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榜題名的曹參等人終究沒能等到嬴政的召見,隻因大秦君臣的商談遲遲不止。


    從日中到日落,再到朝陽初升,一眾群臣才終於匆匆離開禦書房,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隻留下滿地長發。


    嬴政揮退侍郎與宦官,強撐著疲憊的身體站起身來,從禦書房側邊櫃子中取出一壇珍藏的美酒扔給嬴成蟜,溫聲叮囑:“此戰雖是不可敗之戰,但卻並非必須要勝。”


    “即便此戰前線不利,隻要能不大敗,待我大秦休養數年後便當有再戰之力。”


    “王弟切莫勉強自己。”


    “我大秦,勝的起、敗的起,也耗的起!”


    禦書房內僅剩嬴政和嬴成蟜二人,嬴政便對嬴成蟜說了心裏話。


    雖然此戰是奔著統一天下去的,但此戰之所以會在最近爆發,卻完全是因為代國已經揚起了拳頭,大秦不得不應戰,而不是時機已經徹底成熟,或是嬴政已迫不及待。


    在嬴政看來,統一天下晚幾年也無礙,嬴成蟜卻萬萬不能有失!


    嬴成蟜信手接過酒壇,卻是將其抱在懷中並未拍開封泥,笑著說:“若是前線不利,弟必以自身安危為重。”


    “大兄大可放心。”


    “不過現下還不是能放鬆的時候。”


    “弟還有一事,隻能與大兄言說,也必須由大兄決斷。”


    嬴政將手中酒壇放在地上,認真的說:“弟說,兄聽!”


    嬴成蟜搖了搖頭道:“隻以言語講述,恐是描述不清。”


    “弟需要一處極安全且寬闊之地,為大兄演示一番。”


    “如此,大兄自明也!”


    嬴政毫不猶豫道:“乃兄選址,王弟選人。”


    長達十個時辰的高強度思考讓嬴政疲憊至極,但嬴政還是強打精神,於王苑核心區域找到了一片空地。


    嬴成蟜當即令衛兵們於八裏之外結成一張大網,宦官、閹人、侍郎和嬴成蟜的家兵於五裏之外又列成鬆散的人牆,互相監督的同時還遠遠盯著衛兵。


    在防禦圈的核心區域,八夫牽來了一匹駿馬,卦夫則是搬來了一個木箱。


    嬴政沒有去看那馬,目光第一時間落在那木箱之上:“箱中所藏,便是王弟大動幹戈之物?”


    嬴成蟜輕輕頷首,接過木箱後吩咐道:“八夫、卦夫,汝二人於東、西二側四裏外督陣。”


    “凡無令而轉身後望者,斬立決!”


    如果嬴政不認為箱子裏的東西可以拿出來見人,那麽八夫和卦夫也不能看到箱子裏的物件。


    揮退八夫和卦夫既是在對八夫和卦夫保密,也是對八夫和卦夫的保護。


    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


    嬴政看了嬴成蟜一眼,頷首道:“允!”


    八夫、卦夫當即拱手:“唯!”


    待到八夫、卦夫走遠,嬴政認同的笑讚:“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成害。”


    “王弟所舉,甚善!”


    “縱是研造金汁治糞、飛石車之際,亦不曾見王弟如此謹慎。”


    “乃兄以為,王弟將會給乃兄一個巨大的驚喜!”


    嬴成蟜笑了笑道:“是巨大的驚喜。”


    “也可能是巨大的驚嚇。”


    說話間,嬴成蟜自腰間取出一枚鑰匙打開掛鎖,開啟了木箱。


    嬴政好奇的湊過腦袋去看,便見箱子裏裝著一枚頗大的皮質造物和幾枚銅鐵之物,其外貌樸實無華又沒有鋒銳之氣。


    若非嬴成蟜搞出這般陣仗,嬴政哪怕是在路邊見到這些物件都會覺得這是一堆廢物,而不覺得它們可能會是至寶!


    嬴政好奇的發問:“這是何物?”


    嬴成蟜自箱子中取出一枚鐵片道:“此物,名為馬蹄鐵。”


    嬴政咀嚼著‘馬蹄鐵’三個字,緩聲開口:“乃兄聽聞過馬蹄金,卻從未聽聞過馬蹄鐵。”


    “此物,莫非非是因形似馬蹄而得名,而是因用於馬蹄而得名乎?”


    嬴成蟜笑道:“大兄英明!”


    說話間,嬴成蟜直接扥起了駿馬的後蹄。


    “籲?”


    駿馬:!!!∑(Дノ)ノ


    你知不知道俺這一蹄子下去有多大力氣?!


    敢拽俺後腿?


    俺踹你啊!


    “老實點,否則本將不介意換一匹馬。”


    嬴成蟜瞥了駿馬一眼,一拳砸向馬屁股。


    “籲!!!”


    巨力襲來,駿馬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但身側散發的殺氣卻懾得它蹦躂著不敢倒下,乖乖抬起了後腿。


    嬴政看著駿馬馬蹄處閃爍的金屬光澤,目露訝異:“此物竟是要箍於馬蹄之上?!”


    “如此一來,戰馬何以奔走?!”


    嬴成蟜認真解釋:“馬蹄鐵非是箍在馬蹄之上,而是以鐵釘釘在馬蹄爪之上,不入蹄肉,於馬而言,其感覺與女子於爪(指甲)上描金畫銀一般。”


    “馬蹄鐵之於馬而言非是累贅更非刑罰,而是一雙鞋履。”


    “人著履後善奔,馬著履又何礙於奔?”


    嬴政瞳孔猛的一凝,當即又拽起了駿馬的另一條後腿。


    駿馬:籲?!!


    過分了!過分了啊!


    兩條後腿都拎起來俺還怎麽站著?欺馬太甚啊!


    “莫動!”嬴政冷聲嗬斥,駿馬便被嚇的不敢再嘶,隻得可憐巴巴的用兩根前腿顫顫巍巍的維持著身體平衡。


    嬴政完全沒有在意駿馬的心理感受,親自上手細細撫摸了馬蹄鐵四周之後,又拽著馬蹄按在地上,看著馬蹄與地麵交界之處聲音熱切的開口發問:“馬著馬蹄鐵後,乃是以馬蹄鐵觸地,而非是以馬蹄觸地?!”


    嬴成蟜笑而頷首:“大兄慧眼!”


    得到肯定之後,嬴政的呼吸愈發急促:“人無履多奔則足破,馬無履多奔不止足破更易爪裂。”


    “今馬得馬蹄鐵,豈不是如人得履,能久奔而足不破、爪不裂乎?!”


    “人足破尚可靜養恢複,馬卻絕難保持安靜,反倒是愈疼愈走,直至將自己走死為止。”


    “若能解足破爪裂之苦,則我大秦戰馬必將征戰愈久!”


    貓貓狗狗甚至是獵豹大象在腳爛腿斷指甲蓋劈叉之後都能較為輕鬆的通過靜養、截肢、安裝假腿等方式恢複健康。


    但馬不行。


    因為馬不是狩獵者,它是天生獵物,而奔跑則是它躲避危險的本能!


    越是在危險、痛苦、不安的時候,馬就越想通過跑來獲得安全感,馬的腦子裏壓根就沒有靜養這個詞,獵物的身份也注定了馬根本沒有資格靜養。


    且馬的身體結構也注定了馬不能長期側躺、久臥、靜止不動,否則死的更快!


    所以腳掌破爛、指甲劈叉這種對於人而言靜養一段時間就能自愈的小傷,對於馬而言卻是根本治不好的絕症。


    如果能解決馬蹄容易破裂的問題,大秦每年不知能有多少匹戰馬幸免於難、繼續為大秦南征北戰!


    嬴成蟜補充道:“不止如此。”


    “馬蹄鐵還能依據需要設置紋路以便於應對各種不同的路況。”


    “此次出征,天寒地凍,我軍很可能要於雪原冰麵奔走。”


    “弟欲令匠人澆鑄一批底部有淺釘的馬蹄鐵,於跨越冰雪之時釘於馬掌之上,如此,戰馬走勢更穩,亦更不易摔倒。”


    嬴政聽的雙眼放光、連連頷首:“善!甚善!”


    “此物實乃至寶也!”


    “未曾想,王弟在操持分科舉士之餘,還能研造出如此至寶!”


    嬴成蟜卻是搖了搖頭道:“此物並非是弟近段時間研造的,而是於數年前親自打造而成。”


    “隻是因弟顧忌天下局勢,故而將此物藏於府中,便是母妃亦不知此物的存在。”


    嬴政當即就明白了嬴成蟜的心思,欣慰的看著嬴成蟜道:“難為王弟造出如此至寶之後卻還守口如瓶數年之久。”


    “昔群雄逐鹿之際,此物確實不當現於天下。”


    “然,今我大秦已得大勢,王弟便已無須再掩藏此物。”


    “乃兄以為,不必再召群臣商討,可直接將此物交與將作少府府竭力打造,以助王弟出征討賊!”


    馬蹄鐵的技術含量很低,缺的隻是靈光一閃而已,嬴成蟜才剛學會說話就能指揮宦官去打造馬蹄鐵了。


    但,傻子才會早早就把馬蹄鐵拿出來!


    嬴成蟜的身份就決定了他拿出的技術需要服務於政治,有利於嬴成蟜政治訴求的技術才是好技術!


    在七雄皆存之際,大秦的輕重工業在天下間都排不上號,戰馬乃是大秦最重要的出口物資。


    如果在韓、魏、楚、齊等國尚存的情況下拿出馬蹄鐵,那麽別國絕對會立刻仿造馬蹄鐵,其戰馬消耗量必將暴跌,大秦非但不會因馬蹄鐵而得利,反倒是會因別國對戰馬的需求量減少導致出口額下跌、外匯收入減少!


    唯有在現在這般大秦已經取得巨大優勢且無法通過售賣戰馬賺錢的情況下拿出馬蹄鐵,馬蹄鐵之於大秦而言才是利大於弊。


    嬴成蟜頷首道:“馬蹄鐵之於當今之大秦而言,確實已是可以光明正大配備全軍的利器。”


    “但弟府中所藏之物,卻不止有馬蹄鐵。”


    “來,搭把手!”


    嬴政幫助嬴成蟜控製住駿馬,嬴成蟜則是從木箱中取出一副在嬴政看來怪模怪樣的物件放在了駿馬背上,又以兩根皮帶將此物和戰馬馬背牢牢固定在一起。


    這一次,嬴政有些看不明白了。


    一隻手拽著韁繩,一隻手探向馬背上之物,嬴政不懂就問:“此物,又是何物?”


    嬴成蟜目光複雜的說:“高橋馬鞍。”


    “高橋馬鞍之下墜者,乃是雙馬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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