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眼中滿是渴望的高呼:“此事與弟有關,弟怎就不能有所以為了?!”


    “弟以為此策頗善。”


    “接引仙術落於秦之事,即便是弟往故齊地為郡守亦可為之,並無影響。”


    “弟保證,兩年之內必會將一項仙術接引至我大秦!”


    “弟願往故齊!”


    哇哢哢哢,終於可以出去玩啦!


    本君轉戰數萬裏,沿途所見多是荒郊野嶺。


    本君連破百餘城,入城所觀皆是戰後凋敝。


    本君三過臨淄,卻沒能體驗一次臨淄的繁華、品味一次臨淄的民生。


    本君這輩子唯一一次能算得上出關遊玩的經曆,便隻是往新鄭遊說韓王而已!


    誰還記得,本君此生的夢想乃是垂釣、美食與旅遊啊!


    而今終於有出去玩的機會了,本君豈能放過?


    更重要的是,一旦本君接任琅琊郡郡守之職,那麽本君肩上的諸多職位都將被罷黜。


    本君可以輕輕鬆鬆的在渤海邊垂釣海魚、品嚐齊魯美味,玩膩了就出去打一仗,打完就能被召回鹹陽。


    這麽好的事兒,上哪兒找去!


    嬴政毫不留情的拆穿道:“王弟果真是以為此策頗善乎?”


    “寡人根本不曾與王弟言說過為何需要王弟入齊!”


    “依寡人觀之,王弟不過是有心入齊玩樂而已。”


    “今我大秦正值關鍵時刻,王弟理應收斂貪玩之心!”


    隗狀原本已被嬴政說服,但聽嬴成蟜說入故齊地為郡守並不影響他接引仙術,便當即拱手道:“大王!”


    “臣以為,隻要長安君入齊,即便長安君四處遊玩亦可當萬吏!”


    “長安君若是能走遍故齊地,反倒是能進一步鎮壓當地亂象,較之久居衙署更有利於朝!”


    雖然隗狀言說嬴成蟜一人可當萬名官吏,但隗狀壓根沒想過讓嬴成蟜去管理故齊地。


    嬴成蟜會治政嗎?他不會!沒那個能力你知道吧!


    隗狀要借的隻是嬴成蟜的聲威和殺名而已。


    至於嬴成蟜會在故齊地做什麽?他愛做什麽做什麽!實在無聊了殺殺人也挺好!


    魏繚也出列拱手道:“大王!臣附議!”


    “長安君屢為我大秦攻破強敵,大王焉能以為長安君是孩童心性?”


    “臣以為,長安君恰恰是看到了故齊之民需要由長安君親自教練方才能為精兵,長安君坐鎮故齊地也更便於領兵破敵,方才有此言!”


    當今天下,恐怕隻有韓夫人和嬴政知道嬴成蟜究竟是怎樣心性的人了。


    哪怕是如韓倉這般早就接觸嬴成蟜的人,或是蘇角等經常追隨在嬴成蟜身側的人也會自動美化嬴成蟜的行為,將嬴成蟜視作天賦異稟卻還勤懇學習的人。


    否則嬴成蟜憑什麽能在這般年歲立下如此之多的戰功!


    你跟我說以二十出頭年歲卻連滅韓、趙、魏、楚、齊五國的少年大將他貪玩?


    怎麽可能!


    長安君定是有他在戰爭方麵的考量!


    嬴成蟜忙不迭的點頭,看向嬴政的目光中滿是期待,好似一條站在門口蹦蹦躂躂想要出去玩的哈士奇。


    那模樣就差口吐人言,保證絕對不拆別人家了!


    呂不韋怒目圓瞪:“本相以為,此策不妥!”


    “諸位當知,長安君若欲接引仙術於我大秦,必當由仙人臂助。”


    “今十二仙人初入鹹陽,我大秦便要遷仙人回故齊地乎?”


    “且長安君於我大秦而言實乃重中之重,不可擅動!”


    “借長安君之聲威鎮故齊地固然重要,但長安君治農桑、促匠造之才才是最利我大秦!”


    諸位同僚,你們讓本相感到陌生!陌生的可怕!


    眼見群臣爭論再起,嬴政右手下壓,沉聲道:“寡人心意已決。”


    “諸位愛卿無須再勸!”


    “故齊地固然民心不附、隱患叢生,然寡人並諸位愛卿自可鎮之,無須長安君親赴故齊。”


    嬴政當然知道嬴成蟜去故齊地做郡守的好處,否則嬴政前番也不會同意此諫。


    但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昨天的嬴政並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急躁焦慮的他不得不外派嬴成蟜奔赴故齊地。


    今天的嬴政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壽數,在嬴政看來,二十年的時間足夠他慢慢整飭故齊地,還輪不著嬴成蟜為了嬴政而背井離鄉、有家難回,嬴成蟜現階段最重要的任務,是學習!


    嬴成蟜卻還是賊心不死,無視了嬴政的警告連聲道:“弟乃是攻滅故齊的將領,對故齊地的環境多有了解。”


    “故齊地的局勢比之大王並諸位同僚想象的更加糜爛!”


    嬴政有些好笑的看著嬴成蟜道:“王弟可一一道來。”????寡人倒是想聽聽,你這豎子為了出去玩能編出什麽花來!


    嬴成蟜伸出一根手指,認真的說:“其一,齊地之富庶,遠超我大秦!”


    “齊地東有琅琊、即墨之膏腴地,北臨渤海之利,鹽、糧、鐵、銅盡皆豐盈,更有良匠大坊,工業發達,縱橫交通,商業興盛。”


    “齊地黎庶之所以饑饉寒苦乃是齊地豪強欺壓所致,而非是齊地貧瘠所致。”


    “且故齊地的民俗、東夷的影響、武士文化的興盛以及豪強對農戶的嚴重剝削壓迫,致使齊人推崇英雄、遊俠與名士,好習武狩獵、為官做吏,極厭耕作!”


    “若我大秦不除豪強,會致使豪強壯大、陰謀作亂,更會令得黎庶將對豪強的不滿加諸於我大秦之身,與我大秦離心離德。”


    “若我大秦除豪強,則故齊地之利將分與故齊地之民,以至於我大秦的軍功爵對於故齊之民而言吸引不足。”


    “我大秦欲要讓軍功爵在故齊地仍有效用,便隻能加重稅賦,如此,則故齊之民必恨我大秦深矣!”


    “即便我大秦加重稅賦,以生計逼迫故齊之民,相較於奔赴戰場得軍功爵進而得田耕作就食,故齊之民亦會更願投奔權貴為門客。”


    聽得嬴成蟜此言,諸多朝臣目露詫異。


    普天之下還能有人不喜歡種田?齊人也太怪了吧!


    蒙武卻是略略頷首道:“長安君所言不虛。”


    “於故齊黎庶而言,與其討千頃良田,不若為衙署小吏。”


    “且齊國的絕大部分土地都在故齊豪強權貴名下,再以奴隸耕作。”


    “以至於故齊地豪族多有男丁不事生產、不登沙場,有才者捧讀詩書以求官位,無才者遊手好閑登船玩樂。”


    你家有千頃良田?那咋啦!我可是街道的臨時小吏!


    這讓秦人完全無法理解的一幕,卻真切的出現在故齊地。


    原因也很簡單,你的千頃良田沒準哪天就不屬於你了,彼時就連你的命都不會屬於你了,但我的‘臨時’編製卻能幹上一輩子,雖然不能幫你成事,但若要壞你的事卻輕而易舉!


    當然,這也隻是黎庶之間的攀比和較量。


    故齊地的權貴豪強們高高在上,俯視著生活在他們的土地上的芸芸眾生。


    王翦忍不住咂舌道:“恁富庶!”


    “羨煞本將也!”


    嬴成蟜對王翦眨了眨眼,輕笑道:“放心,故齊地糧庫、錢庫所存,皆已運回鹹陽!”


    王翦頓時雙眼一亮,蒼蠅搓手道:“見麵分一半?”


    嬴成蟜對嬴政努了努嘴:“去尋大王要!”


    見王翦竟然真的腆著臉湊了過來,嬴政失聲笑罵道:“那是寡人的錢!”


    “愛卿若欲得封賞,大可為我大秦掛帥出征,寡人定不吝重賞!”


    王翦又不情不願的回身落座,嘟嘟囔囔道:“小氣!”


    嬴成蟜莞爾一笑,沒有打擾王翦的自汙計劃,繼續說道:“其二,故齊之民即便平日裏備受剝削,但依舊願以故齊之民的身份為榮,對外鄉之民多有鄙薄。”


    “尋常外鄉人恐怕連故齊黎庶的信服都難獲取,更遑論是令故齊豪強權貴信服了。”


    “更讓弟心憂的,是田氏宗族!”


    “田氏宗族綿延至今又未曾經曆大亂,宗室規模極其龐大且內部頗為團結。”


    “齊國怯懦,田氏宗族卻不乏敢死之人且頗為排外。”


    “齊國田氏莫敢與我大秦銳士爭鋒,但卻絕對不會甘於被我大秦統治!”


    兩國交戰之際,齊王建是真的慫。


    但國家淪陷之後,齊人也是真的硬!


    嬴政往泰山封禪之際召來齊地儒生出謀劃策,結果齊地儒生卻對嬴政冷嘲熱諷、厭棄難掩。


    身為戰敗國之民,對戰勝國之王如此態度,這合理嗎?


    若說嬴政的一統大業與齊地推崇的周朝禮製背道而馳,所以齊人不服嬴政的話,那麽推行分封製度、橫掃天下英雄的霸王項羽呢?


    他們同樣不服!


    項梁、項羽兩叔侄本欲以安撫之策定故齊地,項梁更是親為田榮解章邯之圍,田榮卻拒絕援助項梁,坐視項梁戰死於定陶,項羽因此改撫為殺,親自馬踏故齊地,消滅故齊豪強!再消滅故齊豪強!繼續消滅故齊豪強!


    彼其娘之!殺不完!根本殺不完!


    僅田常一人就生了七十多個兒子,天知道田氏宗族到底有多少人,又有多少田氏之人會自稱王族後裔!


    項羽戟都砍卷刃了也無法以殺戮鎮壓故齊地,更無法收服故齊民心,最終不得不引兵退走。


    誠然,項羽雖勇卻不善於鎮壓大規模動亂,那麽韓信呢?


    齊人:就你小子叫兵仙啊?


    即便韓信頂著齊王的頭銜,依舊無法紮根於齊,以至於韓信曰:齊誇詐多變、反複之國。最終韓信也沒有久留於齊而是匆匆奔赴楚地。


    這個時候,推行分封、善取人心、長於拉攏的大漢魅魔劉邦來了,齊人依舊不服!


    劉邦不得不把長子劉肥封為齊王,又讓平陽侯曹參、陽陵侯傅寬、河陽侯陳涓擔任齊國的丞相、右丞相和左丞相。


    擺出一名長子、三名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悍將功侯的豪華陣容,劉邦才堪堪完成了對齊地的統治。


    但至少在漢宣帝時期亦即劉邦統一天下的一百五十餘年後,齊地的風土人情依舊迥異於別處,且屢有動亂!


    說著說著,嬴成蟜眼中也沒了出去玩的開心,而是頗為慎重的加重語氣道:“弟可斷言,我大秦派往故齊地的官吏,必會被故齊權貴豪強刁難排擠、被故齊黎庶厭棄鄙夷!”


    “且必有諸多故齊田氏後裔在陰蓄力量,一旦見我大秦勢弱則頃刻即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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