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


    內黃城西北亂成了一鍋粥!


    一支支秦軍兵馬不斷分兵合兵、轉進移動。


    時常有燕軍斥候剛剛回稟了一支秦軍抵達了某座城池,緊接著就又有一名斥候回返,上稟此支秦軍已經開始圍困另一座城池。


    波及巨鹿郡、東郡和小半個邯鄲郡的龐大戰場看的燕丹眼睛生疼。


    時而十餘支、時而數十支秦軍各自不同的行進軌跡又讓燕丹的大腦超載,甚至時常顧此失彼。


    飛一般的轉進速度又不會給予燕丹更多的思考時間,逼迫燕丹不得不迅速下達命令。


    若非現下未至盛夏,恐怕燕丹的腦袋都要冒煙了!


    “嘭!”


    焦躁的燕丹一拳砸在坤輿圖上,憤聲發問:“秦長安君究竟意欲何為?!”


    “秦軍屢屢隻圍城一日甚至是半日,見得我軍便迅速撤走,這隻會讓各城縣令小覷秦軍,便於我軍勸降各縣縣令。”


    “以秦長安君這般打法,他焉能奪下城池!”


    燕獾淡聲道:“國之強弱,不在於一時之勝敗。”


    “將之強弱,不在於一時之進退。”


    “今陽狐、屯氏、列人、成襄等十三座城池已歸入秦軍手中。”


    “而為我軍所取者,僅元城、貝丘、繚等七城之地。”


    燕獾的聲音不大,卻如一柄利刃般刺向燕丹的心髒。


    就算嬴成蟜所部見到燕軍就跑,但各縣縣令又怎麽可能會被表象所迷惑?


    當今天下究竟是秦國更強還是燕國更強,究竟是嬴成蟜更能打還是燕丹更能打,他們心裏能沒數嗎!


    你說嬴成蟜的戰術沒辦法奪取城池?


    但事實上,嬴成蟜拿下的城池比我軍拿下的城池更多的多!


    燕丹攥緊右拳,而後緩緩鬆開,麵向燕獾跪地稽首:“此戰,關乎我大燕興衰!”


    “我大燕能否一掃數十載頹勢,一朝壯大,皆賴此戰!”


    “燕副將若有良策,拜請燕副將不吝教孤!”


    看著跪倒在地的燕丹,一眾將領眼中盡是錯愕。


    燕獾更是人都麻了!


    雖然燕獾早就聽說燕丹每每遇見鞠武、田光等他看重的大才都會跪地相迎。


    但燕獾真沒想到,燕丹竟會以主帥的身份對身為副將的自己下跪!


    燕獾可不是田光那等隻顧著享受尊崇卻不顧後果的人。


    燕獾很清楚被一國太子行如此重禮有多可怕!


    根本沒聽燕丹後麵說了什麽,燕獾一個滑步以最快速度閃至燕丹側方,用力扶起了燕丹:“太子請起!快快請起!”


    “太子乃是此軍主帥,末將亦是此軍副將。”


    “為主帥建言獻策、助我大燕得勝,實乃末將應有之意也!”


    “太子實不必如此!”


    被強拽起身,燕丹看向燕獾的目光頗為期許:“燕副將果然已有良策乎?”


    燕獾再不敢陰陽怪氣、淡淡補刀,認真的說:“算不得良策,而隻是下下之策!”


    目光看向坤輿圖,燕獾沉聲道:“此戰之初,本將以為秦長安君是意圖奪取我軍北部諸城,以此斷絕我軍輜重,將我軍困死在秦國疆域之內。”


    “但戰至今日,本將卻以為,秦長安君或許根本不在意一城一地之得失。”


    “內黃城北方的所有故趙諸城在秦長安君眼中都隻是用以引動我軍的餌料!”


    “秦長安君隻在意這些餌料能否誘使我軍與其分兵而戰,而毫不在意這些城池會否歸入我軍治下!”


    燕丹聞言,眉頭緊鎖:“秦長安君這是……”


    突然間,秦齊滅楚等幾場戰爭的戰況浮現於燕丹的腦海。


    燕丹臉色難看的說:“秦長安君在將戰場變得格外複雜,複雜至本將駕馭不住。”


    “如此,則我軍將破綻百出,可被秦軍隨意剿殺?!”


    這是很多將領在第一次進行大兵團作戰時都會遭遇的基本功軍訓。


    如嬴成蟜便被龐煖、項燕先後以不同的方式進行過類似的軍訓。


    這般打法不涉及任何戰術、戰法,也沒有任何驚天地泣鬼神的戰略和計謀。


    打的,隻是雙方將領對大兵團的掌控力和對大規模戰場的洞悉力這等基本功。


    這是最簡單的打法,但這卻也是最難的打法!


    燕獾緩緩頷首:“本將以為,便是如此。”


    “太子的年歲固然長於秦長安君,然太子征伐沙場的經驗卻遠遜於秦長安君。”


    “想來秦長安君的諸多舉動皆是為了引誘我軍如秦軍一般大舉分兵,奔襲各城,以至於戰場環境愈發複雜。”


    “而後秦長安君便可憑借豐沛的經驗大破我軍!”


    滏口陘之戰時,嬴成蟜將李牧拉入陘道這個限製諸多的低級戰場,並用自己豐富的經驗戰李牧而勝之。


    而今日,嬴成蟜則是將燕丹拉入了大兵團大範圍快速反應戰這個高端戰場,並再次試圖用他豐富的經驗戰燕丹而勝之。


    在嬴成蟜看來,他這是妥妥的欺軟怕硬!


    但燕丹沉默數息後卻是釋然一笑:“不愧是孤的老友!”


    “我大燕朝中多有人不信孤有資格為我大燕主帥。”


    “秦長安君卻尚未與孤相見便已全力以赴,甚至是將孤視作大將來對待!”


    “隻可惜……”燕丹看著麵前的坤輿圖,無力的說:“孤讓老友、讓諸位袍澤失望了。”


    燕獾等所有將領趕忙拱手:“太子切莫如此言說。”


    “我軍,必勝!”


    目光在一個個棋子上滑過,燕丹很清楚自己真沒能力應對如此複雜的戰爭。


    再這麽打下去,燕丹隻能帶領燕軍走向死路,更是會葬送掉燕國好不容易才等來的得勝之機!


    糾結掙紮十餘息後,燕丹心中一狠,沉聲而喝:“傳孤令!”


    “使者繼續遊說北方諸城,盡力為我軍開辟出一條輜重線路。”


    “各部兵馬盡數放棄北方諸城!”


    “若有已得之城,則盡取城中糧草而回!”


    公孫高趕忙低聲道:“若是隻憑使臣……”


    燕丹大袖一揮:“既然我軍奪之不得,那便索性不取。”


    “孤經驗淺薄,著實無力與秦長安君分兵而戰。”


    “與其被秦長安君分兵而擊、不斷削弱我軍,不若集中兵力,與秦軍決一死戰!”


    “再明告全軍,我軍輜重線已難維係。”


    “營中之糧,便是我軍最後的存糧。”


    此話一出,眾將嘩然:“不可!”


    “糧乃兵之本,將士們出征作戰不過是為吃飽喝足,若是我軍連將士們的糧草都無法保證,將士們如何敢戰!”


    “末將以為,缺糧之事著實不必告知全軍!”


    然而燕丹卻堅定不移的說:“諸位無須再諫!”


    “孤心意已決!”


    “告訴我大燕的勇士們,糧草,有的是!”


    “隻是不在我軍輜重營中,而是在秦軍輜重營中。”


    “萬望諸君奮勇,大破秦軍!”


    “就糧於秦!”


    ——


    次日。


    屯氏城頭,一名斥候拱手而呼:“啟稟主帥,昨日燕軍大散傳令兵往各部燕軍而去。”


    “燕軍中軍將領直接在軍營之內言說輜重已斷。”


    “若欲得食,唯有攻破我軍,食我軍之粟!”


    景頗等幾名留守都尉頓時麵露怒色:“食我軍之粟?狂妄!”


    “現下雖然我軍兵寡,但卻是燕軍傾頹!燕太子丹怎敢下達如此命令!”


    “燕太子丹這是意欲速破我軍?燕太子刺我王在先,辱我軍在後,本將必斬此人!”


    嬴成蟜的雙眼也終於離開坤輿圖,轉而投向內黃方向,嘴角閃過一抹嗤嘲:“燕國最後一任大將,燕國崛起的希望。”


    “就這?”


    “本將最多不過隻是分兵三十六路而已。”


    “這就扛不住了?”


    嬴成蟜麾下兵力終究不足二十萬,所以嬴成蟜施展的打法頂多隻能算作青春版大兵團戰術,其複雜程度比之嬴成蟜與項燕對戰之際弱了太多。


    嬴成蟜本以為這會是他送給燕丹的一道開胃菜。


    嬴成蟜卻沒想到,這道開胃菜就快把燕丹給噎死了!


    景頗嘴角微微抽搐,心中腹誹:“雖然楚上柱國燕已亡。”


    “主帥卻也不至於這般折辱楚上柱國燕吧?”


    拿燕丹這個第一次踏足沙場的小年輕去和打了一輩子仗的楚國上柱國相提並論。


    這絕對是項燕受過最大的折辱!


    但項燕受不受辱,無所謂。


    反正項燕又不是自己的女婿!


    景頗笑而拱手:“如此看來,戰局皆如主帥所料。”


    “燕太子丹想來是要合兵決戰了!”


    嬴成蟜眉頭微微皺著:“本將倒是寧可燕太子丹再與本將分兵對戰幾日。”


    “我軍雖然精銳,卻終究出征日久、曆經鏖戰,已然疲敝。”


    “於此戰,我軍兵寡、敵軍勢大。”


    “若是直接正麵對決……”


    沉吟間,嬴成蟜突然發問:“裨將軍李信所部可有軍報傳回?”


    卦夫當即道:“尚無,截至最後一封軍報,裨將軍李信已繞行入恒山郡,預計六日後能與我軍合兵。”


    嬴成蟜斷聲道:“傳令裨將軍李信,無須與本將合兵。”


    “直接轉進巨鹿郡,配合我軍各部襲擾燕軍各部。”


    “告訴李信,給本將跑起來!”


    一名傳令兵轟然拱手:“唯!”


    但還不等這名傳令兵離去,一名斥候便匆匆登城,低聲而呼:“主帥!”


    “朝中傳令兵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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