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克己的喊聲急迫而驚懼,意味著發生的事非同小可。墨竹第一個感覺是遇到了流民,她待嫁閨中的時候聽下人們說過,外麵的流民鬧的厲害,幾千幾萬人衝擊府衙,劫掠百姓,他們中間比較有名的被稱為流民帥,像朝廷的將帥一般領著屬下攻城拔寨。


    馬匹嘶鳴,她自己乘坐的車廂在一次巨大的衝擊下,猛地停了下來。墨竹沒坐穩,狠狠的跌向一旁,這一下撞的不輕,頭上的鈿釵又沉,她好不易才扶正,爬向車簾,正準備撩開,看看外麵的情況。


    就聽袁克己驚惶無措的喊道:“墨竹,你別動!”


    話音剛落,她從已經撩開的一點車簾縫隙中,看到執鞭的車夫身中一箭,斜倒在一旁,他旁邊的另一個車夫也早掉到車輪下了,臉朝下趴著,應該凶多吉少。此時有一個不知哪裏來的男子,一腳踹開死去的車夫,拿過馬鞭高高揮起:“駕――”


    她肯定現在趕車的人不是袁家的人,墨竹顧不得那麽多了,爬到車窗處,將腦袋伸出去尋找袁克己的身影:“哥――”這一看不要緊,倒吸一口冷氣,就見車後浮屍遍地,十有九成都是大紅衣衫的送親人員。而袁克己正與一人纏鬥,聽到她的喊聲,正欲拍馬追來,不想對手也就追不放,再度趕上來與他短兵相接。


    “墨竹――”袁克己打不贏對手,隻能眼睜睜看著妹妹坐著的車輦絕塵而去。


    袁克己是指望不上了,墨竹立即明白,從現在開始她隻能靠自己了。她咬了咬牙,看著不停向後閃過的景色,鼓足的勇氣很快就泄掉了。在這樣的速度下跳車逃走,她非死即殘。


    正猶豫要不要跳車,忽見一支羽箭從後方射來,貼著她的頭頂嗖的一下子掠了過去,羽箭射來的方向,有一個黑點越來越清晰的逼近。她認得那身鎧甲,乃是方才跟袁克己纏鬥的那個人。


    完了,袁克己一定是輸了。


    墨竹害怕再來一箭射死她,趕緊把腦袋和上半截身子縮回車廂。遇到綁架,要盡量配合,等人解救。


    這時,她聽到有馬蹄聲逼近,想是剛才那人。可經過車廂身邊的馬匹不止一個,噠噠的馬蹄聲絡繹不絕。


    好像不對勁,流民打家劫舍,多是步兵。用騎兵速戰速決,貌似不是他們的風格。她怎麽覺得這幫人像是職業的呢?墨竹蹙眉,小心翼翼的掀開一絲縫隙,向外窺探,就見齊刷刷一水黑色甲胄的騎兵行在車旁。


    後來,她知道這是何家的騎兵,因身穿黑甲,人稱‘烏雲堆’。


    “……”她心頭也蒙上了一層烏雲,這群人顯然不是流民,而是軍人。


    墨竹大概已經猜到搶她的是什麽人了。


    車行了大半日,終於在傍晚十分停下。隨著馬車停下的,還有墨竹驚恐的小心髒,正在她往車門處看的時候,突然從外麵扔進來一根綢帶,一女子道:“請袁小姐蒙上眼睛,隨奴婢來。”


    不蒙眼睛,就憑她穿這一身鈿釵禮衣,她也跑不掉。墨竹拾起綢帶,很配合的係好,道:“好了。”說完,感到有微風吹到麵龐上,接著有人攙扶她下了馬車。


    走了沒有多遠,被安排坐下。墨竹推斷落腳的應該是處簡陋的臨時場所,久久聽不到人聲,她便把眼睛上的綢緞摘掉,開始觀察四周。她坐在一張矮榻上,麵前擺著一扇紅木屏風,透過鏤空處,能看到對麵端坐著一個男子。如果是剛才打敗袁克己的人,那麽他現在已經卸了鎧甲,換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看樣子短時間內不會再起程。


    “敢問袁小姐芳名。”


    說話了,跟她說話了!她心裏一驚,穩了穩慌了的心神,盡量冷靜的道:“公子是何人?難道不知‘問名’是六禮之一麽?無父母兄長在場,閨名不便相告。”士族嫡女的名字哪裏是隨便告知外人的,除非要與男子結親,才能把名字告知對方。對方沒回答。墨竹有點後悔了,自己不該裝作這麽‘冷豔高貴’,萬一激怒對方,一刀把她砍了就糟了。稍作考慮,她語氣盡量溫和:“你是何公子嗎?你可打傷了我哥哥?”雖然袁克己為人不大正常,但她也不想他有性命之虞。


    “他沒事。我們怎麽敢傷士族公子。”


    “可你們卻敢搶士族嫡女!”沒否認,看來真是姓何的了。墨竹聽到袁克己沒事,心裏有底了,雖然把她搶了,但估計他們也不敢把她怎麽著。


    “搶?!你本來就是我們何氏的新娘!十年前定下的婚約,你們說毀就毀!”雖是指責,但他說話的語氣還是很平靜的。


    這讓墨竹相信他是個能溝通的正常人。她道:“家兄已經寫信告知你們來龍去脈了,並非是我們袁家毀約,而是情勢所迫,假如我們執意與你們聯姻,袁家士族名譽不保。如果我不是士族嫡女了,你們還會娶嗎?想必不會了。所以還請何公子放我回去,你把我搶到這裏來沒有任何意義。”


    “……何氏搶親,錯不在你們,魏氏沒法聯合士族把你們除名。”他道:“你現在還是士族嫡女,嫁給我們之後,士族們的矛頭會對向我們,而不是袁家。”


    “敢問何公子要如何承擔士族們的矛頭?”她緊張的搓著雙手,但語氣仍舊冷靜。


    “反正除名這招對我們不管用”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已經是庶族了,沒名譽可以剝奪了。聽這口氣,是要暴力抵抗的意思了。她得問清楚:“你們今日的所作所為,袁魏兩家絕不會善罷甘休。不過依公子的語氣,似乎已經做好應對的準備了。”


    “不亮出鋒利的爪牙,別人怎麽會知道你是狼還是狗呢?!”


    看樣子是打算借由此事向朝廷示威,展現實力。既然如此,她也沒什麽可說的了。墨竹長歎一聲:“……雖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是袁家違背婚約的確是無奈之舉,在魏家聯合士族要將我們除名前,哥哥一直在為促成這樁婚事努力。”


    “那袁小姐您呢?是否也像袁公子一樣希望士庶通婚?”他道。


    墨竹如實說道:“……我對士庶之別沒什麽特別的感覺。魏開頤用除名的方式威脅我們,他雖然是士族,但我依舊對他不齒。而公子您,不聘不娶,直接搶人……嗬嗬,在我看來,與他無異。”


    沉默,尷尬至極的沉默。


    她是不是說的太重了,對方可是綁匪,萬一動怒來個‘怒殺士族嫡女明誌’,她這一世又交代了。


    此時,對方率先打破沉默:“……袁小姐路途顛簸,先用飯罷。”說完,椅子動了一下,腳步聲遠離了屏風處。


    墨竹透過屏風鏤空處看不到他了,趕緊躡手躡腳的來到屏風處往外窺探,就見門外是鬱鬱蔥蔥是樹木,根本看不到其他的景色。此時,咣當一聲,門從外麵關好,她便更是什麽也看不到了。


    晚飯的菜肴豐盛,葷素皆有,應該是吃不準她的口味,所以葷素鹹甜皆有。墨竹沒胃口,吃了幾口生魚膾,就讓侍女把菜品端下去了。坐了一天奔跑的馬車,墨竹骨頭都要散架了,等了一會,不見有人來,她便自己取了頭上的鈿釵,在那張矮榻上蜷縮著睡了。


    夜半時分,屋外的風聲嗚咽。在燈下靜坐的何懷卿睜開眼睛,推開小窗察看外間的情況,隻見蒼翠的樹木隨風搖擺,天上烏雲遮月,不見一絲光亮。此時一陣烈風吹來,料峭的春寒襲進屋內。


    想起今日擄來的袁大小姐,何懷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拿起披風,向她住的屋舍走去。門口的守兵見他來了,忙站的更加筆直。詢問後,他知道袁氏沒有表現一丁點的哭鬧情緒,一如她之前的冷靜。


    這與他料想的情況不太一樣。


    難道是因為心裏看不起庶族,料定他不敢傷害她?


    “你們下去罷。”遣散了兩個守兵之後。何懷卿輕輕推開門,提著燈籠走了進去,他知道她就睡在屏風後的矮榻上,所以他佇立在那,久久不敢動。


    出身低等庶族的何懷卿,從沒見過任何一位士族出身的人。之前去袁家送琉璃菩薩像等禮物,也隻是管家代為收下,就讓他們何家的人離開了。


    今日搶婚,是他第一次看到袁克己。之前他聽唯一與士族打過交道的父親說,士族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騷客,以弱不勝衣為美,以放浪形骸為追求,可袁克己並不是那樣,頗有點功夫,逼迫他認真應對,才把他打下馬。


    那麽,這位屏風後的袁家嫡女呢?會是什麽樣子?


    她沒有告訴他的名字,可從袁克己的呼喊中,他知道,她叫墨竹或者墨珠。


    靜夜如水。他發現拎著披風的手,竟在瑟瑟發抖。實在是奇怪,他從孩提時,便隨父親南征北戰,見過無數的屍山血海,早對恐懼習以為常才對。


    何懷卿把燈籠裏的蠟燭取出來,繞過屏風來到榻前。榻上的女子睡的正熟,絲毫沒察覺他的到來,仍舊像一隻乖順的小貓,睡的酣甜。他屏住呼吸,慢慢靠近她,借著燭光俯身看她的容貌。


    ……很漂亮!


    一瞬間,何懷卿像喝了一盅百年純釀,腦袋裏暈乎乎的,忍不住在她榻邊坐下,細細打量她。忽然,一個大膽的念頭冒出來,他喉頭動了動,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臉頰。就在觸摸她肌膚的刹那,他卻遲疑了。


    如果她驚醒了,發現自己被庶族觸碰,自殘明誌,該怎麽辦?


    就在這時,他聽到她口中發出細碎的呻-吟,接著一雙鳳目緩緩睜開,秋波般明亮的眸子看向他,使得何懷卿登時隻顧注視她的美麗,竟忘了自己是來偷看的,怔怔的看她。


    墨竹嚇得不輕,但有被袁克己偷襲的經曆,很快冷靜了下來。此人弱冠年紀,生的劍眉鳳目,身形健碩,和他相比,袁克己倒像個文弱的書生了。


    “何公子,深夜來此,意欲何為?”她做足氣勢的逼問道。


    他仍舊呆呆的看著她,半晌才好像把魂魄拾回來,恍惚的反問:“什麽?你說什麽?”


    此時墨竹注意到他手上的蠟燭,蠟淚流淌,已有幾滴落在他手背上了,她擔心的提醒:“你不疼嗎?”


    他這才發現手指上凝了幾滴蠟淚,他便把蠟燭黏在榻沿上,問道:“士族的女子都像你一樣漂亮嗎?”


    這算變相的恭維嗎?可墨竹見他表情認真,又不像說笑,她想不出答案,這種問題,不管怎麽回答都會顯得臉皮很厚。


    這時,何懷卿見她不說話,以為她被自己嚇到了,沉著臉道:“袁小姐休息罷,我明日再來。”話一出口,就見方才還躲避他的袁氏,趕緊往他這邊爬了過來,抓住他的衣擺,大聲道:“你不能走,我還有話問你!”


    何懷卿盯著自己的衣角,心裏著實湧起一番驚濤駭浪。士庶不同席,據說有的庶族登門拜訪士族,等他走後,士族之家把他接觸過的東西,統統扔掉了。這個袁小姐,居然毫不避諱的拉扯他的衣擺,難道她真的不嫌棄他?


    墨竹可沒想這麽多,見他愣住不動,馬上問:“你要我帶到哪裏去?”


    “……回雲州成婚。”他斬釘截鐵的道:“不管付出什麽代價,一定要把你娶進門。”


    是啊,已經吃了雄心豹子膽把她給搶來了,又怎麽會放她回去。弄不好她真的要嫁給眼前的這個人了。墨竹哀哀歎道:“……好的,我明白了。”


    何懷卿這才想起自己是來送披風的,趕緊把披風往她跟前推了推:“天涼,這個給你。”


    正好她也覺得周身發冷,想都沒想就把那黑色的披風拿了過來,蓋在身上,然後抱著膝蓋發愁。


    何懷卿善意的提醒:“你不嫌髒嗎?”


    她凝眉,心道,難不成你用這披風做過奇怪的事:“髒?”


    她懂了,因為出身的關係,他以為她會處處瞧不起他。墨竹心裏暗歎,指望袁克己把她搶回去的可能性不大,貌似真的要和何公子回去拜堂成親了。以後都這個樣子生活的話,也太累了。得讓他明白,她沒‘種族歧視’的想法。墨竹擠出笑容:“敢問公子名諱?”


    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我叫何懷卿。”


    “是哪幾個字?”墨竹伸出手,認真的道:“能否寫給我看?”


    何懷卿呆怔,不可思議的道:“寫在你掌心?”


    墨竹一來不喜歡士庶之別這套,二來希望與未來的丈夫改善關係,笑著點頭:“嗯。”


    何懷卿讀書不多,但自己名字還是會寫的。可指腹觸摸到她柔軟光滑的掌心後,不忍離開,便故意拖延,一筆一劃寫的極慢。等寫好了,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你叫什麽名字?”


    “呐,我寫給你看。”墨竹展開他的手,在他掌心寫下‘墨竹’兩個字:“筆墨的‘墨’,竹林的‘竹’。”


    “墨竹……”何懷卿在唇齒間輕喃她的名字,嘴角漾開笑意。


    她發現自己並不討厭他,比起袁克己跟魏開頤,他看起來,還挺正常的。


    至少目前是這樣。


    何懷卿看著自己的手心,還在回味她指尖給他留下的溫柔觸感。袁墨竹幾乎滿足了他對女人的一切要求,出身高貴、容顏美麗、明辨是非卻又溫柔可人。最關鍵的是,她並不敵視庶族。


    他覺得他應該盡快占有她,奪走她的貞-潔。隻有這樣,才能保證不管發生什麽事,她都是他何懷卿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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