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琴柱放大衝撞過來的時候,表麵綻放出了一層層的漣漪。


    天地間的光子輻射成千上萬倍的加強,光速的定義瞬息之間就被拔得更高,同時真空潮汐一片崩散之相,空而又空,冥土中的億萬種後天元氣褪去光鮮的外衣,大統一力場的根基顛倒錯亂……


    琴柱前方的部份空間,沒有出現任何折疊收縮放大之類的操作,竟仿佛是老化了一樣,朽爛成燼,如同大海上的浮沫一圈圈向外推散。


    局部時空加速熵增,走向熱寂,呈現出無法言語的冷暗,而在這片時空的中心處,卻又出現了熵減的奇跡,世上最精粹的光芒,正在從琴柱上綻放。


    當這一塊小小的琴柱飛出,所有相悖的、相近的、相仿的規則法理,都在同時浮現,被劇烈的摧殘。


    琴柱本身其實並沒有放大的傾向,但是對於這個天地時空來說,無法容忍如此可怕的現象,僅僅出現在世界內的一個小物之上。


    因此是這個世界本身,正竭盡所能的,要把這個琴柱放大。


    蘇寒山手中神槍綻放出的光彩,如同一株扁平的神樹,硬砸了過去。


    但隻是剛撞到了第一塊琴柱,就好像砸到了巨嶽之上。


    那種感覺,還不是砸在了一座巋然不動的巨嶽上。


    就好像這座天地萬物傾力灌注才能使之放大的巨嶽,剛從開天辟地的場景之中被炸飛出來,迎麵撞在了自己的槍上。


    “我啐!!!”


    蘇寒山的兩排牙齒鏗鏘碰撞,爆發出來至剛無比的烈音,額頭兩側的筋絡暴起,臉上的神情,像狂笑又像是在狂怒,這一刹那承受到的衝撞顯然也超出他的預估。


    想說的話在他嘴裏都走了型,也不知道原本要說的究竟是什麽。


    整個神槍猛烈的一挫,頓在半空,沒有一下子被衝飛脫手,都已經讓人覺得神異至極,更別提什麽將對麵砸退、壓低之類的事情。


    雙方形成了一種極其危險,極其脆弱的僵局。


    蘇寒山手裏的神槍,好像最後隻能多出了那麽一絲的餘力,還能繃得住,隻要這一絲餘力也耗盡,平衡就會立時被打破。


    而在這時,第二塊琴柱也衝撞了過來。


    蘇寒山右手下沉執槍尾,左手也轟然蓋出,壓在了槍杆之上,全部的力量保持著一個傾壓的姿態。


    第二塊琴柱撞在第一塊琴柱後方,力量匯合衝撞而來。


    蘇寒山的姿態未變,但整個人明顯被震的有一刹那的浮空鬆散,似乎要從這個酥軟的時空之中,被震得崩飛出去。


    但是第三塊琴柱,顯然不願意給他被崩飛的餘地,攜著要把他架勢震破,把神槍撞回原形,把太一輪上的因果層層震爆的趨勢,撞在了第二塊琴柱之上。


    咚!!!!!!!


    然後是第四塊,第五塊,第六塊,第七塊……


    太一之輪所化的長槍,也受不住這樣的重壓,彎曲出了一個完全貼在琴柱表麵的弧線。


    蘇寒山推槍的雙臂都有了細微的顫抖,眼裏像是有星火炸開,還是那麽一副受到超出意料的巨力衝撞後,不受控般咬牙怒笑的樣子。


    但是,之前分不清他是怒是笑,這一刻,倒是明顯看得出,他……是在笑!


    因為,在第一塊琴柱撞上來的時候,他好像已經隻剩下最後那麽一絲的餘力,在第二塊琴柱撞上來的時候,他好像壓榨萬般所能,過去未來的一切靈感奇思激情,才勉強撐住。


    可是現在,七塊琴柱都撞了上來,他還是那麽一副,好像仍有一絲餘力,勉強能夠繃得住的樣子。


    他太能繃了!!


    直到第八塊琴柱也撞上來。


    從一至八的分散又匯合,好像構成了一種奇特的條件,之前崩潰難言的種種景象,驟然統一起來,更是有了一種,好似天地萬道脫離原位,全部垂在這裏,被收束,被擰緊的感覺。


    蘇寒山這才嘣的一聲,無法遏製的倒飛出去,手拽長槍,撞進了混沌大瀑布裏麵。


    混沌氣裏無遠無近,概率未定。


    原本在足夠強大的外力觀測之下,他這一飛,還是該呈現出被撞出很遠的結果。


    但是,蘇寒山也在觀測他自己,在剛撞進混沌瀑布的時候,身影就瞬息重組千百次,如同無窮血色漣漪的乍分乍合,逆命的蚩尤戰意,愈燃越熾。


    後退之勢,被他在轉身之間化解,長槍淩空一掃,再度運槍反殺出來。


    太一神槍,形如一線,直刺在第一塊琴柱之上,隨即槍頭一抖,億萬次點戳挑掃。


    緊係在八塊琴柱之上的天地道理,仿佛真正有形的絲線,被他的神槍擋開解開,刹那間就有小半束縛被破去。


    八塊琴柱,從緊密的相疊分崩開來,彼此隔開了一定的距離,而且偏移的方向各不相同,往四麵八方飛散開。


    蘇寒山心頭猛然一跳。


    他出槍當然是很快的,時光都追不上他的槍頭,但更值得讚歎的是他解招的速度,剛被撞飛出去,回來就能運槍解招,雖僅解開小半,可也得看解的那個對象水準何等之高,能有這樣的一個成果,已是斐然於萬世。


    然而,他這一招畢竟隻解了對麵小半的招法,現在突然有點不能確定,到底真的是自己解到這個程度,使琴柱崩散。


    還是說八枚琴柱從頭到尾都沒有半分失控過,依然被對麵拿捏好了。


    因為在琴柱分開,向對麵空中占成一個巨大八角狀的時候。


    這個八邊八棱八角狀的正中,正好是不周山神到來,藍衣舒展,黑袍飛揚,手上捏了個拳印,一拳就打了出來。


    三寶玉如意的轟擊,是先把時空萬象打成混沌,再演變太易。


    從混沌到太易,實則還有幾分順其為之,道法自然的意味。


    不周山神的這一拳,就根本沒有混沌這個步驟了。


    他直接把拳頭前方這一片區域的時空物相,崩壞到不能再崩壞的程度,宇宙虛空的種種常數在這片範圍內,也暴亂到了不能再暴亂的高度。


    拳勁肆意發揮到了極點,轟到了這種程度的時候,手腕還能稍微一擰,就隻剩下了最最純粹的天地萬道,全部擰合到他的拳頭上,懸絞繃緊。


    不周山神打出了如此爆裂熾熱純粹的拳頭,偏偏眉眼之間,隻是一種冷鐵般的鋒芒,沒有半點狂熱的感覺,唯有徹盡森羅時空一切物相的通透,養出那一份無所不破,無垠願景,無處不成的剛勁。


    不周宮的蓋世絕學,宏道與至尊的合創之武,九天九淵之間毋庸置疑的最強拳法……


    洪!荒!爆!!!


    蘇寒山的心意在星雲虛空之間回蕩,熱烈誠摯,激情飛揚。


    “我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一槍放出,槍頭毫無避讓,最強鋒芒對鋒芒,直接點在那尊拳印之上。


    早在當年秦帝陵中,蘇寒山看到至尊殘影打出來的拳頭,就曾經亢奮不已,好奇又向往,恨不得直接自己去體驗一下。


    槍法就是拳法。


    蘇寒山的六禦之道,以樹為槍,實則也是在貫徹自己在浩瀚萬千的武學之中,最喜愛的拳法一路。


    今天他終於能夠正麵對抗一回九天九淵之間的最強拳法。


    雖然還不是不周宮祖師的真身施展出來的,但是種種韻味,細枝末節,已幾乎全部體現。


    神槍刺出,槍身上九層光圈,依次張開,平行轉動。


    更有一條口銜金丹的三眼造物蒼龍,體態修長至極,環繞槍身,盤旋向前,彰顯天都純陽,八龍丹法的武道根基。


    最純淨的光!!


    最純粹的道!!


    這個應該被稱之為太易的區域,就這麽急劇地擴張了一下,在那瞬息之中,從黑暗的冥土之中晃出。


    其光其色,晃了三界所有生靈的眼。


    但似乎也隻是那麽一晃,其真正的交戰核心,依然凝縮在領土之中。


    除了光與色,沒有任何碰撞的巨響,隻有清脆又深遠的開裂聲音,仿佛璀璨晶瑩的星核,在綻放一條條的裂隙。


    槍與拳的碰撞之後,蘇寒山的臂膀顫抖,虎口崩裂,血色的裂紋,從手臂蔓延到了全身,臉上支離破碎。


    好像隻差了那麽一絲的力量,他就會被轟爆,轟成一種隻剩靈光的形態。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根本沒有機會再重聚真身戰體,隻會被一鼓作氣的持續衝擊,直到被徹底鎮壓。


    不用懷疑,不周山神絕對有那樣萬全無瑕的點化戰機的能力。


    但是,偏偏就是差了那麽一絲,蘇寒山的戰體隻是崩裂,並沒有真的被轟爆。


    “如我所料。”


    蘇寒山笑得露齒,“這一拳,果然是世上最最純粹的,對於道力的運用,這種純粹道力碾過全身的感覺,太痛快了!”


    不周山神正視著眼前的少年,神色有些微妙。


    “你這也叫不愛霸道?”


    不周山神字句沉緩的說道,“混賬小子,你的六禦之道,根本是要把敵人也統禦進來的法門。”


    “宇宙之係柱,萬物之不周,爆碎洪荒,大道橫流,對著這樣的拳,還敢把我也統禦進去是吧?”


    “你狂的沒邊了!!”


    不周山神昔日為通向宏道所創的基石,本質是那些琴柱,而不是琴弦,他的琴弦要自己去撥的時候才會動。


    蘇寒山的太一心弦,則是帶著永恒永久的韻味運動著,每時每刻都在闡述宇宙法理的構成,勾勒無窮無盡的紋章,不撥而自動。


    當他把太一心弦寄托在自己的長槍之上,長槍再來一個大動的時候,大動與小動,表象與道理,玄妙的對稱著。


    他所受到的壓力越強,太一心弦的變化就會越發劇烈,勾勒宇宙法理的速度,也就會越來越快。


    所以最初一塊琴柱打過來的時候,是隻差一線就能夠打動他,後來八塊琴柱全部打過來,仍然差一線才能夠打動他。


    現在不周山神親自出手,他依然可以留存一線之力,這一線,就是一弦,太一心弦!


    “可惜你不夠狠心,否則的話,比起天都仙府,你更適合不周宮。”


    不周山神心裏,忍不住有了這樣一個想法。


    天都仙府,到底是何其有幸啊。


    初代,二代,七代,三位宏道真君。


    當年眼看著七代壽命不多的時候,竟然又有這麽一個足以承擔大任的人成長起來。


    反觀不周宮,除了不周祖師本人之外,也就是出了一位至尊英襄,耽誤於所謂人間霸業,還早早的亡故了。


    但不周山神也隻是心裏有那麽一閃的想法,他不會說出來,心中也不會有多深惋惜的感覺。


    因為他分得很清楚,蘇寒山不管在武學方麵,到底跟不周宮有多麽契合,在心性這方麵,完全是不同路數上的人。


    蘇寒山也沒有半點大意,在過去未來,虛空處處,所有層麵關注著對方的一切,防備著對方的拳。


    洪荒爆這樣的拳法,絕不可能是一擊無功就會放棄的拳術。


    可是蘇寒山心存無量,更是已經練就太一心弦,在這樣竭盡所能的觀測中,忽然聽到了處於宇宙層麵上的某種呼嘯。


    太空無量,星雲開花,一座又一座的星雲大澤,一片又一片的星河漩渦。


    似乎同時有那樣的聲音在起伏。


    隨即質地如同水銀,卻又湛藍生輝,體量更是大到一時無法估量的星力,從不周山神的拳頭前方迸發出來。


    如果像元始天尊那樣,是把時空物象打成混沌態之後,再演化太易,那麽當他無力維係太易的時候,太易就會退化為混沌,也沒什麽可多說的。


    整體來說,其實是一種除了會把對手打爆之外,不會造成別的任何額外影響的手段。


    而不周山神的拳法,因為是根本無視了什麽混沌階段,直接將時空物象,轟擊成了隻剩下宇宙法理存在的狀態。


    這個時候,天地宇宙本身就會產生一種向此處回補的趨勢。


    而且最純粹的道,必是最精粹的力量來回補。


    是宇宙各處星河之中,直接挪移過來的星力。


    方圓上萬裏的虛空,一下子被這濃鬱到了極點的星力撐開。


    龐然巨浪,巍峨奇高,凝聚成了液態的星光精華,澎湃湧動,連高度也有上萬裏。


    一旦流泄開來,恐怕能把冥界地麵上所有的峽穀盆地填平。


    但這還不夠,因為冥界此刻的河道,不隻存在於現實的冥土之中,還有無數虛空之中的軌跡。


    那是萬年以來不周山神用琴音開鑿雕琢,專門為靈寶諸天大陣中的異世界安排的位置。


    《洪荒爆》在不周山神手上,並不僅僅是蓋世殺伐第一的拳法,也是天上地下,三界寰宇,吞噬群星之力效率第一的秘咒。


    星光精華一旦驅動了這些虛空河道,哪怕諸多異世界還沒有真正歸位,也已經被囊括在這星辰三界的框架之中。


    九層冥界的格局,已經隱隱成型,足以跟星辰天界相對應,甚至隱隱還要更深邃幾分。


    但凡是見過淵界人間的人,都能夠看得出來,這九天九泉的格局跟九天九淵的格局,竟然能有那麽相似!


    足夠廣大的規模,無比的相似性,加上宏道與無量的牽扯。


    兩個世界有了橫跨混沌的聯係,便將不斷接近。


    蘇寒山不用去看也知道。


    此時此刻,整個星辰三界也已經在移動了,朝著淵界人間而去。


    從實力上而言,淵界人間曆代的宏道真君,都受限於壽命,可能彼此戰力沒有拉開太大的差異。


    但是,後來的宏道真君繼承了前人的成果,在對於淵界人間的研究上,肯定是比以前人越來越豐厚的。


    天都仙府二代七代聯手,弄出了太極印記。


    慈日僧當年去到太白神樹世界,隻能算是誤入,才發現時間流速大不相同,而龍皇明顯是能夠有意的來到這星辰三界之中,甚至帶人轉生,化魔為龍。


    從前外界極難有大規模的事物被帶回淵界人間。


    而現在,不周祖師竟然琢磨出了要把整個星辰三界拉扯過去的手段。


    “你還真是要弄出這樣的事情來!”


    茫茫星濤之中,蘇寒山的神槍再現,神龍見首不見尾。


    槍與拳再次交鋒,隻會讓星濤越發濃鬱。


    難以說清他們到底爭鋒了幾次,但戰鬥明顯還在繼續。


    “老前輩,看來你也知道淵界人間其實是一個關於魔道起源的大封印,而且封印有了破損,才誕生了人間和九天。”


    “你和英襄在神異海布局那麽久,就是為了用星辰三界撞回去的時候,能夠產生祖師他們也難以反對的融合之勢吧。”


    “就好像在樹根的傷口中,播下了另一棵樹的種子,某種意義上可以起到修複傷口,彌補封印的效果,但也已經換了一棵樹。”


    “星辰三界與淵界人間相撞後,你的真身來掌控星辰三界,以你對這三界的熟悉程度,布局深遠,漸漸的就會滲透到淵界人間。”


    “最後彌補完成的大封印,將會由你掌握,魔劫和天限都將由你調度,你就可以徹底的擺脫壽元限製了。”


    蘇寒山長嘯一聲,“萬年的耐心太過可怕,以我的閱曆,還從未能夠體驗,你確實是好手段。”


    “可不管兩界再怎樣相似,一棵樹種,播到舊的傷口裏,終究會有排異,排異的過程,恐怕就是兩界眾生的滅亡。”


    “即使宏道者各自出手護持,也未必能夠保住幾個人。”


    “你手段這麽強,但是也太狠,狠到讓我看不下去啊!”


    不周山神輕語一聲:“那又如何?”


    “魔劫殘害眾生自不必提,天限對壽元的桎梏,又何曾有過仁心?”


    “堂堂宏道的境界,在那個世界裏麵,甚至可能還不如一株未開智的樹活得久,便是一個鄉間劣商財主炫示豪富的宅院,如果稍微幸運的話,說不定存在的年月,也跟我們一樣長。”


    “哈哈,何其可笑,天與魔俱不仁,滅蒼生如拂塵埃。”


    “我隻是要脫困而已,舊的眾生脆弱,將來我便締造新的眾生,又如何?”


    不周山神在此界布局了萬年,當年考慮到的對手中,雖然沒有蘇寒山,但是也有歸墟龍皇。


    現在不過是替換了一下,預估的總數並沒有變。


    不管是蘇寒山還是誰,隻要跟不周山神戰鬥,也隻會助推這個計劃。


    當黑蓮盛開,通天教主排開大陣,玉皇動心,率領天庭運轉群星,一切就幾乎已成定局。


    別看通天與玉皇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但對於他們來說,星辰三界融入淵界人間,都還不至於危及他們這種境界的存在,反而也都是樂見其成的事情。


    玉皇隻要三界壯大,通天隻要更多可能。


    縱使舊的眾生一時滅絕,這兩個大型世界的融合,也會創造出更多的可能性,未來還會有新的眾生。


    他們都站得太高了,他們的眼光都放得太長遠了,凡塵一時的萬靈生滅,已沒有被他們放在眼裏。


    “你們這些人啊……”


    蘇寒山身影瞧不清,仍有長槍在揮舞,高聲歎道,“我真慶幸,我立了道心的時候,還算年輕,我還會在乎。”


    我也將永遠在乎。


    但是,就算是請了七代祖師也幫忙重新推演的《六禦玄元諸天秘法》,終究也隻是一時之功。


    那套秘法,到底能不能在不周祖師的千年,不周山神的萬年,在通天和玉皇都默許,甚至助推的局勢中,扳回一城呢?


    蘇寒山也不知道。


    那就,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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