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寶諸天大陣到底是玄妙非凡，囊括了諸多的異世界，居然能夠悄無聲息的，就讓其中兩個構造相似的世界接壤。
連紅發哪吒這種與世界本土牽聯極深的特殊生靈，在今天之前，都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這種穩定接壤的過程，實在是順滑。
蘇寒山暗中推算，如果七仙女世界，不是有自己插了一手，恐怕也已經跟這兩個世界接壤到了一起。
到時候就是河伯雷神等人，混合這個世界的東天西天，加上四海龍王聯手，統調這個大型融合世界的全部力量。
嘖嘖，這麽厲害的計劃，就算是已經破掉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也不能讓你們接著幹呐。
“他們要抓哪吒和猴子，你們已經結識其中一個，另一個也不能漏掉。”
蘇寒山推算著猴子的位置，把一連串的消息傳遞給七仙女。
七位仙女胸有成竹，暗自點頭。
七公主說道：“哪吒，我們也討厭吃人的眾神，想要跟你合力破壞他們的計劃，先去把猴子找到，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來？”
“你們知道猴子在哪裏？”
哪吒晃了晃手裏的槍，三大天王加速幹涸，被他的長槍吸收。
因為枉死嬰兒的痛苦而降生在這世間，哪吒的殺性極大。
當年他降生的時候，東西二天的眾神測算說，他犯了一千七百神仙殺劫，要殺死一千七百個古老的萬歲神明，才能夠徹底平息殺氣。
要不然就要花一千七百年，才能把他的殺性分解掉。
真身被救出來之後，他在人間隱藏修養多年，早已經有些憋不住了，今天這一仗，讓他又見了血，殺氣越來越濃。
“猴子已經沒有什麽弱點可言了，要抓他，陣仗恐怕比這邊還要厲害，不過我看你們七個也是無法無天之輩，跟我倒也合得來，正好一起上路！”
七公主隻是笑了笑。
這樣的天地，這樣的法度，無法無天，倒是一個極佳的讚美，極具勇氣的表現了。
金吒木吒身上的捆仙繩之前已經被七公主震斷，分別從那些羅漢屍體間，撿了一把琉璃法劍，一把金剛大杵，並不多言，隻是默默站在哪吒身後，打定主意也要同行。
眾人飛空而去，直奔南方。
南方海洋波濤洶湧，沒有什麽大型的陸地，隻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島嶼，沒有什麽凡俗在那邊生活，眾神更是不屑一顧。
他們當然也不會知道，那些島嶼下方，全部都已經被掏空，連通到地層之中。
露出海麵的那些島嶼看似平凡，其實已經淪為出氣口，海底地層裏麵數以萬計的洞窟，才是真正被精心打理，居住的地方。
也是操練的地方！
寬敞的洞穴裏到處都是發光的水晶，一群紅屁股的小猴子揮舞著鐵棒追逐打鬧，砰的一聲，就砸在洞壁之上。
前方拐角處，走出了一個步履蹣跚的老和尚，手上扶著一根木棒，眯著眼睛看過來。
“悟空，你又淘氣了？”
老和尚嘟嘟囔囔的說道，“你那個棍子，擦著些便死，挨著些便亡，哪裏能這樣胡亂揮舞打鬧，萬一打死了人可怎麽辦？”
“就算是打不到人，打到那些花花草草的也不好啊。”
小猴子們麵麵相覷，好像對這老和尚有些敬怕，又有些調皮，推推攘攘的嬉笑道：“唐師傅，你看我們哪一個是悟空？”
“那一定是我！”
“胡說，明明是我，我看起來更威風。”
“你連猴子都不是，臉上沾了些玉米須子，假裝猴毛！”
小孩子們吵嚷時，身後傳來輕輕的咳嗽聲。
“小崽子們精力都很足啊。”
身穿黑紅盔甲的猴子，棍子搭在肩頭，另一隻手豎起了一根手指，陰森的瞧著小孩子們，奸笑起來。
“那就現在開始，繞著洞窟跑起來吧。”
小孩看著他那根手指：“跑一圈，不會是十圈吧？”
“一直跑！”
猴子露出惡狠狠的模樣，“被我發現你們偷懶的話，就把跑步改成罰抄。”
小孩們大驚失色，連忙跑遠了。
老和尚看著盔甲猴子走過來，揉了揉眼睛：“唉喲悟空，你怎麽一下子又長這麽高了，我記得你明明比我膝蓋還矮的，不要偷偷使法天象地的神通……”
猴子翻了個白眼：“當年我是被壓在山底下，才顯得比你膝蓋矮，腦子糊塗了就好好歇著，別出來亂逛，真被這些小崽子刮一下，你現在也受不了。”
這和尚號稱唐僧，又稱金蟬子。
金蟬子原本是西天眾神之一，隻是他輕慢佛法，對於西天眾神宣揚的東西、使用的手段，不能認同，因此被打入凡間，要受十世的折磨。
猴子有不屈的怒意，哪吒有天生的殺性，但是他們隻懂得不滿和戰鬥，並不知道在這樣一個世界裏，怎麽才能真正獲得鬥爭的勝利，塑造出一個自己滿意的世界。
而金蟬子在這十世的折磨之中，見得極多，思考也多，不但不肯向西天眾神認罪，反而成為了一個更加成熟的反抗者。
猴子願意叫他師父，就是因為金蟬子身上，真有他值得學的東西。
三百年前，他們再度西行，想要收服所有被稱為“妖”的弑神者，剔除其中的叛徒和投降派，提高隊伍的純度。
他們定下紀律，要把妖的形象扭轉過來，然後進行擴招，團結更多的凡俗，教授弑神的方法。
這一回他們的作為讓眾神更早地感受到了威脅，八十一段路途，走了還沒有一小半，就遭到了眾神高層，最徹底的絞殺。
孫猴子殺出重圍，帶著金蟬子輾轉躲藏，可惜金蟬子傷勢太重，變成了個老糊塗，還嘮叨得很。
“來，把這幾個丹吃了。”
孫猴子把金箍棒往地上一杵，擰開頂頭的金箍，倒出幾個丸子來，直接塞到老和尚嘴裏。
老和尚嚼了幾口，這才覺得不對：“好香，你不會又去天庭弄仙丹了吧，這可不好，他們肯定不準你這麽弄啊……”
“上麵那些家夥越是不讓這麽幹，越說明我們幹對了！”
孫猴子不耐煩的回了一句，心中想著，當年路都沒走一小半，就讓天庭感覺到那麽大的威脅，說明確實是走對了，可惜還是有瑕疵，沒有發展起足夠的力量來。
好在最近幾十年，眾神忙著閉關，他到各地偷偷搬運那些小妖，以及有誌氣的凡人到這裏來，在這海底打造了一個大大的聚窟洲。
萬窟所聚，居於海中，是為聚窟洲。
除了傳授給他們弑神奪力的方法，夢中所得的群星秘法，現在更是重中之重。
孫猴子參悟下來，也是大有所得，尤其是手上這根棍子，現在被他養的靈氣十足，能與星力交感，匯聚星力成丹丸。
真是一根成熟的棍子，已經會自己煉丹了。
就是味道有點不好拿捏，畢竟是棍子按自己的口味練的丹，有時候顏色烏漆抹黑，還有一股奇怪的油腥味兒。
唐僧味覺早就退化了，啥也吃不出來，那味道直衝腦門子，他反倒覺得香。
“哎，多吃點吧，你腦子要是恢複過來，俺老孫就輕鬆了。”
孫猴子坐到一旁的石頭上，翹起了腿子，滿臉煩躁，“教他們練兵學藝，倒也罷了，三天一小講，五天一大講的給他們講故事，說道理，那可真不是猴子幹的事兒啊。”
洞窟中傳來一個聲音。
“既然覺得不滿疲憊，你自己根本不喜歡這些事，為什麽還要這樣做呢？”
隻見一個身材高大健壯的男人從洞窟中走來，頭上好像戴著一頂黃銅鬥笠，看不清楚多少麵容，隱約能瞧見兩條又濃又長的眉毛垂在臉側。
孫猴子眼神一擰，身子雖然沒動，握著棍子的手已經擰緊了幾分，露出怪笑的模樣：“這又是哪路狗屁神仙，這樣藏頭露尾，尋到了俺老孫的地盤上？！”
鬥笠人嗓音渾厚：“何必對神懷有惡意，你們兩個，本來就都是神，而且還應該是大神。”
“現在你們活得這樣狼狽痛苦，就是因為你們沒有看清自己的身份，非要在這些凡人之間廝混。”
“凡人是五漏之身，多染，多欲，懦弱，善妒，煩惱，有著無數醜惡的一麵，天地之間存有凡人，就是為了跟我們至清至聖的眾神來作為對稱。”
“神明如果不能明白自己的真心，就會被凡人拉扯墮落，凡人中如果有大徹大悟的人，懂得了忠誠節義，跟其他凡人劃清界限，也有機會拔升為神。”
“這就是天地間的正道，世界的本質。”
孫猴子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細碎聲音，聽得齜牙咧嘴，嘿嘿一笑。
“說的真好聽啊，就跟戲本子裏唱的一樣，看來你是西邊來的，口才特別好，我以前就領教過。”
孫猴子說道，“不過你們說的再多，我聽來聽去，嘿，也就聽出了兩個字……吃！人！”
鬥笠人搖了搖頭：“你又執迷了，眾神帶走嬰兒，正是因為有慈悲之心，嬰兒還沒有被汙染的太多，讓嬰兒融入神的身軀，可以讓嬰兒們清聖自在，這是一種福分。”
“那些在人間成長的嬰兒，最後也會變得如千古以來的所有凡俗一樣醜惡。”
“他們貪婪好殺又懦弱卑微，迷茫無措，愚昧無知，恩將仇報，不知節製……”
鬥笠人伸手朝空中一點，一圈圓光張開，猶如一麵大鏡。
鏡中浮現出人間某一處的景色。
那是一個小鎮，鄰水而立，除了開墾種田之外，多以捕魚為生，窮困潦倒，房屋老舊破爛，男的滿麵風霜，女的麵黃肌瘦。
饒是如此，仍然有小偷，有強暴，嫉妒鄰家收獲，背後說人是非，中傷親友。
“我知道你們覺得凡俗之輩可以改變，我就讓你們看看，真正給了他們改變之後，又會如何。”
鏡中展現的景色，時間要比外麵流逝得快很多。
村子裏來了一個白胡子老人，手托一個破盆，出手卻格外闊綽，買了村子裏的地，雇了外麵的工匠來幹活，造了一間華美的大屋子，擺流水席大宴全鎮。
鎮上但凡有貧困的，他就給人家發錢，缺衣少糧的，他從外麵買來成衣鋪子，上百車馬的糧食，想回娘家探親，路途坎坷的，他請人修路，老病纏身的他讓人去請名醫來治，買下諸多名貴藥材。
幾乎全鎮人都受過他的恩惠，因此得了一個大善人的名號。
但是時間稍久一些，眾人就覺得這老頭子又不幹活，又不做生意，到底哪裏來的這麽多錢，他們偷偷打聽，發現老頭子手上托的破盆，原來是一件寶貝，可以源源不斷的取出錢財。
於是不斷有人上門坑蒙拐騙，都被老頭子識破，後來有一天晚上，終於有很多人明火執仗地衝進了老者的家。
第二天，那個房子裏流出了小溪般的血水，到處都是殘肢斷臂，被撕咬下來的耳朵，開膛破肚的屍體。
鎮上的人為了爭搶那個破盆，互相砍殺，死掉了一大半，隻剩下一些最弱小的婦孺。
鏡中的景象隨之一變，這一回沒有破盆，隻有深山裏的村寨部落。
有一天，這個村子裏一個特別喜歡繪畫的少年，得到了一隻神筆，他能夠把畫出來的東西變成真的。
這支筆，可以讓所有人豐衣足食，過上最好的日子，可是少年先畫了一隻猛虎，去咬死罵過他的村長，吃光了村長全家。
在虎狼的幫助下，他很快成為了新的村長，新的大寨主，新的城主。
然後他被毒死，神筆輾轉流落，戰火從未休止。
一段又一段場景，在鏡麵裏麵流轉過去，速度極快，但孫猴子都能夠看得清楚。
“你應該看得出來，這都是人間曾經發生過的事情，老者是神的化身，神筆也是神的寶物，眾神給過他們無數的機會，但是他們通通錯過了，隻是一次又一次印證他們的心有多麽醜陋。”
鬥笠人的聲音低緩，“猴子，你已經在世間沉淪了八百年，金蟬子，你已經在世間遭難了十世。”
“你們在人間的漫長時光裏，也有無數的見聞，可以印證剛才鏡中的事情。”
鏡子的光影在猴子和金蟬子臉上閃爍，忽明忽暗。
配合著鬥笠人的聲音，像是蘊含著無與倫比的魔力神力，喚出他們心中的經曆。
堅定的心智也在不知不覺間被扭轉。
凡俗確實醜陋無比，眾神卻可以如星辰一般明亮美麗。
成為神，就成為了永恒且璀璨的星辰。
“你們……”
鬥笠人雙掌合十，口中似乎含著滾滾雷音，“還不醒悟嗎？”
洞窟裏除了這段雷音般的叩問，萬籟俱寂。
“醒什麽？”
唐僧顫顫巍巍的抬手，挖了挖耳朵，“我這也沒睡覺啊，還要醒到哪兒去？”
“剛才那鏡子閃啊閃的，裏麵是放了什麽東西啊，算了不重要。”
唐僧老眼昏花，揉了揉眼，“反正我大概知道，就是個臭水溝子的故事。”
“天地本來有廣大之力，物產豐袤，演變已久，眾生早就不該是停留在蒙昧時，可眾神迷惑、恐嚇、殘殺眾生，讓眾生以求神為本份，新生兒的數量總會減少很多，人們從小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唯野蠻以求生，奸詐以求存。”
“這時候你突然從天上砸個大餡餅給他們，指望他們凸顯出自己的真誠，善良，美好，謙讓，禮儀，文質彬彬。”
“哈哈哈哈……”
唐僧笑了兩聲，連連咳嗽，急忙捶了捶胸口，“不好意思，這種事太好笑，笑的有點岔了氣。”
“人性如水，你逼迫他們生活在臭水溝裏，然後給他們挖一條渠通向更臭的水溝，等他們真淌過去了，你又罵他們是本性醜惡。”
“可就算是在這樣的臭水溝裏，放眼天下，我多年閱曆，所見人心裏美好的東西也隻是稀少，而不是沒有，如果能從小就給他們一條清水渠，又會怎麽樣呢？”
“讓他們在清寧中生活慣了，就算想讓他們再成為臭水，隻怕也會有很多很多的人要排斥吧？”
老糊塗的唐三藏，往天地八方看看，感覺到處都是神，笑著說，“你們啊，也配自比星辰麽，個個都是臭水裏養的爛蟲。”
“就因為你們自己喜歡在臭水溝裏撲騰，就以為世上沒有人喜歡清水，沒有人願意去開辟一條清水渠了？！”
雷音頓時止歇，圓光之鏡崩散。
鬥笠微微抬起，濃眉之下的雙目，冷冷的注視著前方的和尚。
“好好好，論嘮叨……哦不，是論講理，還得是師父你在行啊。”
猴子從石頭上站起來，勾住紫金冠上的翎羽，咬在口中，晃了晃腦袋。
“俺老孫就沒那麽能言善道，隻有一句話，看見你們這些神仙不順心，那俺就開心啊！”
鬥笠人眼皮微垂，似乎慈悲的歎息起來：“執迷不悟，看來花了這麽多年，還是不能馴服你們，隻好強行為之。”
“可憐，可憐，可憐這聚窟洲，就要為你們這執迷不悟而陪……”
“呔！！”
孫猴子暴喝一聲，翎羽從口中彈出，直揚向上，雙目血紅欲滴，黑氣如焰蒸騰。
“你已經殺了我們多少同伴，以為今時，我們還會怕犧牲嗎？！”
“如來，你吃俺老孫一棒！！”
連紅發哪吒這種與世界本土牽聯極深的特殊生靈，在今天之前，都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這種穩定接壤的過程，實在是順滑。
蘇寒山暗中推算，如果七仙女世界，不是有自己插了一手，恐怕也已經跟這兩個世界接壤到了一起。
到時候就是河伯雷神等人，混合這個世界的東天西天，加上四海龍王聯手，統調這個大型融合世界的全部力量。
嘖嘖，這麽厲害的計劃，就算是已經破掉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也不能讓你們接著幹呐。
“他們要抓哪吒和猴子，你們已經結識其中一個，另一個也不能漏掉。”
蘇寒山推算著猴子的位置，把一連串的消息傳遞給七仙女。
七位仙女胸有成竹，暗自點頭。
七公主說道：“哪吒，我們也討厭吃人的眾神，想要跟你合力破壞他們的計劃，先去把猴子找到，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來？”
“你們知道猴子在哪裏？”
哪吒晃了晃手裏的槍，三大天王加速幹涸，被他的長槍吸收。
因為枉死嬰兒的痛苦而降生在這世間，哪吒的殺性極大。
當年他降生的時候，東西二天的眾神測算說，他犯了一千七百神仙殺劫，要殺死一千七百個古老的萬歲神明，才能夠徹底平息殺氣。
要不然就要花一千七百年，才能把他的殺性分解掉。
真身被救出來之後，他在人間隱藏修養多年，早已經有些憋不住了，今天這一仗，讓他又見了血，殺氣越來越濃。
“猴子已經沒有什麽弱點可言了，要抓他，陣仗恐怕比這邊還要厲害，不過我看你們七個也是無法無天之輩，跟我倒也合得來，正好一起上路！”
七公主隻是笑了笑。
這樣的天地，這樣的法度，無法無天，倒是一個極佳的讚美，極具勇氣的表現了。
金吒木吒身上的捆仙繩之前已經被七公主震斷，分別從那些羅漢屍體間，撿了一把琉璃法劍，一把金剛大杵，並不多言，隻是默默站在哪吒身後，打定主意也要同行。
眾人飛空而去，直奔南方。
南方海洋波濤洶湧，沒有什麽大型的陸地，隻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島嶼，沒有什麽凡俗在那邊生活，眾神更是不屑一顧。
他們當然也不會知道，那些島嶼下方，全部都已經被掏空，連通到地層之中。
露出海麵的那些島嶼看似平凡，其實已經淪為出氣口，海底地層裏麵數以萬計的洞窟，才是真正被精心打理，居住的地方。
也是操練的地方！
寬敞的洞穴裏到處都是發光的水晶，一群紅屁股的小猴子揮舞著鐵棒追逐打鬧，砰的一聲，就砸在洞壁之上。
前方拐角處，走出了一個步履蹣跚的老和尚，手上扶著一根木棒，眯著眼睛看過來。
“悟空，你又淘氣了？”
老和尚嘟嘟囔囔的說道，“你那個棍子，擦著些便死，挨著些便亡，哪裏能這樣胡亂揮舞打鬧，萬一打死了人可怎麽辦？”
“就算是打不到人，打到那些花花草草的也不好啊。”
小猴子們麵麵相覷，好像對這老和尚有些敬怕，又有些調皮，推推攘攘的嬉笑道：“唐師傅，你看我們哪一個是悟空？”
“那一定是我！”
“胡說，明明是我，我看起來更威風。”
“你連猴子都不是，臉上沾了些玉米須子，假裝猴毛！”
小孩子們吵嚷時，身後傳來輕輕的咳嗽聲。
“小崽子們精力都很足啊。”
身穿黑紅盔甲的猴子，棍子搭在肩頭，另一隻手豎起了一根手指，陰森的瞧著小孩子們，奸笑起來。
“那就現在開始，繞著洞窟跑起來吧。”
小孩看著他那根手指：“跑一圈，不會是十圈吧？”
“一直跑！”
猴子露出惡狠狠的模樣，“被我發現你們偷懶的話，就把跑步改成罰抄。”
小孩們大驚失色，連忙跑遠了。
老和尚看著盔甲猴子走過來，揉了揉眼睛：“唉喲悟空，你怎麽一下子又長這麽高了，我記得你明明比我膝蓋還矮的，不要偷偷使法天象地的神通……”
猴子翻了個白眼：“當年我是被壓在山底下，才顯得比你膝蓋矮，腦子糊塗了就好好歇著，別出來亂逛，真被這些小崽子刮一下，你現在也受不了。”
這和尚號稱唐僧，又稱金蟬子。
金蟬子原本是西天眾神之一，隻是他輕慢佛法，對於西天眾神宣揚的東西、使用的手段，不能認同，因此被打入凡間，要受十世的折磨。
猴子有不屈的怒意，哪吒有天生的殺性，但是他們隻懂得不滿和戰鬥，並不知道在這樣一個世界裏，怎麽才能真正獲得鬥爭的勝利，塑造出一個自己滿意的世界。
而金蟬子在這十世的折磨之中，見得極多，思考也多，不但不肯向西天眾神認罪，反而成為了一個更加成熟的反抗者。
猴子願意叫他師父，就是因為金蟬子身上，真有他值得學的東西。
三百年前，他們再度西行，想要收服所有被稱為“妖”的弑神者，剔除其中的叛徒和投降派，提高隊伍的純度。
他們定下紀律，要把妖的形象扭轉過來，然後進行擴招，團結更多的凡俗，教授弑神的方法。
這一回他們的作為讓眾神更早地感受到了威脅，八十一段路途，走了還沒有一小半，就遭到了眾神高層，最徹底的絞殺。
孫猴子殺出重圍，帶著金蟬子輾轉躲藏，可惜金蟬子傷勢太重，變成了個老糊塗，還嘮叨得很。
“來，把這幾個丹吃了。”
孫猴子把金箍棒往地上一杵，擰開頂頭的金箍，倒出幾個丸子來，直接塞到老和尚嘴裏。
老和尚嚼了幾口，這才覺得不對：“好香，你不會又去天庭弄仙丹了吧，這可不好，他們肯定不準你這麽弄啊……”
“上麵那些家夥越是不讓這麽幹，越說明我們幹對了！”
孫猴子不耐煩的回了一句，心中想著，當年路都沒走一小半，就讓天庭感覺到那麽大的威脅，說明確實是走對了，可惜還是有瑕疵，沒有發展起足夠的力量來。
好在最近幾十年，眾神忙著閉關，他到各地偷偷搬運那些小妖，以及有誌氣的凡人到這裏來，在這海底打造了一個大大的聚窟洲。
萬窟所聚，居於海中，是為聚窟洲。
除了傳授給他們弑神奪力的方法，夢中所得的群星秘法，現在更是重中之重。
孫猴子參悟下來，也是大有所得，尤其是手上這根棍子，現在被他養的靈氣十足，能與星力交感，匯聚星力成丹丸。
真是一根成熟的棍子，已經會自己煉丹了。
就是味道有點不好拿捏，畢竟是棍子按自己的口味練的丹，有時候顏色烏漆抹黑，還有一股奇怪的油腥味兒。
唐僧味覺早就退化了，啥也吃不出來，那味道直衝腦門子，他反倒覺得香。
“哎，多吃點吧，你腦子要是恢複過來，俺老孫就輕鬆了。”
孫猴子坐到一旁的石頭上，翹起了腿子，滿臉煩躁，“教他們練兵學藝，倒也罷了，三天一小講，五天一大講的給他們講故事，說道理，那可真不是猴子幹的事兒啊。”
洞窟中傳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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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一個身材高大健壯的男人從洞窟中走來，頭上好像戴著一頂黃銅鬥笠，看不清楚多少麵容，隱約能瞧見兩條又濃又長的眉毛垂在臉側。
孫猴子眼神一擰，身子雖然沒動，握著棍子的手已經擰緊了幾分，露出怪笑的模樣：“這又是哪路狗屁神仙，這樣藏頭露尾，尋到了俺老孫的地盤上？！”
鬥笠人嗓音渾厚：“何必對神懷有惡意，你們兩個，本來就都是神，而且還應該是大神。”
“現在你們活得這樣狼狽痛苦，就是因為你們沒有看清自己的身份，非要在這些凡人之間廝混。”
“凡人是五漏之身，多染，多欲，懦弱，善妒，煩惱，有著無數醜惡的一麵，天地之間存有凡人，就是為了跟我們至清至聖的眾神來作為對稱。”
“神明如果不能明白自己的真心，就會被凡人拉扯墮落，凡人中如果有大徹大悟的人，懂得了忠誠節義，跟其他凡人劃清界限，也有機會拔升為神。”
“這就是天地間的正道，世界的本質。”
孫猴子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細碎聲音，聽得齜牙咧嘴，嘿嘿一笑。
“說的真好聽啊，就跟戲本子裏唱的一樣，看來你是西邊來的，口才特別好，我以前就領教過。”
孫猴子說道，“不過你們說的再多，我聽來聽去，嘿，也就聽出了兩個字……吃！人！”
鬥笠人搖了搖頭：“你又執迷了，眾神帶走嬰兒，正是因為有慈悲之心，嬰兒還沒有被汙染的太多，讓嬰兒融入神的身軀，可以讓嬰兒們清聖自在，這是一種福分。”
“那些在人間成長的嬰兒，最後也會變得如千古以來的所有凡俗一樣醜惡。”
“他們貪婪好殺又懦弱卑微，迷茫無措，愚昧無知，恩將仇報，不知節製……”
鬥笠人伸手朝空中一點，一圈圓光張開，猶如一麵大鏡。
鏡中浮現出人間某一處的景色。
那是一個小鎮，鄰水而立，除了開墾種田之外，多以捕魚為生，窮困潦倒，房屋老舊破爛，男的滿麵風霜，女的麵黃肌瘦。
饒是如此，仍然有小偷，有強暴，嫉妒鄰家收獲，背後說人是非，中傷親友。
“我知道你們覺得凡俗之輩可以改變，我就讓你們看看，真正給了他們改變之後，又會如何。”
鏡中展現的景色，時間要比外麵流逝得快很多。
村子裏來了一個白胡子老人，手托一個破盆，出手卻格外闊綽，買了村子裏的地，雇了外麵的工匠來幹活，造了一間華美的大屋子，擺流水席大宴全鎮。
鎮上但凡有貧困的，他就給人家發錢，缺衣少糧的，他從外麵買來成衣鋪子，上百車馬的糧食，想回娘家探親，路途坎坷的，他請人修路，老病纏身的他讓人去請名醫來治，買下諸多名貴藥材。
幾乎全鎮人都受過他的恩惠，因此得了一個大善人的名號。
但是時間稍久一些，眾人就覺得這老頭子又不幹活，又不做生意，到底哪裏來的這麽多錢，他們偷偷打聽，發現老頭子手上托的破盆，原來是一件寶貝，可以源源不斷的取出錢財。
於是不斷有人上門坑蒙拐騙，都被老頭子識破，後來有一天晚上，終於有很多人明火執仗地衝進了老者的家。
第二天，那個房子裏流出了小溪般的血水，到處都是殘肢斷臂，被撕咬下來的耳朵，開膛破肚的屍體。
鎮上的人為了爭搶那個破盆，互相砍殺，死掉了一大半，隻剩下一些最弱小的婦孺。
鏡中的景象隨之一變，這一回沒有破盆，隻有深山裏的村寨部落。
有一天，這個村子裏一個特別喜歡繪畫的少年，得到了一隻神筆，他能夠把畫出來的東西變成真的。
這支筆，可以讓所有人豐衣足食，過上最好的日子，可是少年先畫了一隻猛虎，去咬死罵過他的村長，吃光了村長全家。
在虎狼的幫助下，他很快成為了新的村長，新的大寨主，新的城主。
然後他被毒死，神筆輾轉流落，戰火從未休止。
一段又一段場景，在鏡麵裏麵流轉過去，速度極快，但孫猴子都能夠看得清楚。
“你應該看得出來，這都是人間曾經發生過的事情，老者是神的化身，神筆也是神的寶物，眾神給過他們無數的機會，但是他們通通錯過了，隻是一次又一次印證他們的心有多麽醜陋。”
鬥笠人的聲音低緩，“猴子，你已經在世間沉淪了八百年，金蟬子，你已經在世間遭難了十世。”
“你們在人間的漫長時光裏，也有無數的見聞，可以印證剛才鏡中的事情。”
鏡子的光影在猴子和金蟬子臉上閃爍，忽明忽暗。
配合著鬥笠人的聲音，像是蘊含著無與倫比的魔力神力，喚出他們心中的經曆。
堅定的心智也在不知不覺間被扭轉。
凡俗確實醜陋無比，眾神卻可以如星辰一般明亮美麗。
成為神，就成為了永恒且璀璨的星辰。
“你們……”
鬥笠人雙掌合十，口中似乎含著滾滾雷音，“還不醒悟嗎？”
洞窟裏除了這段雷音般的叩問，萬籟俱寂。
“醒什麽？”
唐僧顫顫巍巍的抬手，挖了挖耳朵，“我這也沒睡覺啊，還要醒到哪兒去？”
“剛才那鏡子閃啊閃的，裏麵是放了什麽東西啊，算了不重要。”
唐僧老眼昏花，揉了揉眼，“反正我大概知道，就是個臭水溝子的故事。”
“天地本來有廣大之力，物產豐袤，演變已久，眾生早就不該是停留在蒙昧時，可眾神迷惑、恐嚇、殘殺眾生，讓眾生以求神為本份，新生兒的數量總會減少很多，人們從小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唯野蠻以求生，奸詐以求存。”
“這時候你突然從天上砸個大餡餅給他們，指望他們凸顯出自己的真誠，善良，美好，謙讓，禮儀，文質彬彬。”
“哈哈哈哈……”
唐僧笑了兩聲，連連咳嗽，急忙捶了捶胸口，“不好意思，這種事太好笑，笑的有點岔了氣。”
“人性如水，你逼迫他們生活在臭水溝裏，然後給他們挖一條渠通向更臭的水溝，等他們真淌過去了，你又罵他們是本性醜惡。”
“可就算是在這樣的臭水溝裏，放眼天下，我多年閱曆，所見人心裏美好的東西也隻是稀少，而不是沒有，如果能從小就給他們一條清水渠，又會怎麽樣呢？”
“讓他們在清寧中生活慣了，就算想讓他們再成為臭水，隻怕也會有很多很多的人要排斥吧？”
老糊塗的唐三藏，往天地八方看看，感覺到處都是神，笑著說，“你們啊，也配自比星辰麽，個個都是臭水裏養的爛蟲。”
“就因為你們自己喜歡在臭水溝裏撲騰，就以為世上沒有人喜歡清水，沒有人願意去開辟一條清水渠了？！”
雷音頓時止歇，圓光之鏡崩散。
鬥笠微微抬起，濃眉之下的雙目，冷冷的注視著前方的和尚。
“好好好，論嘮叨……哦不，是論講理，還得是師父你在行啊。”
猴子從石頭上站起來，勾住紫金冠上的翎羽，咬在口中，晃了晃腦袋。
“俺老孫就沒那麽能言善道，隻有一句話，看見你們這些神仙不順心，那俺就開心啊！”
鬥笠人眼皮微垂，似乎慈悲的歎息起來：“執迷不悟，看來花了這麽多年，還是不能馴服你們，隻好強行為之。”
“可憐，可憐，可憐這聚窟洲，就要為你們這執迷不悟而陪……”
“呔！！”
孫猴子暴喝一聲，翎羽從口中彈出，直揚向上，雙目血紅欲滴，黑氣如焰蒸騰。
“你已經殺了我們多少同伴，以為今時，我們還會怕犧牲嗎？！”
“如來，你吃俺老孫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