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門紅夷小炮,炮身長四尺,尤振武預估炮身重量不到三百斤,加上炮架和炮車,總體不超四百斤,使用兩斤鐵彈(略小於三磅),有效射程在三百步,使用棉布定裝彈,炮手三四人,快裝快打,比火銃還要快,而且可以在短時間之間連續發射,而不擔心炸膛。


    當然了,這是紙麵上的預估,最後能不能達到,還要看實際的檢測,現在首先要檢查的是,炮管有沒有裂縫和氣泡,管壁是否光滑,氣閉性是否能達到?


    炮管先被稱重,重量為兩百八十八斤,比尤振武的預估,重了八斤。


    隨後,尤振武和周器一人拿一個小錘,在火把照耀下,輕輕敲擊炮身各處,聽聲音,辨輕重,如果有聲音不一致的地方,或者聲音渾濁,那就表示鐵水沒有均勻展開,中間有泡沫,極易炸膛,所有的一切就得重新來一遍,所幸,尤振武和周器都沒有聽到這樣的聲音。


    尤振武不敢大意,一連敲了兩遍,確定所有的部位都清脆悠揚,如擊罄一般,他方是放下心中的那塊石頭,站起身,目光看向周器:「如何?」


    周器其實早檢查完了,隻是尤振武一直不起身,他也隻能繼續陪著。


    此時見尤振武問,他忙站起身拱手回道:「回總鎮,一切正常,無裂縫,無氣泡!」


    尤振武點頭:「那裝水吧。」


    他現在檢查的炮管厚度、管壁光滑度,看是否有氣泡?以及他指定的各項指標,炮管裏裝水,則是檢查是否有人眼察覺不到的縫隙。


    這是一個很仔細、也需要時間的工作。


    具體結果,明天早上才能知道。


    不過就目測和敲擊聲音判斷,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也因此,尤振武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的微笑。


    見他如此,都任王家祿等人也都是鬆口氣,所有人都明白,大致是沒有問題了。


    「哥,那是不是明天早上就可以試炮了?」翟去病心急,他忍不住問。


    尤振武搖頭:「哪那麽快,跑車和炮架得組裝,此外,炮管還得再打磨一遍,鑽頭上塗油,讓管壁更光滑。」說著就看向了侍立一旁的周運。


    周運知他意思,拱手:「打磨匠人都已經準備好了,隻待命令。」


    ---和泥模相比,鐵模鑄炮法造出的大炮,其內壁光滑的程度,勝過數倍,需要打磨的工作量大大降低,以佛朗機炮為例,使用泥膜,光是打磨炮膛,就需要七到十天,現在用鐵模,隻需要一日一夜大致就可以完成。


    翟去病微微失望:「那還得幾天?」


    「兩天吧。後天的這個時候,我們就可以試炮了。」尤振武不止是在回答翟去病,也是在回答兩位老大人,諸位先生和長輩的疑問。


    聽到隻需要兩天,眾人都大喜。老爺子尤定宇更忍不住笑了出來:「兩天,那豈不是說後天咱就能有新炮了,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有了新炮,看賊人再猖狂。」


    都任也頷首笑:「鐵模鑄炮竟如此迅捷,老夫年近七旬,也算是開了眼界了。」


    王徵卻擔心尤振武操之過急,他小聲叮囑尤振武:「萬事都需要循序漸進,能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造出大炮,已經是書寫了我大明的曆史,你萬不可著急冒進,以至於功虧一簣。」王徵道。


    「學生明白。」尤振武恭謹回答。


    於是,眾人各去休息。翟去病原本不想走,但營中還有軍務,他身為營官,不能不去坐鎮,尤定宇侯世祿兩個老爺子在鑄炮廠多留了一會,和孫兒說了一些注意身體,多回家休息的雲雲,然後方才離開。


    眾人走後,尤振武更加專注,因為鐵水已經快要沸騰,在三百斤的小炮之後,將要開始鑄造那一千斤的大炮了。


    和小炮相比,這一次需要的鐵水更說,光坩堝就放置了四十個,焦炭兩車,坩堝方爐被塞的滿滿,在畜力鼓風機的作用下,強風不斷的送入爐中,焦炭熾熱,鐵水通紅如火山中滾動的烈焰。


    周器不停的擦汗。


    處身在製造車間,那熾熱的溫度,仿佛是回到了夏季,所有人都是大汗淋淋。


    這一次,尤振武盯的更緊,因為前一次的小炮隻是試手,眼前這一門一千斤紅夷大炮的鑄造,才是真正的考驗。


    深夜子時,一千斤紅夷大炮澆注完成,當脫去鐵模,清除毛刺,除淨泥芯之後,一門閃著黝黑光亮,前細後粗,熊傲威武的紅夷炮管出現在眾人麵前。


    所有人都振奮,隻差要歡呼,連一向內斂的周運都露出了滿臉的笑意,他向兄長拱手,以為祝賀。如此的大炮,三個月前還不敢想的事情,現在竟然真的做到了。


    周器喜不自禁,向尤振武行禮:「恭喜總鎮,賀喜總鎮,如此大炮,我榆林造出來了!」


    尤振武強壓著心中的激動,點頭道:「同喜,大家都辛苦了,你把有功之人報上來,明日我論功行賞。」


    「是。」周器答應一聲,猶豫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道:「總鎮,紅夷大炮順利鑄成,有神靈保佑之功,明日中午,得祭拜太上老君和火神,感謝神靈嗬護……」


    尤振武在心中苦笑---周器其他都好,唯獨對神靈諸般之事,癡信無比,從太上老君,火神爺,灶王爺,但是和火有關係的神靈,他都日日叩拜,每到節氣,或者是初一十五,諸般獻祭,一樣也不會少,在西安火器廠的時候,連煉鐵爐點火的時間,他都要先求神占卜,然後才能決定,後來在尤振武強力幹預之下,他這個毛病方才是改掉,但他對神靈的虔誠,卻一點都沒有變,但有大事,必向神靈報告,有所成就,也必歸功於神靈。


    當然了,不止周器,這個時代的人大部分都是如此,尤其火器鑄造這一類比較危險,且講究一點運氣的行業,就更是如此。


    相比之下,周器的弟弟周運就好了很多,對於「神靈諸般」,若即若離,不參加時,瀟灑自在,參加時,行禮如議。


    尤振武也想要像周運,但他身為主官,很多事情躲不開,重大的祭拜,若沒有他的參加,屬下人誰也不敢擔當主祭,今日就是如此,周器明著是請示,實則是懇求。


    「恩,去準備吧。」尤振武道。


    周器滿臉歡喜:「謝總鎮,謝總鎮,」


    如果是大明傳統的鑄炮廠,不論是京師兵仗局,還是寧遠火器廠,曆來傳統,但是鑄出出千斤以上的大炮,都會殺豬宰羊,感謝各路神靈,但尤振武不喜歡這些,一向是能推則推。


    不止鑄炮廠,火器廠火藥坊亦是如此,匠人們私下頗有議論,有人不理解,有人卻說,尤總鎮嶽王爺下凡,本身就是神,又何必再拜神?


    但直到臨近天亮之時,尤振武方才沉沉睡去,一來是各種檢測,二來內心的興奮,讓他始終平靜不下來,有一種恨不得將紅夷大炮抱在懷中,狠狠親上一口的衝動----眼前的紅夷大炮不止是一門炮,更是他穿越以來,用科技改變曆史的又一次成功嚐試。


    但是努力,人助天助,一切看起來很是遙遠的目標,終是可以做到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尤振武睜眼醒來,感覺腳邊似有什麽,鼻間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幽香,他心中一跳,抬眼望去,隻見一個烏發紅顏的美人正蜷縮在他的腳邊,一柄玉梳斜斜插在頭上,鬢發微有淩亂,長長的睫毛覆蓋眼簾,睡夢中,微微帶笑,初生的陽光照進房間,映在她的側臉上,那睫毛和鼻梁一同投下的陰影,襯得那半麵臉頰愈發的絕美清秀。


    尤振武心中歉意。


    這是他新婚紅顏的妻子,但值此危急時刻,他卻無法陪伴,為了支持他,新婚的妻子更是要拋頭露麵,內外奔走……


    尤振武沒有動,隻是輕輕伸出手,溫存地撫摸她散亂的鬢發。


    新婚的妻子忽然睜眼醒來,兩人目光相對,妻子嫣然一笑:「你什麽時候醒的?」很自然的用自己的柔荑捉住了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感覺那手的溫存。


    尤振武笑:「剛醒,你什麽時候來的?」


    李文英看了看窗外,說道:「有一個時辰吧,我可是打攪了你嗎,聽說你昨晚一宿沒有睡。」


    尤振武搖頭笑:「怎麽會?」


    李文英輕輕歎,愛戀道:「總是要休息的。」


    尤振武道:「我知道。但戰事緊迫,我不敢怠慢啊。」說著便坐了起來。因為是在鑄炮廠,所以他沒有披鐵甲,今日穿的是武人常服,隻是數日未換,已經有些味道了,也就在起身間,他看到了枕邊疊放整齊的幹衣,知道妻子是為他送衣來了,但此時他卻顧不上,隻能同妻子歉意的一笑:「回頭再換吧。這裏吵鬧,你早些回去吧。」準備套上靴子,往車間查看紅夷大炮的情況。.


    李文英雙手按住他,輕聲道:「早飯你還沒吃呢,吃了飯再去忙也不遲。」


    尤振武這才看到,桌上擺著一個提籃。


    李文英衝對外麵喊:「素寧~~」


    丫鬟韓素寧答應一聲,從外麵推門進入,打開桌上的提籃,將裏麵的幾個飯菜都擺到了桌上,又擺了碗筷,然後才退到旁邊。


    尤振武這才感覺自己真是餓了,於是就在桌邊坐了,狼吞虎咽,李文英一邊為他夾菜,一邊柔聲和他說話,不止說家中事,也說城中情況和近日見聞,尤振武聽的不時點頭。


    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待尤振武吃完,李文英收拾了碗筷,就帶著韓素寧去了,聽見親兵都喊「少夫人」,她則是微笑致意,說:「辛苦了」,因為出身將門,父親後又經商,早早接觸市井,李文英的身上,絲毫不見大小姐的嬌氣,不論對府中人,還是軍中的普通軍士,她都以禮相待,十分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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