口罩和手套的少年人---這些少年人都是從城中挑選出的,都識得幾個字,聰明伶俐,被派到傷兵所,作為李文寬的醫童使用,未來希望能作為軍中的醫生使用,尤振武一邊操作,一邊向他們詳細講解,開肉取彈的訣竅,又強調消毒二字的重要。


    ……很快,總鎮夫人在急救所為傷兵包紮的消息,就傳了開來,士兵們都是感激振奮----邊鎮多有戰事,民風彪悍,男子戰鬥,婦女支前在榆林早已經是司空見慣之事,已婚的婦女參與傷兵的救治,也是常有,沒有那麽多男女授受不親的界地,但新婚的總兵夫人親自為傷兵包紮,卻是鮮有的事情。


    “尤總鎮,如此愛惜我們,真是少有的好官啊。”士兵們悄悄議論。……李承芳來到急救所時,尤振武還有最後一場手術在進行。


    眼見尤振武聚精會神,下刀明快,剜肉取彈之過程,穩定又熟練,李承芳不禁暗暗歎,總鎮城頭殺敵,城下活人,文武雙全,古往今來的名臣良將數不勝數,但沒有一個能做到。


    待尤振武為那一個軍士取出肩頭的箭矢,烈酒消毒,小心縫了,用心包紮,手術結束之後,李承芳上前向尤振武拱手:“古有文關公,今有武扁鵲,總鎮之能,總是讓卑職驚奇。”又向李文英行禮:“夫人。”李文英還禮。


    尤振武笑:“漢所你這麽誇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回了。”脫去手套,用熱水仔細洗手,然後問道:“傷亡怎樣,可統計清楚了?”李承芳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雙手遞給尤振武:“我軍共陣亡兩百七十人,輕傷七百餘,重傷六十九人。此外,賊人炮彈落入城中,毀了十幾間的房屋,死了三人,傷了五六十個百姓。”尤振武擦幹了手,接過了仔細看,----陣亡不到三百,傷者大部分都是輕傷,這讓他在悲痛之外,又稍感欣慰。


    為了降低傷亡,他不但在城頭設置了大量的防護,而且給所有上城的將士都披上甲胄,連助戰的義民,都配有棉甲背心,如今看起來還是有效果的。


    陣亡和輕重傷加到一起,榆林軍傷亡將近一千人,而隻是南城一地,闖軍的傷亡估算就超過六千人,西門亦有五六百,東門和北門隻是佯攻,傷亡隻是零星,四門加在一起,闖軍總體傷亡超過七千人,兩方一比較,乃是一比七的戰損比。


    就守城戰來說,這個比例其實並不算太高,主要乃是因為闖軍兵馬眾多,火炮極盛,榆林軍完全處於下風,不過就傷亡的真實性來說,榆林軍卻是處於絕對的上風,一千傷亡中,除了戰死的兩百七十人,重傷的六十九人外,輕傷的七百人未來仍可以投入戰鬥,闖軍的七千傷亡,卻是實實在在,不要說陣亡重傷的,就是輕傷者,在這樣的寒冬臘月天裏,怕也難於痊愈,至於那些被金汁燙傷感染者,不死也得脫層皮。


    就消耗戰來說,這個戰績是絕對能拿出手的。


    “今日一戰,共耗手炸雷四百八十枚,庫存尚有九百枚,火器坊半成品有六百二……”李承芳繼續道。


    尤振武微微點頭,今日守城戰,能夠重創闖軍,手炸雷功不可沒,接下來的日子裏,手炸雷必然還要發揮威力,因此,火器坊的生產速度至為關鍵。


    雖然經過這些日子,火器廠對手炸雷的生產,漸漸熟練,產量已經可以穩定在一日一百枚左右,但就眼前激烈的戰事來說,還是遠遠不夠的。


    這一點,周運自己想必也是知道的。幸運的是,不論鐵料,硫磺還是木炭硝石,榆林城中都儲備了許多,短期內,不會有短缺的危險。


    “走吧,我們城樓去說。”尤振武重新披上甲胄,轉身離開,離開前,他看李文英。


    李文英知他意思,笑:“妾這也就回去了。”尤振武這才放心的去了,先回到南城,查看戰場清理和繳獲的情況,然後召集眾將,聽取今日戰事的匯報和總結。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三裏之外的闖軍大營如同怪獸般橫臥在夜幕之中,數不盡的軍火在天地之間閃爍,城中各處的燈火也都點了起來,各個城門處更是火把熊熊,人員往來運輸,吊杆不停的起吊,將今日耗費的守城物資,連夜補充上城。


    南城下的臨時指揮所。燭火明亮,孫惠顯翟文王世欽劉廷傑侯拱極等人全部到齊,尤振武先請各門主將介紹今日戰況,從孫惠顯翟文王世欽一一說了今日戰事之經過,比起南門,東門和北門的闖軍隻是在佯攻,西門的戰事也並不激烈,但尤振武猶自不敢大意,他仔細聽了三門戰事的經過,並詢問眾將關於後續戰事的看法。


    王世欽道:“賊人攻城,不外乎填壕溝,架雲梯,又或者是掏城埋炸藥,隻要擋住賊人的這三板斧,他們後續就無可奈何。”翟文道:“賊人今日在西門的聲勢雖然浩大,但最終上攻的卻並不多。賊人遠沒有發力。”孫惠顯道:“是,我東門壓力也不大,賊人要攻的怕還是南城。”尤振武最後說道:“城前壕溝,終究是會被賊人填平的,我們要做的就是盡可能的拖延,並且盡可能多殺傷賊人,耗費賊人的兵力和士氣,今日賊人主攻南門,下一次說不定會轉到其他三麵,甚至四麵一起進攻,希望大家做好準備。還有,不能忽視敵軍發動夜襲的可能性,夜間值守要打起精神,不可有一絲一毫的疏忽。”眾人都答應。


    因今日的勝利,都任老大人下令犒賞全軍,晚間,巡撫衙門擺開筵席,宴請將士,除了值夜的將領繼續堅守在城頭,其他將領皆齊聚巡撫衙門,前渭南知縣楊暄,大儒王徵和劉彝鼎也都被請來。


    楊暄的腳傷還沒有完全好,今日大戰,他向都任老大人請纓參戰,初始,都任拒絕了他,不想他拽著都任的袖子不肯撒手,無奈,都任和尤振武商議,最後給楊暄安排了一個負責傷兵轉運的任務,楊暄這才放棄了上城的念頭,就今日表現看,楊暄盡心盡責,圓滿完成了都任和尤振武交給他的任務。


    雖然稱


    “宴會”,但因為現在是戰時,物資緊張,所以擺上來的也不過是簡單的四菜一湯,八人一桌,合著一壺小酒。


    一天的血腥惡戰,榆林軍的傷亡,亦是不少,但勝利的喜悅暫時蓋過心中悲傷。


    孫惠顯劉廷傑翟文馬大誌武尚忠等人麵上帶笑,頻頻舉杯,向都任老大人、王家祿和尤振武祝酒。


    一幹老將,尤定宇侯世祿王世欽王世國更都是笑的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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