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葩本以為接下來將舉行一場盛大的歡迎宴會。


    宴席之上,嬴成蟜和門客們觥籌交錯,所有門客正式對嬴成蟜表達效忠,嬴成蟜也大氣的冰釋前嫌、接受一眾門客的正式投效。


    而後賓主盡歡,宴飲達旦。


    但,沒有。


    當韓夫人聽到全場整齊劃一的‘君上’之呼後,便欣然道:“吾兒已凱旋,但現在並非慶功時。”


    “明日,孤將與長安君同往田間,主持秋收。”


    “還當早些休息。”


    話落,韓夫人給了嬴成蟜一個眼色。


    嬴成蟜頓時會意,沉聲開口:“田畝廣袤,亦請諸位先生臂助一二。”


    “與本君同勞之!”


    韓夫人要的不是一個人力,而是一個態度。


    一個願意為了嬴成蟜去做他們看不上的農活的態度。


    門客們付出的也不是體力,而是超過尋常門客、近乎於臣屬的更深層次的效忠與服從!


    韓倉、蘇角等人毫不猶豫的拱手而呼:


    “固所願也!”


    張葩等門客有些猶豫。


    以往他們還能用嬴成蟜滅韓為借口來在嬴成蟜麵前耍耍傲骨。


    但現在,韓夫人的態度已經表露的如此清晰,他們又都在跟著嬴成蟜得利。


    他們又能如何?


    他們隻能拱手齊呼:


    “願為君上驅使!”


    韓夫人輕輕頷首:“既然諸位先生皆有此心意,那孤便先謝過諸位。”


    “待秋收之後,孤與長安君自會大擺宴席,宴請諸位。”


    “送諸位先生自去休息。”


    一眾門客紛紛散去,追隨在嬴成蟜身後的家兵子弟們也樂嗬嗬的各自歸家。


    唯有一行人依舊站在嬴成蟜身後動也不動。


    羋恬有些好奇的看向那屹立不動的人群。


    下一瞬,羋恬瞳孔便是一顫:“阿翁?”


    “大父!”


    “還有諸位叔父舅大父!”


    “你們……”


    羋恬還以為自己眼花了,趕忙揉了揉眼睛。


    但哪怕揉了好幾次眼睛,在羋恬的視線中,立於嬴成蟜身後的依舊是以景頗、景疇為首的數十名景氏族人!


    景疇疲憊的麵龐對羋恬投去一個寵溺的笑容,而後邁步走向韓夫人,拱手一禮:“故楚大司馬、前景氏族長疇。”


    “拜見韓夫人!”


    韓夫人上前兩步,屈身一禮,笑而回應:“景靈均(景疇的字)多禮了。”


    “蟜兒在故楚地行事過於魯莽,孤代蟜兒致歉。”


    景疇蕭瑟的笑了笑:“兩軍交戰、各為其主。”


    “為了勝利,一切都是理所應當之事,又何來的魯莽之說?”


    這個話題沒法繼續,韓夫人便笑而看向羋恬:“羋小星,還愣著做甚呢?”


    羋恬腳步僵硬的走向景疇,而後將試探的目光看向景頗:“大父?”


    直到現在,羋恬還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景頗笑而頷首。


    羋恬再也壓不住心中激動,邁開大長腿跑向景疇:“大父!”


    景疇抱住羋恬,粗糙的大手揉了揉羋恬的頭頂,笑而發問:“怎麽哭了?”


    “不願見乃大父乎?”


    羋恬胡亂的用手擦拭淚水,卻依舊泣不成聲:“恬、恬兒怎會不願見大父?”


    “恬兒日日都在思念您!”


    “恬兒本以為此生都再沒有機會見到您了,更無機會往大父膝下盡孝。”


    “卻未曾想、未曾想……”


    這是這個時代每一個貴胄女子都將麵對的悲哀。


    雖然出身高貴、一輩子基本不需要為錢財發愁,但卻也在出嫁之後便幾乎沒機會再見到親人。


    即便尊如宣太後、華陽太後,出嫁之後一輩子也難見父母幾麵。


    在羋恬的馬車離開楚境之後,羋恬就認為她可能會像其他姐妹一樣,此生再難得見家人,為此更是哭了快一路!


    而今再見景疇,羋恬怎會不激動!


    景疇心中輕歎,聲音複雜的開口:“日後,乃大父會時常來看你的。”


    “乃母、乃祖母並乃其他叔父叔母盡皆都在趕來的路上。”


    羋恬驚訝的瞪大雙眼,淚水如決堤般奔流而下,目光之中卻沒了悲傷,隻有驚愕。


    啥?


    三年前,吾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任何一名親人了。


    一年前,父親率先入秦,並居於長安君府,以至於吾日日都能見到父親。


    而今日,在羋恬出嫁至今滿打滿算三年整的當口,族人親眷們竟要全數來此了?


    嬴成蟜主動開口道:“景靈均主動自黜一身爵位投我大秦,卻不願再擔職務。”


    “本君意欲請景靈均來府上做客,景靈均卻上請大王,願率族人定居於藍田。”


    “大王允之。”


    羋恬小腦瓜子嗡嗡的。


    藍田縣距離長安鄉僅僅六十裏,一天之內就能輕輕鬆鬆跑個來回,這不就約等於她回家了?


    羋恬幻想過很多種她回家的場景。


    可羋恬卻獨獨沒想到,她回家都不需要離開內史郡,族中親人們竟是集體打包把家給搬來了!


    韓夫人訝異的看了景疇一眼,笑而讚道:“景靈均睿智果決!”


    景疇苦澀而笑:“不得不為而已。”


    “還當拜謝大王與長安君給了老朽這樣的機會。”


    韓夫人認真的說:


    “藍田縣乃是蟜兒的食邑,蟜兒自當盡地主之誼。”


    “景氏所需房舍,皆當由蟜兒準備。”


    “而在房舍築成之前,還請景氏諸位暫住長安君府。”


    “如此,可全恬兒思念之情。”


    “恬兒,景氏諸子弟便交由你好生招待。”


    嬴成蟜笑而頷首:“這本就是兒意欲贈與恬兒的禮物。”


    景疇看了眼已經淚流滿麵的羋恬,感激的轟然拱手:“拜謝韓夫人!”


    看著羋恬歡快的帶著族人們前往客院,姬薇羨慕的雙眼發紅。


    “好羨慕羋姊姊啊!”姬薇吃味的說:“也不知主君何時能將你我的父王和族人都接來大秦。”


    媯靈想了想後,認真的說:“你我的父王想來是不會願入大秦的。”


    姬薇哼了一聲:“來不來可由不得他們願不願!”


    “靈兒妹妹,我們去睡覺,明日養足精神好好收成莊稼,讓大軍吃的飽飽的。”


    “好早些將你我父王接來大秦!”


    媯靈:???


    姬薇和媯靈並沒有等待嬴成蟜。


    因為嬴成蟜已經跟著韓夫人一起走進了後院書房。


    看著早早等候於此的粉嫩幼童,嬴成蟜不由得露出笑容:“良兒?”


    “爾叔父莫不是也欲如景靈均一般退位讓賢了不成?”


    “咳咳~”


    書房側邊帷幔之後,傳來一陣蒼老的咳嗽聲。


    嬴成蟜循聲走向帷幔,猛地探頭一瞄:“張天安,好久不見啊!”


    瞥見從帷幔邊緣冒出來的腦袋,張讓渾身肌肉繃緊,失聲驚呼:


    “休要過來!”


    韓夫人無奈的喝道:“蟜兒,莫要胡鬧!”


    嬴成蟜這才收回腦袋,笑嗬嗬的說:“張天安臂助兒良多,今日得見總得打個招呼!”


    嬴成蟜可不覺得自己給張讓帶來的心理陰影能持續這麽久。


    在嬴成蟜看來,張讓這驚懼的表現不過是個疏遠自己的借口。


    憑著這個借口,張讓能合情合理的不投入嬴成蟜名下,繼續以服侍故韓六公主的理由留在長安君府卻不背負貳臣之名。


    也正是這個借口,讓張讓可以理所當然的推出張氏下一代話事人,在完成權力交割的同時也完成新舊二主的交割,讓張氏在不背負罵名的情況下集體轉投大秦。


    他嬴成蟜也是會長腦子會成長的!


    嬴成蟜一把將張良抱了起來,樂嗬嗬的說:“不過既然乃叔父不願與本君親近,那便本君便與良兒多親近親近!”


    張良翻起死魚眼,像條死魚一樣放棄了掙紮。


    他曾經嚐試過掙紮。


    但在這尊大魔王麵前,他再怎麽掙紮也沒有任何意義。


    好在韓夫人拍了嬴成蟜的胳膊一下,聲音也加重了幾分:“蟜兒,莫要胡鬧!”


    嬴成蟜這才訕訕的把張良放到軟榻之上。


    不給嬴成蟜繼續胡鬧的機會,韓夫人直奔正題:“蟜兒你與大王今日所為之事,我等皆已知悉。”


    嬴成蟜笑問:“母妃以為如何?”


    韓夫人麵露笑意:“以一己之力威壓朝堂,吾兒甚勇!”


    嬴成蟜得意的叉腰道:“母妃也不看看額是誰的兒子!”


    韓夫人笑嗔嬴成蟜一眼,繼續說道:“但吾與張天安商議過後,卻以為蟜兒與大王若欲竟功,會很艱難。”


    “且今日大王與蟜兒已經徹底挑明了立場,將為天下百姓之敵也!”


    嬴成蟜也收斂了嬉皮笑臉,認真的說:“提前挑明立場、開始行事,乃是兒的提議、大王應允。”


    “因為大兄與兒要做的事太多了。”


    “我們不能等,我們必須趁著新土歸附的動蕩期先殺滅一些隱患,同時趁此機會為未來做出準備。”


    “倘若果真等到天下一統之際一齊挑明我等所求,那我等將迎來的暴亂恐怕將空前激烈!”


    張讓突然開口:“提前挑明有利有弊,密而不發同樣有利有弊。”


    “其中抉擇,隻看是否合適。”


    “良兒,你以為現在是否是大王與長安君挑明對百姓態度之機?”


    張良也坐的板板正正,一臉認真的說:“良以為,是!”


    嬴成蟜看得出張讓在刻意給張良機會,便也順勢發問:“何出此言?”


    張良粉嫩的小臉滿是嚴肅的說:“良以為,長安君與大王非是恨百姓,而是意欲治百姓。”


    “長安君同時還希望通過治百姓來讓黔首的日子更好過一些。”


    “不知良所言,對否?”


    嬴成蟜頷首道:“雖不中,亦不遠也!”


    張良露出一絲笑容:“那良便更以為現在乃是合適之機了。”


    “未來不可計,現在卻可知。”


    “雖然大王與長安君擺明了對百姓的態度後會令得大秦局勢動亂、朝廷與百姓之間的矛盾激化。”


    “但現在卻有一人可治亂局!”


    嬴成蟜帶著幾分考教的發問:“誰?”


    張良認真的說:“文信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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