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煙塵皺眉,怔了一下,拿起了桌麵上的刀。


    要麽就要那個男人的手指頭,要麽……就是蘇九九的手指頭。


    薄惑淡淡的目光掃過顧煙塵,顧煙塵心裏已經明晰了該怎麽做。


    她露出一個微笑,帶著一點點得意,緩緩走到了蘇九九的麵前。


    刀背並不鋒利,她拿過蘇九九的手,用刀背丈量著,似乎在考慮什麽時候下手。


    而蘇九九的眸子再冷靜,也劃過一絲絲的恐懼,雙手顫顫,那好看的酒紅色手指甲也在晃著。


    “九九,喜歡這一雙手嗎?”


    煙塵縱然不喜歡蘇九九,但是無法否認的是,蘇九九的確長得漂亮。


    就連那一雙手,也是漂亮的。


    “可惜了。”


    顧煙塵將刀扔在了地上,清脆的響聲使蘇九九整個人肩膀一抖,隨即靠在了後麵斑駁的牆壁上。


    她在大口大口的喘氣,她害怕了。


    薄惑掏出一根煙,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噓了一口煙後,淡淡煙圈飄散在空中。


    “九九,這根手指我們先留著,不過,我要你出台。”


    出台?


    朵朵的眼眸一閃。


    九九出了名的不好請,出台這種事情,她不願意也是沒轍。


    氣氛一時有些遲滯,顧煙塵將刀踢得遠遠的,眉眼帶笑。


    ————


    “出台?”


    如媽將手一拍,絞著手絹站了起來,濃濃的眼妝讓她看起來有些凶。


    “不行,當初蘇九九進了暮色後,就是禁止出台的,拿人錢財替人辦事。”


    麵前的男人站的有些抖,如媽看著厭煩便甩了一巴掌過去。


    響亮的耳光聲剛剛停,一個緩慢卻異常穩重的皮鞋聲傳來。


    那個男人表情難辨,看起來隻是似笑非笑一般,他雙手放入了西褲口袋中,好整以暇的看著這一出戲。


    拍了拍巴掌,薄惑淡然的說道,“力道用的很足。”


    如媽腿一軟,便坐在了凳子上,緩了一會兒才笑語晏晏的說道,“喲,三爺,笑煞我了。”


    “看起來如媽最近不缺錢呐?”


    “哪能不缺呢?”如媽走到了薄惑麵前,騷姿弄首了一陣,再繼續說道,“沒有人不喜歡錢的,錢是個好東西。”


    “那你說說看,那個人給你了多少錢?”


    如媽像是被人看穿了心思。


    的確,她這樣咬住蘇九九不放,就是為了在薄惑身上再掛一層油水下來。


    但她萬萬沒想到,薄惑這麽快就看出來了。


    如媽正色道,“這個數。”


    她比了一個數字五,然後又麵帶笑容說道,“三爺要是能給我更多,再給你一個妞我都願意的。”


    “好,把朵朵帶上。”


    林助理站在一旁,將事先準備好的保險箱打開。


    金色的光芒打在了如媽的臉上,她隻感到訝異。


    “怎麽?夠不夠?”


    “夠夠夠,三爺出手真大方,當然夠了!”


    如媽笑嘻嘻的將保險箱放在了自己的身後。


    她根本不在乎蘇九九的生死,蘇九九已經為暮色賺的夠多了,三爺這個本,蘇九九再幹上一輩子也賺不了這麽多。


    蘇九九,這可是去了個好地方。


    ————


    顧煙塵看了一眼朵朵,說道,“你是什麽時候來暮色的?”


    朵朵看起來隻有十七八歲的樣子,麵容幹淨,看起來不錯,可是就是那一雙眸子讓人看了以後心生膽顫。


    那一雙眸子有著顧煙塵看不懂的落寞。


    沉沉的,濃鬱的。


    但是,更讓顧煙塵看不穿的是朵朵的野心。


    是的,從見麵的第一麵起,她就看到了這個小姑娘的野心。


    那一種想把同齡人狠狠踩在腳下的野心,從那一把短刀來看,更是讓顧煙塵疑惑。


    那一把刀……


    很鋒利。


    應該是日日都會保養,磨刀。


    像暮色這種場所……的確是不需要這樣做的。


    無非是陪陪笑,陪陪酒。


    朵朵從地上將那一把短刀拿了起來,然後放在煙塵的麵前,銀光閃閃。


    整個台球室,隻有她和煙塵兩個人在。


    一股寒意從這把刀慢慢的沁出來,蔓延到每個人的心裏麵去。


    “姐姐,你知道這把刀割過什麽嗎?”


    顧煙塵搖搖頭。


    “男人的命根子,手指頭,舌頭,眼睛。”


    ……


    顧煙塵望著那一把刀,一股不容抗拒的冷意遍布全身。


    這麽多年的辦案,她從未涉及此方麵,太多都是直來直往的仇殺,再特殊一點就是有規模有組織的恐怖行動。


    而這個圈子裏的人似乎就是為此而活,他們因為這個而感到愉悅。


    賭約,雖然浪費生命,但是可以縱情歡笑的娛樂方式。


    “姐姐你想多了。”


    朵朵的眼光異常的犀利,仿佛看穿了煙塵到底在想什麽。


    她緩緩的繞著台球桌走著,拿起了一顆紅球,然後放在了煙塵的麵前,說道,“姐姐,你知道這個是什麽麽?”


    “分值最低的紅球。”


    朵朵點點頭,然後將紅球放在了原本屬於它的位置,然後緩緩的開口,“就如同我,我就是那個分值最低的人。”


    “在這裏,誰都可以點我,上到身家過億的富豪,下到第一次來這裏的小弟弟。”


    “別人都有門檻,你瞧瞧蘇九九,但我不一樣,我缺錢,很缺。”


    煙塵默默的聽著,沒有發表任何的意見,因為對於朵朵來說,她所需要的並不是……同情。


    “打一個紅球才能進一個彩球,說明什麽呢?”


    “那些彩球都必須過我這一關,所以……我慢慢的爬,我爬到了如今這個地位。”


    朵朵遞了一根煙給煙塵,煙塵搖了搖頭。


    朵朵無所謂的聳肩,然後說道,“你以後會喜歡抽煙的滋味的,因為可能是唯一放鬆自己的方式了。”


    顧煙塵垂眸,兩人僅僅隻有一麵之緣,可是朵朵似乎將底牌全給煙塵看了。


    “至於那些可笑的賭博,我實在是沒興趣。”


    朵朵拿了一根煙,眉間都是寂寥,那一種煙視媚行的感覺表現的淋漓盡致。


    “我沒有多少時間,所以我要用這些時間來賺翻倍的錢。”


    “為什麽呢?”


    顧煙塵有些奇怪,朵朵這個年紀,實在是太美好了,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像一個遲暮之人一般。


    朵朵笑了笑,側臉看起來帶著一點點豔,她俯身對煙塵說了一句話,然後立馬抽身走開,笑著明媚。


    過了一會兒,薄惑便走了進來。


    “你怎麽了?”


    煙塵此時的臉色有一些些白,甚至說正常的血色都沒有。


    “沒怎麽。”


    煙塵看了一下漸漸走遠的朵朵,目光複雜,語氣難辨,“你……有沒有這個朵朵的資料?”


    薄惑做了一個手勢,林助理便將剛才從如媽那裏拿來的資料遞給了煙塵。


    年齡:十九歲。


    原名:南朵。


    家中貧窮,有一個得了癌症的哥哥。


    所以這應該就是她為什麽缺錢的原因……


    “嗯……”


    煙塵將資料合上,然後擠出了一個笑容給薄惑,說道,“我們走吧。”


    ————


    邁巴赫內。


    蘇九九目光冷冽,聲音更是冷淡至極,“三爺好興致,不會帶我去釣魚吧?”


    “不,帶你去高級餐廳。”


    “高級餐廳?”蘇九九笑出了聲,用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吊墜,“三爺,您太客氣了。”


    車堪堪停到了那個煙塵熟悉的地方。


    上次她來過這兒,薄惑的私人餐廳。


    蘇九九不客氣的走進去,然後說道,“三爺,您真不夠意思,這裏肯定藏了不少美女吧?”


    這裏的服務員都是萬裏挑一的美女,蘇九九這樣說也不奇怪,但是莫名的,煙塵的心裏像是堵了一團棉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薄惑拿過菜單,隨意的點了幾個,然後言語帶笑,看不出真假,“嗯。”


    而與此同時,朵朵卻說道,“今天也不想敗興,但是這幾天減肥,忌口,所以大家好好吃,我陪酒就可以!”


    煙塵垂眸,看了一眼朵朵,眼底漸漸變得濃稠。


    蘇九九瞧了瞧朵朵的臉色,然後故作驚訝的說道,“喲,朵朵,你臉色看起來並不好啊。”


    朵朵的臉頓時變得僵硬。


    在這個圈子裏,臉色不好隻有兩種可能。


    第一,男人不夠。


    第二,染了病。


    顧煙塵淡淡的瞥了一眼蘇九九,冷冷的說,“東城這幾天天氣不好。”


    言外之意就是,蘇九九別找茬。


    蘇九九努了努嘴,還想再說些什麽,可是那一股裹著冷氣的壓迫氣息又席卷了她一身。


    是薄惑。


    那個男人從容不迫的抿了口酒,眸子淡淡掃過蘇九九,而蘇九九隻感受到自己的脊背微微發涼。


    那種壓進別人骨子裏的氣場,她隻覺得頭皮發麻。


    侍者恰好此時打開大門,走了進來,菜剛剛放在蘇九九的麵前,她全身的不適傳達到她的腦部……


    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讓蘇九九馬上離開餐桌。


    因為……


    桌子上赫然擺著的是紅燒青蛙。


    蘇九九的眸光漸漸變冷,清冷寡淡。


    薄惑微微一笑,掀眸,看了一眼臉色漸漸變得難看的蘇九九,說道,“怎樣,還合你胃口嗎?”


    蘇九九陪伴在薄惑身邊多年。


    頭一次覺得自己像一個笑話。


    最初接近薄惑的時候,薄惑就告訴過她,與人為敵,必須弄清楚喜惡,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勝。


    而這麽多年,她蘇九九對於薄惑是絲毫不知。


    他對什麽都是漫不經心的樣子,給人一種散懶的錯覺,似乎對什麽都不上心,故而沒人能知道他到底喜歡什麽。


    就連抽煙,他也愛觸及不同的牌子,每一種都試一試。


    喝酒亦然。


    對於向來喜歡的雪茄,他也是換著口味,樂此不疲。


    他是一個迷。


    向來如此。


    可是反觀蘇九九,薄惑卻是知底知根。


    喜惡全部都知道,甚至有一些還是他人為讓她喜歡,讓人討厭。


    仿佛蘇九九的每一個動作薄惑都設計好了一般,所有的事情都按著他的計劃走著。


    太可怕了。


    下一道菜,依舊與青蛙有關。


    侍者將所有的菜都放在了蘇九九一人麵前。


    朵朵有些奇怪,望著蘇九九,緩緩開口,“姐姐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呢。”


    蘇九九輕嗬一聲,目光哀戚,她望著薄惑,吐字清晰,咬著唇說,“這麽多年,你到底有沒有一瞬間愛過我。”


    不知為何,顧煙塵的心猛地一動。


    她能體會的到蘇九九此時的心境,而她……也在期待著薄惑的答案。


    而男人隻是眉眼帶笑,低著眼瞼,緩緩拿出了煙盒,一根一根的卷煙。


    將煙草整齊的放在紙上,收口之際,用食指蘸了蘸水,劃在紙上,留下淡淡的水痕,然後趁勢收邊。


    二十四根煙卷好後,薄惑低低徐徐的回答,“沒有。”


    一刻,也沒有。


    對於你,向來隻有利用。


    蘇九九聽到了以後,整個人癱在了桌子上,摧枯拉朽,她的感情終於被別人看做一分不值了。


    可是,不知道為何,顧煙塵也感到自己的心裏一陣絞痛。


    這個男人對於感情向來算的明晰。


    可是,薄惑,有時候感情並不是理性的,不是某一個數字能夠概括的,感情向來屬於感性。


    顧煙塵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然後緩緩的說道,“蘇九九,有幾個問題想跟你調查一下。”


    蘇九九白著臉,望了一眼煙塵,眸子裏摻雜著不掩飾的恨意,讓人發毛。


    “你說。”


    這兩個字像是蘇九九咬牙切齒說出來的一般。


    “你跟薄年什麽關係?”


    “還能是什麽關係,無非就是……舊情人?”


    “你知道麵具人嗎?”


    聞言,蘇九九渾身一抖。


    那種抖不像是尋常的發顫,更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安的事情,所以才全身抖了起來。


    那個夜晚。


    是她這輩子都忘不掉的夜晚。


    麵具人用她這輩子最難以啟齒的手段征服了她。


    鞭子上的血液,繩索上的液體,包括整個鐵架子上麵都有她留下的眼淚和汗水。


    她不願意記起這樣的事情。


    這輩子,都不願意去回憶。


    可是,偏偏在她接受了這樣的結果後,煙塵貿然的問了這個問題。


    無疑是讓蘇九九揭開傷疤,暴露在空氣裏,供眾人嘲笑一般。


    她站了起來,渾身帶著一股煞氣,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撲在了顧煙塵的身上,奮力的咬著顧煙塵的肩膀,像是要咬下來一塊肉一般。


    而與此同時,薄惑蹩眉,反手就將蘇九九製服在桌子上。


    他的手臂正好就摁住了蘇九九的脖子。


    顧煙塵眯著眼,揭開肩膀上的衣料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剛才的蘇九九,是來真的。


    看來,那個麵具人的確是一個變態。


    竟然把蘇九九折磨成了這個模樣。


    要死不活。


    容瑾接到了警報後也連忙闖進了包廂,蘇九九露出了一個淒慘的笑容,對著薄惑說道,“你怎麽能……這麽狠心呢?”


    薄惑沒有回答,緩緩的放開了手,用手帕仔仔細細的擦了擦手後,說了一句話,“因為你,惹了不該惹的人。”


    她傷害了顧煙塵。


    所以這就是代價。


    等蘇九九離開後,顧煙塵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傷口,抬眸卻看到了那個冰涼的眼神。


    來自朵朵的。


    像是看慣了人情世故一般的眼神。


    十九歲的孩子,處事不驚到讓人震驚。


    或許,在某些方麵,她和薄惑出奇的相似。


    一樣的狠心,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這才是走向成功並且維持成功的方式。


    “你不害怕嗎?”


    正常的小姑娘看到這一幕,就算是不害怕也會露出緊張的神色。


    可是朵朵卻像是看慣了一般。


    “這有什麽好怕的,這個社會本來讓人震驚的東西就多,我一個一個去害怕,豈不是太沒用?”


    然後,朵朵又望了一眼薄惑,說道,“三爺,我想加入你們。”


    薄惑沒有開口,連多餘的眼色都未曾給朵朵。


    “我多的不要,我就要錢。”


    “錢還不算多?”


    薄惑緩緩開口,朵朵卻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當然,對於三爺來說,那點錢算什麽?”


    “的確不算什麽,但你有什麽價值能得到這些錢呢?”


    朵朵緩緩啟唇,說了一句話,顧煙塵擦藥的手一頓,不可置信的望了一眼朵朵。


    後者坦然自若的望著薄惑,等待這個男人最後的通牒。


    “別答應她。”


    顧煙塵將棉簽扔掉後,說道,“她年紀還小,別害了她。”


    可是薄惑仿佛沒有聽見一般,點點頭,說道,“的確誘人。”


    “我同意了。”


    這句不痛不癢的話,讓朵朵喜上眉梢,可是煙塵的眸子裏卻含著一股濃稠的愧疚。


    因為朵朵說的唯一價值就是。


    “如果顧小姐有危險,我會替她吞下前三粒槍子兒。”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甚至眉眼帶著一種淡雅的笑,可是明明,這句話……要的是她的命。


    “顧小姐別為我擔心,原本時間就不多,何不賭一次呢?”


    朵朵笑笑,又給自己點燃了一根煙,等那一截煙灰落在了地上後,她又說道,“再說,我也是為了錢。”


    “朵朵,你瘋了嗎?你根本不是為了錢,你明明就是……”


    後一截話被朵朵打斷,她再次噓了一口煙,煙霧嫋嫋,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滄桑了幾歲,“我本就是亡命之徒,何必憐惜賤命一條?”


    這一次,換顧煙塵啞口無言。


    朵朵……與薄惑的唯一不同就是。


    前者,太過決絕。


    薄惑對兩人的談話置若罔聞,專心的卷煙,仿佛都與他無關。


    容瑾緩緩走了進來,說道,“蘇九九的處置?”


    薄惑淡淡開口,“還能怎麽處置,老辦法。”


    容瑾點點頭,顧煙塵明白薄惑所說的老辦法是什麽。


    就是用酷刑讓蘇九九說出真相,如果蘇九九不說,就不會停止。


    就算蘇九九死了,也無所謂。


    “她還有用!”


    “不,”薄惑眸子冷到極點,聲線玄寒,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壓迫,“對我來說,她已經沒有用了。”


    因為她死了也不會說麵具人的事情。


    她的心已經變得寸草不生,留著反而會壞了事,所以,用最慘烈的辦法才行。


    這樣冷冰冰的薄惑。


    讓煙塵屏住了呼吸。


    你從未見過這個男人真正陰冷的一麵,所以你也不會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有多少肮髒的秘密。


    所以,在煙塵很小的時候,薄惑便跟她說過。


    千萬不要走進我的心。


    因為,你不僅會討厭我,還會討厭跟我走得這麽近的自己。


    一語成讖。


    顧煙塵對於這樣的薄惑,隻感到有一層薄薄的真空帶隔著兩人。


    那種陌生的距離讓她惶恐。


    更讓她感到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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