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誇的那些優點是真的, 可夏宣這廝也有要命的缺點--愛撒謊。大概是出於一著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的心理吧, 對他的話,她多多少少都有點懷疑。


    夏宣見雨樓手中提著一個籃子,主動去接, 陪笑道:“我在家待不住,出來看看, 真巧,咱們居然遇上了。”


    他表現的太好了, 雨樓不太適應, 將籃子換個手臂挎著,道:“是不是雨堰又對你說什麽了?你才待不住的?”


    “小孩子麽,愛說就說吧, 哪能和她計較。”他大度的笑道:“她在南京時看到我那樣對你, 沒辦法對我不存偏見,我都理解。”話鋒一轉, 扯到自己身上, 裝可憐的說道:“唉,我真羨慕你們姐妹,同甘共苦,哪像我,兄弟親戚們雖多, 卻一個沒交下。血親又能如何,等我沒了權勢地位,一個個都棄我而去了。”


    雨樓謹慎的瞥了他一眼, 當初在國公府時,過年時,他賓客盈門,哪像現在這樣淒涼,不知他有沒有觸景生情。她不是愛別人傷口上撒鹽的人,她聽他慘兮兮的說完,並沒諷刺挖苦,而是輕聲道:“隻要你改了,其他人早晚會對你改觀的。”


    夏宣竊喜,嘴上淡淡的笑道:“希望如此吧。”


    “那個……你確定真的沒人肯幫你了嗎?”


    他肯定的回答:“嗯,能求的都求遍了。”言下之意,他真的沒地方去了,隻能賴在她這兒。


    “你在南京的大表哥,杜瓊杜大人,他也不肯幫你嗎?我看他是個好人,你可去求過他?”


    夏宣本想回答說來登州前拜訪過他,同樣吃了閉門羹,以此斷絕卓雨樓攆他走的念頭,但忽然間,他心生一計,思忖片刻,道的:“他這個人不說清廉吧,可也不是什麽大貪官,各路孝敬都補貼了家用,哪有餘錢借我呢,我便沒去求他。”


    “……哦……”


    這時夏宣一蹙眉,做恍然大悟狀,合掌道:“哎呀,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來,或許能解我的燃眉之急,給我湊一筆銀子用。”


    雨樓不曉得夏宣的腦袋裏又冒出什麽計劃了,頗有幾分警惕:“你想起什麽事了?好事還是壞事?”


    “不能簡單的說是好事還是壞事……”他做出難為情的樣子:“我跟你說了,你可別生氣。記得你們家的宅院嗎?當初包榮送給了我,我回京城後,寫信告訴杜瓊讓他找幾個人幫忙照看,那園林現在就在他手裏呢!我被攆出家門時,居然忘了這茬,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


    不等他說完,雨樓便氣的拿籃子摔他:“那是卓家的!哪裏是你的!不要臉!”


    夏宣抱住籃子,眼睛瞟了瞟四周,提醒她:“大過年的,路上人不多,可也不少,跟我這麽拉拉扯扯的,不大好吧。”


    “……”雨樓恨的一跺腳,繃著臉獨自快步走在前麵。


    夏宣則笑嘻嘻的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麵,不過他這笑容沒保持多久,因為他發現他被關到大門外了。


    他知道雨樓在裏麵,欲哭無淚的道:“你別這樣,叫我進去吧。”


    “你霸占別人產業,還跑來蹭吃蹭喝!既然有這麽一筆大錢等著你,你趕快去變成銀子去兵部打點罷!在我這兒做什麽?”她隔著門氣呼呼的說。


    自己原本的家,原來被這廝霸占去了。再聯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由得想改變主意,把夏宣掃地出門了。


    “冤枉啊——”夏宣拍著門板解釋道:“這是包榮送給我的,又不是我主動要的。再說,我一次沒去住過,早就忘在腦後了,就算我收了贓,可我真的沒什麽壞心。”


    雨樓唾棄道:“呸!世上哪有你這樣的人?想賣別人家產據為己有的!看見你就煩!”


    “我就隨口說說,你別生氣啊,我要是真的存了獨占的念頭,就不會跟你說了。”夏宣順著門縫低聲道:“雨樓,那是你們卓家的,我不會動的。這樣如何?你隨我去南京,我向大表哥把園林要回來,咱們變賣了,銀子統統歸你。”


    “……”沒誰會跟錢過不去。而且那園林本來就屬於自家的。雨樓想了想,故意哼道:“你說要回來就要回來,人家能給嗎?”


    有戲。夏宣道:“杜瓊不是貪私的人,本來就是我的,我去了他那,他自然就給了。”


    “你有房契?”


    他的確有房契,但好像被他放在了京城……或者別的地方,他也記不清楚了。當務之急是誆騙雨樓隨他去南京,盡可能製造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於是他眼珠一轉,開始扯謊:“……當然有,我記得我埋在湖邊的白玉蘭樹下了。”


    雨樓皺眉反問:“你為什麽埋在那裏?”


    “我怕路上丟了,就地埋了,隨時取用方便。”


    民間很多老人為了防止不孝兒孫偷拿地契出去抵押賭錢,偷偷把地契和家中銀錠子裝罐子掩埋的,不在少數。雨樓想了想,倒也不覺得很奇怪:“真的?”


    “我怎麽會騙你?你不相信,隨我去南京驗證一下。”夏宣道:“找到地契,物歸原主。反正那是你們卓家的財產,我不會用的。”


    有一大筆資財放在自己麵前,任誰都會心動。


    正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夏宣在旁邊點了一把火,說的她心活了:“你不要,你妹妹總不會不要吧。有錢傍身總沒壞處,小家碧玉也需要嫁妝。”


    她道:“你怎麽如此好心?你正缺錢呢,卻把倒手的銀兩白白送給我們?你什麽時候變得如此慷慨了?”


    “你看你,又往壞了揣測我了。我夏宣的確不是好人,但對金錢銀兩什麽時候計較過?!”


    說的不錯,連他母親的首飾都能拿出來送她戴著,他對金錢這等身外之物確實沒什麽興趣。雨樓沉著臉,將門打開,轉身回屋。夏宣跨進門,將門掩好,跟在她身後。


    蝴蝶似的繞著她轉悠。


    雨樓拿糖果,他便幫著擺盤子:“雨樓,咱們正好去南京,再探探你外祖家的消息,說不定他老人家尚在人間……”


    “有什麽好見的。”先不講她是穿來的,就算是土生土長的人,她也不想見一個把自己拋棄的所謂親人:“當初扔了我,我們在彼此心中就已經死了。”


    夏宣說認親,不過是想增加她去南京的可能,見雨樓確實不願意提及外祖父家的事,便專攻取回卓家園林的事:“好吧,親可以不認,錢你總不能不認吧。嗯……你們那個園子,當初開價是幾萬兩銀子來著?讓我想想。”


    雨樓放下手裏的活,眯眼問他:“你怎麽這般積極?”


    是有些心急了,他歎道:“我不是舍不得看你受苦,想叫你過上好日子麽?我還能有什麽理由?!我怕你假清高,不肯收回園子,背地裏後悔偷偷抹眼淚。”


    她笑了笑,拍著他的胸口道:“我不會跟錢過不去,但我不想跟你去南京,這樣吧,我叫泰生隨你去南京拿房契。我一個婦道人家出什麽門啊,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他和泰生一個大男人去什麽南京?!夏宣道:“以前在我那兒,整年念叨重獲自由身,現在你自由了,卻又變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了?想不通!”


    她哼笑兩聲,笑眯眯的望著夏宣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麽心思,你不就是想叫我和你一起出門麽。我可不敢,誰知道路上會發生什麽事。”瞟他一眼,笑道:“萬一你把我賣了,我說不定都得幫你數錢。”


    夏宣被她戳破心事,臉上掛不住,哼道:“切,我賣你?那也得有人肯買呀,你除了長得漂亮外,還有哪點值錢?稍微值點錢的,哪個不是才色藝俱佳的!最重要的,得是處子……”話一出口,便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果然卓雨樓臉色一變,眼睛上起了一層水霧,嚇的他立即解釋道:“雨樓,你聽我說,我就是想讓你明白,我不可能賣掉你……”


    “因為我不值錢,我知道!”她將眼淚忍回去,揚了揚頭對夏宣冷笑道:“可我再差勁,也沒淪落到眾叛親離,不像你,人人都嫌棄!你這種人,隻配孤單一輩子,你從哪裏來滾回哪裏去,我以前嫌棄你,現在更嫌棄你!寧願找個乞丐,也好過跟你!”


    惡語傷人六月寒。夏宣寒了個徹骨,低聲道:“你別這樣……雨樓……我……”


    誰叫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專門勾她傷心往事,雨樓氣憤難平:“閉嘴!”剜了他一眼,舉步向外走。


    夏宣一邊道歉一邊追她:“是我錯了,你別走啊,我這就跟你認錯。”雨樓推開他:“我去繡莊,不許跟過去!我希望我回來之前,你已經滾蛋了。”說完,提著裙子跑出了門。


    夏宣懊悔萬分:“功敗垂成……都怪這張嘴……”


    她下了逐客令,他不能這麽賴下去了,不,想賴下去,得想點別的法子。夏宣自己在廂房熬到天快黑了,見她仍沒回,便牽著那匹瘦馬,到街口晃悠,希望能碰到她,然後做出一副就要離別的淒涼模樣,換得她心軟,把他重新領回去。


    他徘徊的時候,就見赫珍和泰生打不遠處走來,兩人低頭說話,並未看到他。夏宣等的人是卓雨樓,若是此時叫她身邊的人發現自己,苦肉計便演不成了,趕緊打了馬一鞭子,叫它沿著小巷子跑遠了。自己則躲在暗處,等兩人過去。


    “唉,真是的,小姐當初就不該留他,給自己找氣受,下午去繡莊都氣哭了。”赫珍道:“不過小姐說已經趕他走了,也不知他走沒走。說回家見他走人了,她再回家來。”


    泰生粗聲粗氣的道:“那我還用不用托人抄邸報了?”


    “什麽邸報?”


    “小姐昨天跟我說的,讓我出了正月去衙門後托人抄邸報。我問她要哪個月份的,她說今天告訴我。剛才瞧她的樣子,我也沒敢問,估計是關於那個姓夏的!”


    “她沒說,就是不用嘍。”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著走遠了。偷聽的夏宣,心裏直呼大事不好、大事不妙,顧不得等卓雨樓了,匆匆站起身,吹口哨喚回那匹瘦馬,翻身上馬便往夏嵐的府邸奔去。


    而卓雨樓聽赫珍告訴她說夏宣走了,心情不僅沒輕鬆反倒沉重了,暗暗恨道,走了也好,最好永遠別再回來。


    還說什麽看他的表現,決定權在她,結果才說了他兩句,他就受不了走人了。


    就這點誠意?!


    不過,她是不是也說的過分了點……


    他眾叛親離,他自己何嚐不知道,自己又何必扒開他的傷口,叫他難過。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因為她的不冷靜叫夏宣走了,她為此可能失去了拿回園林的機會。


    那可是筆大錢。


    雨樓很心痛,為此鬱鬱寡歡了好幾天。這份苦惱又不能跟別人訴說,便越發顯得整個人晦暗了。


    雨堰還當姐姐舍不得夏宣,不解的皺眉跟和赫珍嘀咕:“姐姐何必因為夏宣那東西,這麽難過!他有什麽好的?!”


    每當這時,赫珍隻能苦笑了。女人總歸對自己的第一個男人印象特別深,大概小姐和夏宣之間並不像表現看起來那麽簡單吧。


    已經初十了,夏宣還是沒回來,雨樓絕望了。就在她已經放棄找回南京的舊居的時候,這天早晨,她才一開門,就看到一個人站在石階上。


    正是夏宣。


    她一怔,遂即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嗔怪道:“這麽多天,你去哪裏了?”


    夏宣受寵若驚,他已經做好被他冷待了,可迎接他的卻是滿麵笑容的雨樓。看樣子,她似乎蠻擔心自己的。他喜出望外,也跟著笑了起來:“雨樓……”


    “快進來罷。吃早飯了嗎?我給你熬點粥。”領了他進來,不停的詢問:“你這幾天到哪去了?”


    當然是在侄子家好吃好喝,順便吩咐下去處置邸報的問題。他裝模作樣的歎道:“賣了馬,找了個客棧湊合了幾天。”


    “……”雨樓回頭,果然不見那匹瘦馬了:“你原來這麽窮?身上一點銀子都沒有,居然要賣馬才行?”


    “不瞞你說……”夏宣道:“那天碰到你,我已是身無長物了。”


    就算如此潦倒,他仍舊沒動過霸占卓家園林的心思,還是想把它還給她們姐妹。雨樓心裏酸酸的,她的確對他過分了點。


    把夏宣讓到屋裏,熬了碗熱粥給他,看著他吃,眼中不覺流露出幾分柔情。夏宣錦衣玉食慣了,麵對白粥,難以下咽,硬著頭皮喝著。


    這時雨堰從外麵進來,發現夏宣居然堂而皇之的坐在這裏吃飯,疑惑的看了看姐姐,又看看了他,轉身嘟囔道:“什麽第一個男人,有那麽難忘麽。”


    雨樓臉上一紅,重重咳了一聲,指著正屋道:“去寫字!”雨堰嘟了嘟嘴,扭扭噠噠的走了。


    夏宣低頭喝粥,看似麵無表情,實則歡喜異常。從雨堰的話中,多少可推斷出在這幾天,雨樓是擔心過自己的。


    “你肯回來,我也不能再趕你走,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罷。”等他吃完,她起身撿碗筷,端去洗。


    “對不起……那天的事,是我不好……你還生氣嗎?”


    她背對著他,聽到他道歉,不覺露出笑容。怒了努嘴,道:“算了,我也有錯。”


    夏宣不禁大喜。


    既然夏宣回來了,那麽調查他是否說謊的事,再次被提上議程。雨樓其實也很糾結,一方麵他落魄到賣馬果腹的事實血淋淋擺在麵前,可另一方麵,不查個徹底,她心中總是隱隱不安。思來想去,秉著早調查早輕鬆的理念,不等過了正月,她就讓泰生臨時托了人去衙門裏抄邸報。


    泰生拿了抄錄的邸報回家的路上,被迎麵一個貨郎撞了個滿懷,兩人的東西撒了一地,路過的行人有好心幫忙的,七手八腳拾掇了東西。等忙活完,泰生趕緊摸自己的文書袋子,就怕將抄錄的邸報丟了。


    好在沒丟,他拿出來掃了幾眼,又忙放了回去。


    壞就壞在泰生是不識字的,並沒發現此時包袱裏的這一份和原本抄錄的那份在內容上已是天壤之別。


    雨樓從邸報上看到西北兵敗的消息,當然也看到了夏宣削爵降職的消息。


    唉,這家夥都這麽可憐了,自己還懷疑他,真有點不應該。


    晚上破例給夏宣開了小灶,做了他愛吃的,端到他屋裏頭給他用。


    一切都在夏宣的掌控中,見她對自己這麽好,就知道她看到那份假邸報,對自己的境遇深信不疑了。


    聊了會別的,他插入正題:“雨樓……咱們去南京吧,我把地契找出來還給你。”


    她沉默不語。好一會才道:“我哪能跟你一起出門,孤男寡女的。”


    “咱倆又不是陌生人,知根知底的,你怕什麽?”夏宣道:“怕我路上對你行不軌之事?唉,你大可不必擔心,一年多沒女人,我日子過的也挺好,沒說七竅流血死了。你難道不想回南京,不想回你家看看嗎?”


    “想是想。可你為什麽想帶我上路?”


    “杜瓊表哥看不上我霸占你,這一次,我帶你去,他看見你我修好,說不定對我改觀,肯借銀子給我。”


    她心裏有點失望,挑起眉毛:“就是這樣?”


    冠冕堂皇的話說服不了她,不如試試真話:“還有,就是想做你的上門女婿,討好你唄。路上照顧你,再把家園還給你,看看能不能贏得你的好感,招了我上門。”


    雨樓忍不住笑道:“真是的,快別說了。”說著起身要走,夏宣伸手扯住她的衣袖,渴望的追問道:“給我這一次機會吧,行不行?”


    雨樓也不知自己是為了夏宣,還是為了那價值萬兩的舊宅,總之亂七八糟的感情摻和在一起,神使鬼差的答應道:“……好吧。”


    夏宣一怔,待確定不是幻聽,而是她真真切切的答應了,當即樂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勝利在望,勝利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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