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起傷口,小翠肉眼可見的慌了,頻頻回頭,看向坐在內室低聲抽泣的韓夫人。


    周予安秒懂,故意問道:“你看韓夫人做什麽?小姐這傷總不會是被夫人打的吧?”


    小翠臉色煞白,抿著唇,不發一語。


    “聽過招魂術嗎?”周予安蹲在小翠跟前,“我跟師傅學過一些,專招厲鬼,冤死之鬼。我看你家小姐死得冤枉,凶手又不知所蹤。要不,你與你家夫人商量商量,將小姐的鬼魂招來問問。”


    “問什麽?”小翠抬頭,看向周予安。


    “自然是問凶手,問清楚了才好讓沈大人繪像捉拿。”眼見著小翠鬆了口氣,周予安又道:“順便問問她那傷口是怎麽回事兒?除了凶手外,還有何人打她?打她的可是廖公子?”


    小翠搖頭,見周予安看她,忙伏在了地上。


    周予安拍了拍她的肩,朗聲道:“韓夫人與令愛起過爭執吧?為了退親一事。”


    內室,韓夫人的抽泣聲止住了。


    “韓湘是夫人的獨女,想來夫人對她定是寵愛有加。她未曾出閣,慘死在城隍廟中,按例是要被送去義莊的。路上我問過裏正,柳林鎮有義莊,就在距離城隍廟不遠的地方。夫人舍近求遠,將靈堂設在她生前的閨房內,可見夫人視她如心頭之肉,且心中沒有半點兒忌諱。”


    “湘兒是我女兒,我怎舍得將她送到義莊。”


    “夫人既愛韓湘,為何將其打傷?”周予安環視著房內:“女兒家的閨閣多半都是相似的,夫人愛女,房中之物亦是成雙成對,唯有這鴛鴦瓶少了一隻,且少的那隻還是雌鴛鴦。這鴛鴦瓶是紅的,與這素雅的閨房不搭,應是夫人為其采買的嫁妝,暫時擱在閨房內的。敢問夫人,那隻雌的去哪兒了?”


    “下人打掃房間時不小心給摔了,一個花瓶而已,無所謂。”


    “是摔了,但不是下人打掃房間時摔的。”周予安挑眉,從棺材旁的角落裏撿起一枚碎片:“許是韓姑娘死不瞑目,讓我看見了這塊碎片。”


    韓夫人變了臉色,卻依舊端著身子道:“這是那個下人打掃的房間?這麽大的一塊兒碎片都沒發現。”


    “下人的確該罰。”周予安將碎片翻夠來,在碎片的內部沾有一些血跡。


    未等韓夫人開口,周予安就將韓湘的鞋襪脫了下來。韓湘的右腳上有一處傷口,傷口與周予安手中的瓷片吻合,傷口有輕微潰爛,應是生前沒有塗抹傷藥的緣故。


    “韓夫人愛女兒,這點毋庸置疑,可一個深愛女兒的母親,會在什麽情況下忽略女兒的傷勢,連傷藥都不抹?”周予安把瓷片放在韓湘旁邊:“兩種情況,第一種,盛怒之下,母親不會顧及女兒。第二種,是母親不知道女兒受傷,或者認為傷得不重,沒有必要塗藥。”


    “我不知道湘兒傷了腳,她那麽怕疼,她一定在心裏埋怨我。”韓夫人捶打著心口:“都怪他,要不是因為他,湘兒怎會與我發生爭執?要不是因為他,我也不會把湘兒送到……都怪他,是他害死了我的湘兒,我要他給我的湘兒償命。”


    “韓夫人,事到如今,你還認為這是廖公子的錯嗎?”


    周予安轉身,將鞋襪給韓湘穿上,又讓小翠拿了針線過來,幫她細細的縫合頭顱。當針線穿過韓湘那被紮的滿是窟窿的皮膚時,韓夫人終於崩潰了。


    韓掌櫃從內室出來,抱著韓夫人連聲歎氣,自責道:“是我的錯,不怪夫人!”


    朔州戰事,遂州疫症,柳林鎮雖未波及,卻也陷入到一片震蕩中。廖家與官府速來密切,見有利可圖,便誣指韓掌櫃與北狄人有關,韓掌櫃被捕入獄,在獄中受盡折磨,斷了一條腿。


    經商的,哪有心思單純之人,出獄後的韓掌櫃稍一打聽,就知此事與廖家有關。加之廖家搶了他大半生意,他便因此嫉恨上了廖家。


    明知道女兒與廖文斌兩情相悅,他還是退了廖家的婚事,明知女兒不肯嫁於他人,他還是自作主張為韓湘定下了另外一門親事,對方雖隻是捕頭,卻是實打實的官門中人,韓掌櫃是想要與官府扯上關係,進而利用這層關係將廖家拉下馬,最好也能將那個廖掌櫃關進牢裏。


    可憐的韓湘與廖文斌,平白無故成了兩家利益相爭的犧牲品。


    自韓廖兩家退婚後,韓夫人就將韓湘關在了房中。單純的韓湘以為,隻要過段時間,父母就能消氣,她與廖文斌的婚事就能重新商議,得知父母將她另許他人,她與母親爆發了激烈爭吵。


    爭吵聲,韓夫人將韓湘推到,韓湘撞到牆上,陷入暈厥。


    韓夫人以為韓湘死了,又看見韓湘寫得書信,認為她要拋棄父母與廖文斌私奔,盛怒與極度失望下,她做了平生最讓她後悔的一個選擇。


    她讓小翠將韓湘寫得書信送到廖家,又將昏迷中的韓湘背下樓,經由後門送上馬車,穿過鎮中小路,送到城隍廟。


    知道韓湘愛幹淨,韓夫人特意在她身下鋪了稻草,且將她放在了城隍廟中背風的那一麵。千算萬算,唯獨沒有算到她的女兒還活著,且在城隍廟中醒了過來。


    “倘若韓湘沒有遇到凶手,她可以自行回家,倘若小翠將書信交給了來福或者是廖公子本人,她也不會遇害。事情巧就巧在小翠遇到了凶手,誤把凶手當成了廖家的下人,她不僅將書信與玉佩交給了凶手,還將韓湘在城隍廟的事情告訴了他。”周予安走到韓夫人身旁:“夫人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吧?”


    韓夫人嚎啕大哭,哭著哭著便暈了過去。


    廖文斌看了韓夫人一眼,拱手道:“凶手拿走玉佩是為了嫁禍於我,他從遇見小翠的那一刻起就沒打算放過韓湘,且想好了利用韓湘的死來攀扯廖家,此人是誰,為何要這樣做,他與我們廖家有何仇怨?”


    “這個問題,廖公子應該去問您的父親,亦或者是那位跟您來韓家的管事。”周予安示意廖文斌看向外麵:“小翠說過,她去韓家送信時,韓家的後門是虛掩著的。那人極有可能是潛入廖家的,可倘若他與廖家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他又是如何在廖家來去自由的?廖公子那院子,不是尋常人可以隨意進出的吧?就算公子被關在了祠堂裏,公子身旁的那個小廝去了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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