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豁然抬頭看向嬴政!


    呂不韋深知嬴政是一名極具開拓精神、不會瞻前顧後的雄主。


    如此雄主往往不會進行極其複雜的謀劃、極其漫長的布局,而是會在發現良機的第一時間便押上重注,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以極強的個人實力與應變能力解決遇到的問題。


    他們也往往過於自信,會輕視很多看似微小但積累起來卻足以亡國的隱患。


    更關鍵的是,大秦已經具備了統一天下的軍事實力,更擁有一員能為大秦統一天下的悍將。


    先統一,再治理!


    對於嬴政而言,這句話的吸引力太大了!


    好在呂不韋沒有看到嬴政臉上的意動,隻看到嬴政正手捧竹簡,滿臉是笑。


    【誒嘿嘿驚不驚喜?意不意外?開不開心?】


    【弟未曾等待大兄吩咐,便一手調停了代、燕之戰,為燕國留存了喘息之機,為我大秦保留下了一位極其優秀的敵人,又遏製了代國的擴張之勢,為我大秦打壓了一位頗具隱患的敵人。】


    【此舉,合大兄心意否?】


    嬴政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不自覺的輕輕點頭。


    鹹陽城位於西北,嬴成蟜地處東北,一來一回耗時極久,但前線戰事卻是變幻莫測,嬴成蟜在第一時間做出了雖不符合此戰戰前軍略所定卻最有利於大秦整體利益的決定,嬴政如何會不滿?


    嬴政隻是覺得,王弟成長了!


    寡人心甚慰之!


    【齊王請降一事,弟是真的沒想到。】


    【弟甚至至今都想不明白,弟都沒發一兵一卒,齊王他怎麽就請降了呢!】


    【齊國之亡,罪皆在齊王,弟委屈啊(╥╯^╰╥)】


    【好在代、燕二國仍未亡國,拜請大兄在朝中為弟舌戰群臣,為弟做主啊!】


    嬴政不自覺的點了點頭。


    齊王建請降速度之快不隻是超出了嬴成蟜的想象,也超出了嬴政的想象極限。


    齊王建色厲內荏、膽小如鼠、不戰而降,這能怪到寡人王弟頭上嗎?


    顯然不能啊!


    【此次和談事關重大,弟著實無能置喙,全看大兄並朝中諸位同僚心意。】


    【若欲和,弟便拔營。】


    【若欲戰,弟戟猶利!】


    【弟隻有二事上稟,予大兄參考。】


    【其一,燕相恪已私為弟門下客卿,此人心向我大秦而非隻是願為財助我大秦,亦願隨時仕於我大秦,大兄可趁此機會考察其才,決定此人日後去向。】


    嬴政無奈搖頭。


    寡人這王弟哪兒哪兒都好,就是疏於朝政,更是於朝政一道自甘墮落。


    此次和談乃是王弟一手促成,王弟又是於前線領兵的主帥,最為了解三國現下國力兵力,理應多多上諫,結果王弟卻雙手一攤、毫無所諫?


    看來,還是寡人給王弟補習的時間太少了!


    待到王弟還朝,必須補課!


    但頭剛搖到一半,嬴政的脖頸卻突然一僵,忍不住舉起竹簡,眼睛湊近細細去看。


    來回看了五遍,嬴政方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但嬴政眼中茫然不解之色卻久久難消。


    啥玩意?


    你跟寡人說燕國那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忠心耿耿、聲名鵲起、負責此次和談的相邦,是你的人?!!


    這事怎麽就那麽離譜呢!


    懷揣著滿心震驚,嬴政繼續向下看去。


    而後,嬴政心頭震驚之情愈濃!


    【其二,明歲,代地大旱,災情之重足以載入史冊,甚至恐將顆粒無收!】


    【弟所知已盡告大兄,餘下決斷當由王兄定奪。】


    【弟去烤羊肉吃啦~~~\(^o^)/】


    【這燕地羊肉略遜於膚施之羊,然代都尉鮮為弟送來了東胡羊,那滋味著實一絕,日後必與大兄同享!】


    文至最後,字裏行間盡是歡脫雀躍之色,讓人很難相信這是一員剛剛預言了明年代地大旱、正在率軍出征的大將所寫。


    但嬴政卻半點都歡脫雀躍不起來。


    雙手緊握竹簡,嬴政一雙龍眸不自覺的瞪到溜圓,眼中含著濃濃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於當今大秦而言,統一天下易,治理天下難!若先統一天下,治理天下必將更難!”


    “難亦有別,當今大秦僅以諸侯身份治國,肩無大義大統,自然難治萬民,但若能統一天下,我大秦便可取周而代之,請大王承天子之名,以天子身份號令天下,誰敢不從?!”


    “天子號令若是果真有效,秦何以滅周!”


    “秦之所以滅周,是因周天子僅剩大統之名而無護大統之力,我王若能肩負大統、下有悍將,則天下必定景從!”


    台下群臣的爭執愈發激烈。


    以隗狀為首、支持大一統思想的臣子們看著愈發衰弱的敵國已經克製不住實現畢生所願的渴望了!


    以呂不韋為首、以大秦利益為重的臣子們卻根本不在意所謂大一統思想,他們隻求大秦能穩穩當當的國祚萬年!


    兩種思想之間的矛盾隨著齊國滅亡、三國和談的接踵而至不斷激化,終於徹底暴露於禦書房。


    就在雙方朝臣吵到興起準備大打出手之際,一陣驚異的呼聲卻壓下了所有嘈雜。


    “王弟竟還有如此能為!!!”


    回過神來,嬴政就看到了擼起袖子的呂不韋、手持腰帶的隗狀和拎著拳頭的馮去疾以及一眾作勢欲戰的群臣。


    嬴政訝然發問:“諸位愛卿何至於此?”


    一眾群臣心裏都有些無語。


    他們方才唇槍舌戰了半晌、口若懸河、劍拔弩張,都希望能說服嬴政支持他們的想法。


    結果嬴政甚至不知道他們在吵什麽!


    小醜竟是我們自己?


    呂不韋放下袖子,拱手道:“啟稟大王,臣等方才正在商討此次和談之事。”


    “敢問大王,可是長安君另有要事相告?”


    呂不韋不著痕跡的掩藏了他們是在為‘先統一,再治理’這一思想而爭論,並問出了群臣當下最關切的問題,令得隗狀等人也無法於此刻岔開話題。


    嬴政先是將嬴成蟜的手書小心翼翼的卷好,又仔細放入冕服內貼近心口的一側,趁機思慮妥當後方才沉聲開口:“長安君私告寡人。”


    “明歲,代地大旱!”


    隗狀瞳孔猛的一縮,當即發問:“敢問大王,長安君可曾言說代地之旱會至何等程度?”


    嬴政一字一頓道:“載入史冊!”


    “恐將顆粒無收!”


    此話一出,方才還喧嘩吵嚷險些打起來的禦書房變得一片寂靜!


    載入史冊!


    每一次被嬴成蟜以‘載入史冊’形容的天災,都是下至史書之中獨占一行,上至不封頂!


    而這一次,嬴成蟜不僅僅用‘載入史冊’來形容,更還言說‘恐將顆粒無收’!


    那還是恐將顆粒無收嗎?


    那是必將顆粒無收!


    隗狀臉色瞬間慘白:“先是地龍翻身於代,盡毀代國膏腴之地。”


    “緊隨其後便又是代地大旱,以至於顆粒無收?!”


    隗狀很想問問天地,代國究竟做了什麽天怒人怨之事,需要天地如此重懲!


    當然,天地不願回答也沒關係,因為原因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如此爛地讓大秦怎麽接手?


    即便大秦有心接手,也根本無從下手!


    隗狀急迫的發問:“臣敢請大王勸說長安君,可否免去代地此災?!”


    沒等嬴政開口,嬴樂便已出列,肅聲道:“左相以為長安君是何身份?”


    “長安君僅隻是大巫而已!”


    “長安君確實可以上請地龍、厚土降罪賜福。”


    “然長安君卻非神明,長安君何來的能力親自降罪賜福,又何來的能力令神明免去如此大災?!”


    “我大秦能有長安君這般大巫,助我大秦提前一年便獲知此災,已是天地恩賞、大王洪福!”


    “長安君心善,見不得人間疾苦。”


    “若是經不起勸說,果真上請天地免去此懲,天地之怒又該由誰承擔?”


    “是長安君,還是我大秦?!”


    嬴樂不知道嬴成蟜有沒有能力勸說天地免去此懲,但嬴樂不能讓朝中開這個口子。


    一旦人們認為嬴成蟜有請求天地免去天災的能力,那麽未來的任何天災以及其造成的任何損失,天下人都會歸咎於嬴成蟜!


    大秦王室好不容易出了一位嬴成蟜這樣的子弟,嬴樂決不允許旁人毀掉他!


    嬴樂聲音加重,近乎於威脅的嗬道:“左相!切莫貪得無厭!”


    身為上卿,嬴樂沒資格以這等態度對身為禦史大夫的隗狀說話。


    但卻無人因此指責嬴樂。


    嬴政更是當即肅聲道:“嬴上卿此言,甚是!”


    “大秦列代先王並天地諸神厚愛長安君,乃是我大秦之幸。”


    “長安君早早告知天災以助大秦應對天災,乃是長安君之功。”


    “我大秦焉能貪得無厭?!”


    “率民治災是寡人的責任,而非是長安君的責任!”


    “莫說是代國遭災,便是我大秦遭災,寡人亦不會勸說長安君上請天地為我大秦免去災難,而是會攜群臣萬民對之。”


    “傳寡人令!”


    “不允任何人勸說長安君免去任何天災!”


    “違令者,斬!”


    話落之後,嬴政還是覺得心中不安,又補充道:“連坐全戶!”


    隗狀很想解釋說自己絕無此意。


    他隻是想勸諫嬴政於此戰滅代,以後代地就是大秦的疆域了,倘若是嬴成蟜上請神明降災於代的話,希望嬴成蟜能手下留情!


    但隗狀知道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否則隻會加重嬴政的不滿和怒火。


    他隻能臉色慘白的趕忙拱手,與群臣一同高呼:“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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