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左、右四營已經化為一片灰燼。


    但譚明等將領並沒打算把他們自己也給燒死。


    所以中軍大營基本沒受到火焰的侵蝕,尤其是最中間的將領居住區,更是完好無損。


    站在樊於期的大帳門口,嬴成蟜淡聲開口:“楊將軍先在外麵等候。”


    “八夫所部、卦夫隨本將入帳,憨夫率其餘家兵守衛四周。”


    楊虎等人齊齊拱手:“唯!”


    掀開帳簾入內,嬴成蟜回身用力抱住了八夫,右手重重錘了下八夫的背甲,臉上是控製不住的笑容:“本將見了你的腰牌,險些以為你已陣亡於軍營之中。”


    “能再見到你,本將心甚慰之!”


    感受著嬴成蟜用力的擁抱,八夫的眼眶一瞬間就紅了。


    八夫不懼於為嬴成蟜赴死,在八夫看來,家兵為家主而死是理所應當的事。


    但誰不希望自己被別人當成人看啊!


    八夫手足無措,隻能強扯出笑容回答:“家主,俺,俺還沒護衛夠您呢。”


    “俺才舍不得死!”


    嬴成蟜暢快大笑:“那就別死。”


    “等著本將闖過這番難關,真真正正擁有屬於長安君的威儀和財帛。”


    “爾等和爾等的家眷還得跟著本將一起享福呢!”


    八夫的淚水再也控製不住了。


    兩行淚水混雜著血、泥、炭灰一起留下麵頰,在臉上畫出好笑的臉譜。


    但八夫的心髒卻好像燃起了一團火,無比堅定的看著嬴成蟜:“卑下願為家主效死!”


    其他家兵也熱血激昂的拱手應諾:“願為家主效死!”


    嬴成蟜鬆開八夫,用力拍了拍每一名家兵的肩膀,沉聲叮囑:


    “莫要輕易言死。”


    “本將出征之前曾對爾等的家眷承諾過,會盡力帶你們風風光光的歸家。”


    “莫要讓本將做那失信之人!”


    一眾家兵狂熱的再次拱手:“唯!”


    嬴成蟜輕鬆的笑了笑:“這便是了。”


    “待度過此關,本將請諸位喝酒。”


    “但現在,先徹查此地!”


    家兵們當即應諾:“唯!”


    嬴成蟜近些天來每天都纏著樊於期問東問西,對樊於期的帳篷頗為熟悉。


    進入帳內,嬴成蟜第一時間就直奔樊於期放置藏書的竹筐。


    “《樊氏兵法》、《紮營九略》、《軍糧六運》……”


    沒誰會在出征之後還攜帶著大量兵書。


    樊於期這筐裏也沒有《六韜》、《司馬法》等現在兵家必備的著作。


    《樊氏兵法》等所有兵書全都是樊於期根據他自己幾十年戰陣經驗,親自總結編撰而出,是樊於期自己寫給自家後代的書籍。


    所以這些書籍之中沒有任何高深莫測的計謀,隻是在用簡單而詳盡的語言,講述著紮營、行軍、運糧等繁雜而詳細的軍中細節。


    恰好,嬴成蟜根本不缺兵家計謀的積累,他欠缺的恰恰就是對這些軍中庶務的了解。


    樊於期編撰的這些啟蒙兵書正好可以補足嬴成蟜的短處!


    將所有裝著兵書的竹筐都小心放在門口,嬴成蟜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笑容。


    “這算不算是殺怪爆技能書?”


    恰在這時,八夫小跑了過來,將一卷竹簡遞向嬴成蟜,低聲開口:


    “將軍,這卷竹簡有問題。”


    說話間,八夫展開竹簡,一行字跡映入嬴成蟜的眼簾。


    【趙哲可為臂助,爾當從速行事,待爾竟功還朝,必保爾為主將!】


    嬴成蟜眸光微凝:“趙哲?”


    尋思了半晌,嬴成蟜麵露肅然:“屯留縣令,趙哲!”


    “這卷竹簡是呂不韋所傳!”


    “這卷竹簡是自何處發現的?”


    “附近可還有其他竹簡?”


    八夫對著軟榻的方向一指:“這卷竹簡是從軟榻內發現的,旁邊還有幾卷竹簡。”


    嬴成蟜一招手:“都拿過來!”


    餘下的幾卷竹簡也都被快速遞來。


    幾卷竹簡讀完,體會著呂不韋書信中的語氣和催促,嬴成蟜輕聲喃喃:“呂不韋在屢屢催促樊於期,並一再表明他能給予樊於期的好處。”


    “什麽樣的關係才需要在讓對方為自己做事時,一再重申自己能給予對方的好處?”


    一個荒謬的念頭躍出腦海。


    但現在的情報還太少,無法進行進一步的佐證。


    嬴成蟜把這個念頭按回腦海,開口吩咐:“繼續搜!”


    一卷卷通訊信件被翻了出來,又被嬴成蟜翻閱完畢。


    半個時辰後,八夫終於拱手:“家主,已經掘地一尺了,別無發現!”


    嬴成蟜略略頷首:“辛苦了。”


    “八夫,軍營之中是何時開始動亂的?”


    八夫毫不猶豫的回答:“人定將盡(23:00)之際,軍營之中突然高唱《葛生》。”


    “這首《葛生》就是兵變的信號!”


    “兵變開始之後,軍中什長以上皆消失不見,軍營各門還多出了一些材官把守,不許士卒出逃。”


    “除非軍中所有將領軍吏全部參與了進來,否則不會如此。”


    嬴成蟜若有所思:“樊於期死於人定三刻(22:45)左右,兵變卻是人定將盡方才開始。”


    “這不像是樊於期早有所料,提前決定今夜兵變。”


    “反倒更像是樊於期已死的消息泄露了出去,讓軍中人不得不提前兵變!”


    卦夫趕忙解釋:“家主,卑下一直盯著那些家兵呢。”


    “戰後卑下先統計了人數,又讓還活著的家兵指認了死去的家兵,都對的上號。”


    嬴成蟜輕輕點頭:“既然不是府內家兵傳的消息,那應該就是府外之人傳的消息了。”


    卦夫有些不解:“府外確實也有監視我等之人,但他們應該是屯留縣的人,而非軍中之人啊!”


    撿起八夫遞來的第一卷竹簡,嬴成蟜幽幽開口:“監視長安君府的人確實並非軍中人。”


    “但這屯留縣的縣令卻是呂不韋的人!”


    一卷竹簡,讓缺失的鏈條補足,也讓嬴成蟜終於明白了兵變為什麽會發生在今夜!


    卦夫和八夫頓時就怒了:“是此人提前激發了兵變?”


    “家主,上報朝廷吧,此乃犯上作亂夷三族之舉,此人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卦夫和八夫信任著朝廷和秦律。


    他們覺得隻要把趙哲的所作所為上報朝廷,趙哲就一定會得到懲處。


    嬴成蟜卻沒那麽樂觀。


    去看看慟夫那混進泥巴裏連摳都摳不出來的屍首!


    看看慟夫的死狀就能明白那些人處理證據的手腕有多強硬、果斷!


    嬴成蟜不認為自己能搶在對方消滅證據之前找到證據。


    在沒證據的情況下,嬴成蟜憑什麽讓呂不韋處置他的親信?


    但嬴成蟜更不可能若無其事的咽下一個啞巴虧!


    嬴成蟜突然發問:“今夜有多少兵馬四散出逃?”


    八夫不知道嬴成蟜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但還是趕忙回答:“約有兩萬餘。”


    嬴成蟜輕聲一笑:“兩萬餘亂軍出逃,那有幾百名亂軍逃到了縣令府上,應該也很正常吧?”


    八夫眼睛一亮:“我明白了,我今夜就帶袍澤們去處置了那狗縣令!”


    嬴成蟜搖了搖頭:“你今夜方才廝殺一場,體力不支。”


    “卦夫,你去。”


    卦夫欣然拱手:“遵命!”


    八夫見狀頗有些憤憤:“家主,我雖然廝殺了一場,但……”


    不等八夫說完,嬴成蟜直接瞪了他一眼:“伱的腿傷了,好生在軍營中養傷,別想旁的!”


    八夫頓時就蔫了,不能為嬴成蟜出力,八夫難受的夠嗆。


    略一尋思,八夫靈光一閃:“家主,我不能去,那我推薦個人行不?”


    嬴成蟜饒有興致的發問:“何人?”


    八夫趕忙開口:“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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