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顛覆了寡人對儒家的看法!”嬴政憑欄遠眺,認真的說著。


    整個秦國不隻是他,包括曆代秦王和老秦人對儒家的觀感都不是很好,因為在秦人眼中的讀書人是隻會耍嘴皮子,妄議朝政,無事呻吟的富家子。


    因此,在商君變法中,就驅逐了讀書人、商賈等等眾多人士,秦國也隻需要士兵和農民,不需要那些不事生產的人。


    所以,儒家在秦國的士子其實也並不多,嬴政對儒家的觀念更多的還是停留在那些文縐縐,尊孔複古的王道湯湯之中。


    可是見到言晏,知道他的作為之後,嬴政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儒家能和墨家並稱當世顯學了。


    除了王道,儒家還有一手霸道!


    無疑,言晏就是儒家霸道的代表人物了!


    言晏有些詫異,嬴政不爽儒家他是知道的,不過現在看來,似乎自己的出現稍稍改變了嬴政的觀念。


    這對儒家來說也是件好事!


    “秦王怕死嗎?”言晏突然開口問道。


    嬴政一愣,立馬警惕起來,四周的護衛聽到言晏的話,也瞬間刀劍出鞘,警示著言晏。


    一般問出這話,下一刻就是刀劍相向了。


    隻是嬴政看著言晏雙手憑欄,目光也放在了遠方,也就反應過來,言晏是真的在問他是否怕死,而不是在威脅他。


    “借用道家的話來說,生死不過是輪回的交替,世間萬物生死寂滅,不過是時間的過客罷了,沒有人會不死,也沒有人會不怕死,寡人也怕,但是寡人更怕的是不能在這世間留下獨屬於自己的痕跡!”嬴政揮手示意四周的護衛收回刀劍後,才認真地回答了言晏的問題。


    言晏點頭,誰不怕死呢,但是更怕死的沒有任何意義!


    “將來,我會送秦王一份大禮,但是那是在秦國已經一統之後!”言晏想到了紙張,雖然他還不太清楚紙張製造的具體流程,但是大概的還是知道的,隻需要找一些工匠,實驗幾次就完全能夠造出來。


    隻不過,紙張一旦問世,將會對貴族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到時候貴族也再無法對知識形成壟斷。


    那時,貴族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將這個創造出紙張的人給殺掉,無所不用!


    因此,言晏才會問嬴政是否會怕死,一旦紙張出現在秦王手中,就算他是秦王,那群人也一樣敢對秦王進行暗殺。


    “寡人拭目以待!”嬴政笑了,也好奇起言晏說的大禮是什麽。


    言晏笑著點了點頭,目光也望向了東北方向,或者說是長平東北的屯留。


    那裏正在經曆著一場大戰,也是秦國的報複,報複趙國的合縱,而趙國也完全沒有能力再去抵抗秦國的反撲。


    秦國派大將軍蒙驁率五萬大軍攻打慶都,張唐為督軍,而趙國也派出了扈輒率軍前來抵擋,秦軍則是駐紮在了屯留。


    久攻不下的秦國再次派出了年少不諳軍事的公子,長安君成蟜攜五萬大軍由樊於期為將,趕往屯留支援蒙驁。


    “先生以為此戰如何?”嬴政也順著言晏的目光,看到了言晏的目光停在了那些遠征的士卒身上,也明白了言晏在看的是什麽,於是問道。


    “難!”言晏搖頭,隨即笑道,“秦王對弟弟是真的喜愛啊,五國合縱,鹹陽危機之時,將成蟜派出了鹹陽,等到合縱散去,秦軍士氣如虹之時,又將成蟜派來!”


    言晏笑著,成蟜是真的命好啊,秦國最艱難的時候,嬴政不讓他留在鹹陽,遠離戰場,等到軍功遍地的時候,又將成蟜派了出來,身邊還有蒙驁、張唐、樊於期這樣的將領在側,等於是來混軍功撿資曆的。


    “大秦能一直是諸侯中的霸主,最關鍵的一個原因就是,秦國的大軍,始終保持在宗室手中,惠文王時的樗裏疾、嬴華是如此,昭王、莊王時麃公也是秦國的國尉,現在麃公老了,寡人也需要一位信得過的宗室來掌控秦國的軍隊!”嬴政認真的說道,也沒有任何的隱瞞。


    秦國被稱為虎狼之師,自然很清楚一切權利和話語權都來源於軍隊,因此,大秦的軍隊也必須掌控在宗室手中。


    成蟜雖然還年輕,但是麃公已經老了,他們必須在麃公退下之前,做好交接,現在讓成蟜領兵,蹭軍功,就是為了讓成蟜將來接替麃公做準備的。


    言晏歎了口氣,秦國宗室和嬴政想的很美好,但是唯獨是低估了人心啊!


    成蟜,成蟜,這個名字或許本身就帶有不祥吧,也會讓成蟜誤以為自己真的有資格登臨大位。


    ——


    趙國、屯留,秦軍大營。


    樊於期、成蟜也帶著五萬大軍趕到,蒙驁似乎是放心不下成蟜和樊於期,因此,還將張唐從遙遠的望都調了回來幫助樊於期和成蟜。


    而這也才真正體現出了嬴政對成蟜的喜愛。


    硬仗,難啃的仗,都有蒙驁在前邊打,成蟜和樊於期什麽都不用做,隻需要坐鎮屯留,威逼邯鄲,聲援遠在趙國北邊的蒙驁就夠了。


    真就是坐等其成就可以了,軍功也就能夠到手了。


    “樊於期將軍可在帳中?”大軍主將營帳外,傳來了一聲爽朗的聲音。


    “太子丹請進!”樊於期認出了聲音的來源,笑著讓人打開了營門。


    太子丹如今在秦為質,而秦燕如今結盟,加上如今的秦王政和太子丹都曾在邯鄲為質,也對當初年幼的秦王多有照拂,所以,雖然是質子,但是太子丹並沒有太多的出行限製,想去哪也沒有人會多管。


    燕丹走進的營帳中,就看到了整個營帳之中也隻有樊於期一人,再無其他將領校尉。


    “樊於期將軍別來無恙!”燕丹笑著落落大方的坐到了樊於期身前。


    “太子丹不在鹹陽,跑出來做什麽?”樊於期有些警惕地看著燕丹。


    “無聊了,出來透透氣,鹹陽早已是呂不韋的天下,我在鹹陽也被壓的透不過氣來!”燕丹笑著繼續說著。


    樊於期目光更加凝重了,“太子丹慎言!”


    “慎言、慎言、又是慎言,我早就受夠了這句話,出生開始,不是在趙國為質,就是在秦國為質、做什麽都被要求慎言、慎行,將整個燕國的命運都壓在我一個人身上,知道的知道我是燕國太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才會被如此。”燕丹突然暴戾起來,就是不知道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樊於期看著暴戾的燕丹沒有說話,說實在的,他對燕丹確實挺同情的。


    燕趙結盟的時候,燕丹作為結盟的質子質於趙,而後燕國撕毀盟約後被打成了狗,燕國又不得不跟秦結盟,然後燕丹又悲催的從燕國入秦為質,一輩子不是在為質就是在做質子的路上。


    “至少在秦,大王還是很重視太子丹的,也沒有將太子丹當成質子看待!”樊於期勸慰道。


    “可是丹終究還是質子不是嗎?”燕丹繼續說著。


    “而且鹹陽是趙政說了算的嗎?”


    樊於期立馬坐直了身子,示意親衛們退下,這是在抨擊呂不韋啊,一旦傳到呂不韋耳中,他必死無疑。


    “太子丹慎言!”樊於期認真的說道。


    “一個納妾盜國的商賈,將軍怕他?”燕丹滿臉潮紅一身酒氣的反問道。


    “太子丹喝多了!”樊於期目光逐漸冰冷下來。


    納妾盜國,這可不是隨便能說的,傳出去,可是無數的大罪啊。


    所謂納妾盜國的意思就是,呂不韋將趙姬送給了當時還在趙國為質的秦異人,而趙姬也是已有身孕才送給的秦異人。


    也就是在說嬴政其實是呂不韋的子嗣,然後現在嬴政成了秦王,也就代表著呂不韋盜國成功。


    “將軍怕呂不韋,丹可不怕,這事在邯鄲也從來不是什麽秘密,將軍到邯鄲街頭隨便問,都知道此事。”燕丹繼續說著。


    樊於期目光遊離,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他是秦國的老牌貴族,自然是見不得呂不韋這種外來者竊取高位,而且還隻是因為一個從龍之功就成了秦國的相邦。


    見不得他人好也是所有人的通病。


    秦國的老士族早就不滿那些外來者在秦國占據高位,因此,對呂不韋等人不滿也不是一兩天了。


    隻是如今呂不韋勢大,他們也隻能選擇蟄伏。


    “太子慎言!”樊於期還是讓燕丹不要繼續這個話題。


    “當今秦王得位不正,作為秦國老士族,將軍難道就能這麽坐實呂不韋竊國?”燕丹並沒有停止自己的話頭。


    “太子丹喝醉了,今日之事,我全當沒聽見!”樊於期起身就要將燕丹送走。


    “丹沒有喝醉,是將軍醉了!”燕丹繼續說著。


    “若將軍沒醉,怎麽會明明知曉一切,卻全當看不見呢?”


    樊於期沉默了,沒有再驅趕燕丹離開。


    見此,燕丹嘴角不經意的掛起了一絲笑容。


    “公子成蟜才是秦國正統啊!”燕丹繼續說道,“公子成蟜血脈純正,有著楚王血脈,有著秦國正統,哪怕是秦莊王也認為成蟜才應該繼承秦王大位,否則為何給公子取名成蟜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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