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虎淚灑長襦,悲聲哭求:“拜求秦長安君念在曾為我齊國左相的份兒上,為我齊國留一線生機!”


    “大秦凡有所需,我齊國無一不允!”


    “秦長安君!今我齊國兵馬仍在與代、燕組成聯軍。”


    “秦長安君但有所需,外臣立刻勸說我王傳令太子,令太子率我齊國兵馬轉攻代、燕,助大秦滅代亡燕!”


    “而後我大齊再請為秦臣,助大秦一戰定天下,徹底實現統一天下之大願!”


    雖然齊軍並不善戰,但齊軍人多啊!


    反觀燕軍已深受重創,代軍後方糧道被斷,齊軍或許無法攻滅代、燕兩軍,但製造混亂,幫助王賁攻滅代、燕兩軍卻不成問題。


    一旦嬴成蟜應允,齊國便將會幫助大秦完成統一天下的偉業!


    這個條件,便是齊國君臣的底線。


    雖然此舉會讓齊國如燕國一樣背負著無信無義的名聲被天下人唾罵,齊國也將正式成為秦國的附屬國,從此喪失自主權。


    但即便如此,齊國至少還能保社稷不失、宗廟不亡!


    然而麵對這喪權辱國的條件,嬴成蟜心頭卻是頗為不滿,加重語氣道:“本將嫌髒!”


    誰要代、燕兩國的疆域啊?


    誰樂意要你齊國的疆域啊?


    本將之所以親自率軍南下,就是為了向天下人昭告我大秦攻代、弱燕、亡齊的決心,以此避免代、燕、齊三國疆域成為我大秦的疆域。


    若是齊國果真如此施為了,那本將的王令可怎麽辦?


    齊國這不是在害本將呢嗎!


    淳於虎心頭絕望更甚,一狠心,竟躬身哭求道:“若是秦王、秦長安君對我王的怒火難消!”


    “外臣願聯合所有朝臣逼迫我王禪位,共推三公子為齊王!”


    “三公子乃是秦長安君弟子,於大秦軍校研讀學習久矣,不止心向秦國更身負師徒弟子之義。”


    “三公子為齊王,必定此生不負大秦!”


    淳於虎的條件已經超出了齊國君臣的底線,甚至是超出了當今天下潛規則的底線!


    身為臣子,淳於虎在嬴成蟜麵前提及篡立之言就是絕對的大逆不道。


    自從這句話說出口,齊王建、田軫甚至是嬴政都不會容淳於虎再活下去!


    悠悠青史更是會為淳於虎留下萬載罵名!


    但為了齊國社稷不亡,淳於虎豁出去了!


    然而嬴成蟜心頭卻是一驚,怒聲嗬斥:“休要聒噪哭嚎!”


    汝若尋死也莫要在與本將沙場答話之後尋啊!


    汝若是也死了,天下人對本將的誤會豈不是會再度加深!


    淳於虎淚流滿麵的呼道:“秦……”


    生怕淳於虎再自尋死路,嬴成蟜打斷了淳於虎的話語,沉聲吩咐:“取漏刻,注水!”


    彭程當即取來一尊銅漏刻放在秦軍陣前,注入清水。


    看著緩緩滴落的水滴,嬴成蟜冷然看向淳於虎道:“哭?”


    “哭也算時間哦!”


    淳於虎頓時陷入兩難之境。


    淳於虎若是立刻回返,此次遊說便宣告失敗,臨淄城很難堅持到援軍回返,齊國社稷危矣。


    淳於虎若是繼續遊說,臨淄城便沒有充足的時間做出準備,若是他遊說失敗,齊國社稷恐將今日覆滅!


    社稷存亡,盡數壓在淳於虎肩頭,沉重的壓力讓淳於虎喘不過氣來。


    但看著嬴成蟜不假辭色、毫無轉圜的冷臉,淳於虎最終還是拱手道:“外臣前番所言,皆發自肺腑。”


    “拜請秦長安君三思之!”


    最後看了一眼嬴成蟜冰冷的麵色,淳於虎慨然長歎,快步跑向臨淄城的方向。


    遙望淳於虎跑進城門,嬴成蟜臉上冷色不再,甚至是不加掩飾的鬆了口氣:“總算回去了。”


    “隻希望淳於外史聽進了本將的話,依本將所言那般勸諫齊王組織城防!”


    “今日淳於外史之言,任何人不得外傳,違令者斬!”


    為了保住齊國社稷,為了保住淳於虎的命。


    嬴成蟜真可謂是殫精竭慮!


    蘇角、李信等一眾將領也明白嬴成蟜此舉所為何求,紛紛強忍笑意的拱手:“唯!”


    嬴成蟜轉頭看向一眾將領,頗有些振奮的說:“淳於外史此來,可謂是給我軍提供了一個良機。”


    “兩個時辰後,本將會佯做被淳於外史激怒,僅率一萬先登勇士攻打臨淄城西城門。”


    “我軍今日剛剛跋山涉水至臨淄城,將士疲敝不堪,無力作戰實乃情理之中。”


    “是故,一旦齊軍出城,本將會立刻詐敗後撤!”


    “本將戰敗,定會對我軍士氣造成重創。”


    “如此一來,我軍休整個三五日也不會讓天下人心生猜忌!”


    高唐距離臨淄不過四百裏而已,即便加上傳令兵求援的時間也有望在十天之內抵達臨淄城,如此一來留給秦軍攻城的時間便僅剩三天。


    十天時間內拿不下臨淄城,合情合理嘛!


    趙高終於看到了實現王令的可能,迫不及待的激動拱手:“主帥英明!”


    嬴成蟜擺手製止了趙高,沉聲道:“然,戰爭非是兒戲!”


    “此策有效,但卻頗為凶險!”


    “都尉蘇角,都尉景頗,本將可否完全信任汝二人?”


    雖然嬴成蟜在戰略上蔑視齊國,但齊國終究是昔日五霸之一。


    齊國的將士們並不善戰,但齊國的權貴、儒生和遊俠卻可謂銳士!


    僅率一萬先登營去臨淄城外承擔詐敗誘敵的任務,危險係數頗高,嬴成蟜也難免心懷擔憂。


    但嬴成蟜沒得選,這已是完成王令最佳的方法,而且是錯過就不再有的唯一機會!


    蘇角、景頗轟然拱手:“願為主帥效死!”


    若是能用自己的命換回嬴成蟜的命,蘇角絕對不會有半點猶豫,而景頗隻會比蘇角更快一步!


    嬴成蟜輕輕頷首,肅聲道:“令!”


    “集結軍中精銳,盡數並入都尉蘇角、都尉景頗麾下。”


    “令都尉蘇角、都尉景頗率軍中銳士於我軍軍陣最前方列陣。”


    “一旦看到紅旗三杆齊齊後傾,即刻離陣出征,全力往大纛處救援本將!”


    “令都尉李信率本部兵馬列陣於前軍左側,都尉西鋒率本部兵馬列陣於前軍右側。”


    “一旦都尉蘇角、都尉景頗二部動身,則即刻率軍阻截齊軍追兵。”


    “餘下各部將領立刻引兵後撤以便於本將逃遁,同時隨時等待本將將令。”


    “不得有誤!”


    一眾秦軍將領齊齊拱手,肅聲低喝:“唯!”


    ——


    兩刻鍾後,於城門口換乘了戰馬的淳於虎終於策馬狂奔闖入梧宮。


    不顧衛兵的阻攔,不顧齊王建的心情,淳於虎竟是一路奔馳至大殿門外方才翻身下馬,而後雙手用力推開了殿門。


    齊王建豁然抬頭看向殿門,滿心擔憂又滿懷期待的發問:“愛卿……”


    不等齊王建說完,淳於虎已跪倒在地,悲聲而呼:“大王!秦長安君拒不接受我大齊請為臣的請求!”


    齊王建一顆心直直的往下沉,連聲發問:“愛卿可曾告知秦長安君,我大齊願為秦軍攻破代、燕兩軍,而後寡人再憑此功勞請為秦臣?”


    “如此一來,秦國統一天下將唾手可得啊!”


    淳於虎苦澀的說:“臣皆已明言!”


    “然,秦長安君卻堅決不允,此諫甚至不能平息秦長安君心頭怒火。”


    “秦長安君言說兩個時辰後便會舉兵攻我臨淄!”


    齊王建不敢置信又聲嘶力竭的發問:“統一天下啊!”


    “秦王並秦長安君果真會對統一天下都無動於衷嗎!”


    “那可是統一天下!”


    這可是我大齊曆代先王的大願啊!


    若是給齊王建統一天下的機會,哪怕讓齊王建死在統一天下的那一天,齊王建也死而無憾!


    但現在,齊王建近乎於親手將統一天下的機會雙手奉上,嬴成蟜卻不屑一顧?!


    震驚之下,齊王建甚至忽視了嬴成蟜即將於兩個時辰後發起對臨淄城的進攻!


    後勝苦聲輕歎:“若是大王於臣第一次上諫之際便請為秦臣,秦國定然欣然應允,重賞厚賜大王,甚至可能封賞大王數千裏食邑!”


    “若是大王於臣第二次上諫之際請為秦臣,秦國亦會應允,隻是恐難再封大王食邑。”


    “因為彼時的我大齊都為秦國統一天下提供巨大臂助。”


    “可現在,大王啊!”


    “秦國統一天下之期已遙遙在望,大王再請為秦臣對秦國確有幫助,卻也不過隻是錦上添花,如何能讓秦國忍下對我大齊背盟的憤怒和一尊王爵的代價來換取這份臂助?”


    齊王建如遭雷擊,踉蹌著後退兩步,最終箕坐於地,繁雜的情緒在同一時間湧出,讓齊王建的雙眼顯得呆愣無神。


    他夢寐以求卻苦求不得的統一天下,對於嬴政而言卻已是唾手可得。


    他奮鬥一生所積累下來的實力,對於嬴政而言卻隻是錦上添花!


    淳於虎趕忙上前扶起齊王建,連聲道:“大王!”


    “秦長安君兩個時辰後就要率軍攻我臨淄了!”


    “我大齊該當何如?還請大王示下啊!”


    田鶡怒聲道:“還能如何?”


    “既然秦軍要戰,那就戰!”


    “本官願獻出所有家兵仆從門客,率我大齊將士與秦軍決一死戰!”


    “隻要我臨淄城能堅持到援軍回返,便定能讓秦長安君飽嚐輕敵冒進之苦!”


    齊王建聲音苦澀又絕望的說:“堅持到援軍回返?”


    “怎麽堅持?!”


    “秦長安君隻需先令地龍於臨淄城翻身,而後令十萬精銳蜂擁而入,我臨淄城旦夕可破也!”


    田鶡見不得齊王建這喪氣的勁兒,聲音愈發暴躁的喝問:“末將亦知我軍難勝。”


    “然!秦國不接受求和與請為臣,我大齊還能如何?”


    “唯有死戰到底!”


    “即便是我大齊社稷滅亡,吾等亦當殺出大齊霸主之英姿,方才有顏於黃泉麵見曆代先王!”


    “大戰將啟,大王理應收拾情緒、自信昂揚,我軍方才能有一線勝機!”


    田鶡說了很多,但齊王建卻根本聽不進去。


    他想到了楚王負芻、楚王啟、趙王遷等一名名亡國君王。


    綜合對比之下,齊王建輕聲開口:“擺駕宗廟。”


    田鶡心頭一喜,振奮的問道:“大王這是意欲往宗廟求請曆代先王庇佑,而後與秦國拚死一戰乎?”


    “末將這就去召集眾將觀禮!”


    田鶡當即轉身,但還沒等田鶡邁開腿,便聽到身後齊王建那歎息般的聲音:“取祭祀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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