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孫仆射當麵?”遠遠見到孫希,嫪毐便長身而起,快步走來。


    孫希趕忙拱手:“仆射孫希,拜見南宮宦丞!”


    嫪毐笑著扶起了孫希:“你我皆是為王太後盡忠,何故客道?”


    “若孫仆射不棄,稱某一聲嫪兄便是。”


    孫希大感詫異,幾經猶豫才試探著發問:“嫪兄?”


    嫪毐朗聲大笑,拱手一禮:“孫兄!”


    至此,孫希才終於確定嫪毐是認真的。


    他真沒想讓自己以官職相稱,而是以友人之間的‘兄’來稱呼。


    頓時,孫希內心一片激動。


    他在夏太後麾下那麽久了,可從未得到過如此厚待啊!


    此前的猶疑盡數拋在腦後,孫希當即開口:“嫪兄,長安君今夜遣家兵送家書回府。”


    “長安君、韓夫人皆以為那謠言乃是旁人為誣陷長安君所為。”


    嫪毐眉頭一挑:“他們竟沒有上鉤?倒是出乎某之所料了。”


    孫希肅聲回答:“韓夫人令所有人收斂門下,禁止再提起大王非先王親子之事。”


    “後經臣屬提醒,又令各臣屬的門下在城中遊走,凡見有人提起此謠言,便立刻抨擊駁斥。”


    嫪毐玩味笑問:“僅止於此?”


    孫希點頭:“就目前看來,僅止於此。”


    “孫某還有幾名友人尚未離開長安君府,若長安君再有動作,他們會第一時間告知孫某。”


    嫪毐輕笑:“長安君超乎了本官所料,卻也隻超出了一點點。”


    “他們根本不知道,有些謠言越是解釋反而越是會引人注意、越發廣為流傳。”


    “想要掩蓋一份謠言,最好的方法從來都不是去解釋這個謠言的真偽!”


    “他們這般處置反倒是幫了嫪某。”


    孫希試探著發問:“嫪兄已有對策?”


    嫪毐灑然而笑:“不過是入甕之鱉的撲騰而已,早點蓋上蓋子便是。”


    “要什麽對策。”


    抬頭看了眼天色,嫪毐淡聲開口:“今日小朝議是趕不上了。”


    “勞煩孫兄多多盯著些長安君府。”


    “明日小朝議,我等便同往鹹陽宮,一同發難!”


    孫希和鄔竭齊齊拱手,振奮應諾:


    “唯!”


    又閑聊了幾句,天色就已大亮。


    孫希告辭離去繼續盯著長安君府,嫪毐則是脫去裘衣,輕手輕腳的走進了正堂主臥。


    即便嫪毐已經很小心了,趙姬還是被嫪毐的動作驚醒。


    半眯著眼,從眼縫裏瞧見嫪毐,趙姬不自覺的露出笑容,翻身靠近床邊,如藕的雙臂攬住了嫪毐,喃喃輕語:“毐郎~”


    “又去照看孩子了麽?”


    “交於宮女照看便是,別耽擱了你的休息呀。”


    嬴政都成年了,趙姬卻才三十五歲。


    不吝成本的護膚最大限度抵抗住了歲月的侵蝕,趙姬的臉上雖然已經有了些許皺紋,卻依舊有幾分年輕時足以魅惑大國公子的姿容。


    再加上王太後的身份、雍容華貴的體態、嬌媚乖順的模樣,足以令不少男子甘做她裙下之臣。


    可惜嫪毐完全沒被勾起一絲一毫的興趣,隻感覺腰子酸疼!


    攬住趙姬,嫪毐溫聲回應:“我怕她們照顧不好。”


    “還是我來照看著才能放心。”


    趙姬沒有強勸,隻是嬌聲邀請:“再睡一會兒吧?”


    嫪毐毫不猶豫,甚至略帶著些驚懼的迅速搖頭:“不了,天色已經亮了,若是旁人見我在此安寢,免不了麻煩。”


    趙姬苦惱的歎了一聲:“我都是王太後了,為何與毐郎一同安寢都要這般束手束腳!”


    “好氣啊!”


    嫪毐也是輕歎了一聲:“我也不願如此,但此地是甘泉宮,距離鹹陽城太近了。”


    “王上必有耳目於此,還是小心謹慎一些為好。”


    頓了頓,嫪毐狀似隨意的看向天空,口中呢喃:“自由屬於鳥兒,卻不屬於我們。”


    “我曾幻想我們是兩隻飛鳥,一同飛向遠方。”


    “我便能日夜陪在你身邊,與你一同迎接初升的朝陽了。”


    趙姬眼前一亮:“毐郎你說的對!”


    “隻要去一個更遠的地方,我們就能日夜廝守在一起了。”


    “我們私奔吧!”


    “去一個誰都找不到我們的地方,享受我們的新生活!”


    嫪毐:???


    私奔?


    你特麽是想讓我死吧!


    嫪毐輕輕拍了下趙姬的腦袋:“莫要有這般不切實際的幻想,否則隻會讓生活愈發苦澀。”


    “伱可是大秦的王太後,你若不見了,大秦便是與天下為敵也定會將你尋出。”


    “與其私奔,還不如你我同去雍城呢。”


    趙姬睡意全無,坐起身來滿是期許的開口:“對呀對呀,去雍城!”


    “雍城距離鹹陽城足夠遠,我若去了雍城,城中無人比我更尊貴,肯定沒人敢亂嚼舌根!”


    “毐郎你真是太聰明了!”


    嫪毐佯做訝異:“這個想法好像還真不錯?”


    “那咱們就去雍城?”


    趙姬用力點頭:“就去雍城!”


    “我今日就令人收拾行囊,你去跟政兒言說此事。”


    “這孩子雖是從我肚子裏爬出來的,但跟我卻一點也不親,哼,白生他了!”


    嫪毐卻又皺起了眉頭:“但相邦可還需要你來鎮壓王上呢。”


    “你若與我一起去了雍城,相邦會生氣的吧?”


    趙姬趕忙解釋:“毐郎,他生不生氣我才不在意呢。”


    “呂不韋出現在我生活中最大的作用,就是把你送到了我的身邊。”


    “現在我的心裏根本沒有他,隻有你,完完全全都是你!”


    嫪毐溫柔的抱住了趙姬:“我知道,我都知道。”


    “毐不是相邦那樣的偉男子,也不會像相邦那樣生你的氣。”


    “毐隻會心疼你。”


    “若相邦果真生氣了,就讓他來責難我吧,你莫要與他起什麽爭執。”


    趙姬怒了:“他敢!”


    “他自己沒時間陪我、不敢來看我,隻知道把他該做的事推給你,現在他還想置你於死地?”


    “他有什麽資格欺負你!”


    “他要是敢找麻煩,你就讓他來見我!”


    嫪毐輕吻趙姬的額頭,滿臉都是笑容:“有你這句話,我便是死也滿足了。”


    “待說通了王上,你也收拾好了行囊,你便帶著孩子們先去雍都。”


    趙姬下意識的抓住了嫪毐的袖子,抬頭發問:“那你呢?”


    嫪毐認真的承諾:“待我處理完鹹陽手尾,很快就來!”


    一直膩歪到下午,嫪毐才腳步發軟的走出臥室。


    剛出臥室,嫪毐就聽到了嬰孩的哭聲。


    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隻著裏衣光著腳的嫪毐就跑到了次間,見兩名粉雕玉琢的男嬰正躺在軟榻上放聲哭嚎。


    嫪毐快步跑到男嬰身邊,半蹲下身子,雙手輕輕拍打著兩個嬰孩的背部,嘴裏哼著小曲兒:


    “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


    一首《周頌·維天之命》被嫪毐翻來覆去的唱了幾遍。


    聽著熟悉的歌謠,感受著溫和卻有力的拍打,兩名嬰孩也停止哭鬧,緩緩進入夢鄉。


    確認兩個孩子都睡著了,嫪毐才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趙姬很美,也很寵嫪毐,趙姬的權利、財富、人手……甚至一切都可以為嫪毐所用。


    曾經的嫪毐對此無比滿足,隻想就這麽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就好。


    但自從這兩個小生命來到人世間,嫪毐的心態突然就變了。


    每每看著也是從趙姬肚子裏爬出來的嬴政端坐高台,享受無上威儀,嫪毐心裏就難受的緊。


    同是一個媽生的孩子,憑什麽嬴異人的兒子就能當秦王,自己的兒子就隻能做陰溝裏的老鼠?


    自己的孩子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就應該得到這世間最好的一切!


    小心撩起胡子,嫪毐俯身輕輕親吻了兩個孩子的額頭,輕聲喃喃:“為父不會讓你們輸的!”


    “便是賭上為父的三族,為父也一定要讓你們成為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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