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夫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怎麽回的家。


    一路上,騰夫的腦袋裏都是一團亂麻。


    謊言不會傷人,真相才是快刀!


    嬴成蟜的話是謊言嗎?


    全是真相!


    雖然韓國黔首的上升通道被暫時性開啟,掩蓋了韓國近些年來極度固化的階級門檻。


    但即便不考慮黔首和騰夫本人的上升通道,明眼人也都能看得出韓國的傾頹。


    這種傾頹不僅是人口、兵力、疆域的傾頹,更多的是邦交方針上的頹勢!


    翻開韓國史書就能發現,自韓國開國君王韓景侯起,至韓昭侯前半生為止的五代半韓王都非常熱衷於發動對外戰爭。


    伐齊、敗宋,滅鄭,疆域麵積一圈兒又一圈兒的擴大。


    直至申不害入韓變法!


    申不害想的很好,先停止戰爭,大力發展工商業,提高金屬冶煉和手工業技術,提振生育率,為韓國積累雄厚的財力、糧食、軍備和青壯兵力,然後憑借強大的國力橫推他國。


    這是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道路。


    申不害出色完成了計劃的前半段,但隨著申不害身死,後半段已無人可以引導。


    上一次韓國以一國之力對外國發起主動進攻並獲得勝利、奪取城池是什麽時候?


    韓昭侯六年(公元前357年),韓攻東周,奪取陵觀、邢丘二城。


    那已經是一百一十九年以前的事了!


    近百年來,韓國已經沒了打硬仗的心氣和意誌。


    賣賣軍械賺賺錢,抱住大腿苟住命,日子過的美滋滋,誰樂意玩命啊!


    可問題在於,現在是戰國亂世,韓國更是正好堵住了秦國的東出之路,


    你韓國不玩命?


    有的是國家玩命!


    你韓國一直在賺錢?


    但大秦可一直在磨刀呢!


    枯坐書房,騰夫突然喃喃自問:“我們打的贏嗎?”


    即便秦軍有著十萬大軍和詭異的火焰,騰夫也有信心抵抗至少四個月。


    騰夫再問:“會有人來支援嗎?”


    答案是不確定的。


    騰夫有些低落的繼續自問:“朝廷會投降嗎?”


    答案依舊是不確定的。


    騰夫愈發低落的自問:“我大韓,還有未來嗎?”


    “讓軍民們付出性命為韓而戰,值得嗎?”


    突然間,房門外傳來一聲高呼:


    “您不能進,不能進啊!”


    “我們家主吩咐過了,家主需要思考。”


    另一道憤怒的聲音厲聲嗬斥:“滾開!”


    “本官已經在此等了半日,騰假守便是在思考難道不需要吃飯嗎!”


    “本官今日就要看看,騰假守究竟在也不在!”


    “嘭!!!”


    伴著一聲悶響,房門被重重推開。


    騰夫這才從思緒中驚醒,聲音沙啞的發問:“何事?”


    聽到騰夫的聲音,韓淩頓時就尷尬了:“騰假守,本官唐突了,本官是……”


    韓淩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還以為騰夫是逃跑了呢,所以才氣衝衝的闖進來,沒想到騰夫竟然真在書房裏縮著呢。


    這可就尷尬了!


    然而當韓淩看到騰夫的模樣時,他顧不上尷尬了,趕忙跑了過來,緊張的發問:“騰假守,可無礙?”


    此刻的騰夫憔悴無比、眼眶漆黑,宛若大病中的病人。


    騰夫反倒是有些詫異:“本官怎麽了?”


    說話間騰夫就要起身。


    但剛起到一半,騰夫腦袋就是一陣眩暈,雙腿更是酸麻刺痛。


    韓淩趕忙大喝:“傳醫者!”


    騰夫也愣住了:“本官這是怎麽了!”


    管家哭喪著說:“家主,您已經在書房裏待了兩天了。”


    “卑下喚您無果,送來的餐食您也沒吃,卑下真是要被嚇死了!”


    正說話間,已經有仆從端來了溫度正好的米粥。


    騰夫喝下米粥緩了緩,在管家的攙扶下站直了身體。


    韓淩這才鬆了口氣,無奈的勸說:“騰假守,就算秦軍來攻你也不至於斷食斷水枯坐於此吧。”


    “您若是有什麽想不通的,咱們商量著一起想。”


    “何苦為難自己?”


    騰夫不答反問:“援軍到了嗎?”


    韓淩瞬間被爆,沉默兩秒後才搖了搖頭:“並未。”


    騰夫追問:“什麽時候能到?現在走到哪兒了?”


    韓淩聲音低沉:“尚未發兵。”


    騰夫麵色一沉。


    韓國現在的疆域麵積本來就不大。


    新鄭援軍趕到宛城僅需兩天時間。


    如今距離騰夫向新鄭求援已經過去了五天,你告訴我援軍還沒出發呢?


    韓淩輕聲一歎:“騰假守,您也知道,新鄭的防守壓力很大。”


    “新鄭東邊就是魏國的榆關、修魚、林中、安陵四城。”


    “新鄭的北邊是秦國的野王,西邊是秦國的洛邑。”


    “在未探明秦國是否有重兵囤於野王、洛邑之前,新鄭守軍無法輕動啊!”


    韓國的首都可以說是最可憐的首都了。


    東、西、北三個方向全都是敵國城池。


    韓淩也希望新鄭能發兵來援,但韓淩知道,朝廷也很為難。


    萬一新鄭兵馬來支援南陽郡了,結果秦國兵出洛邑,直撲新鄭怎麽辦?


    聽著這些話,騰夫本就千瘡百孔的心徹底被戳爛了。


    輕聲一歎,騰夫發問:“韓兄,你覺得我大韓還有希望嗎?”


    韓淩默然。


    騰夫一字一頓的開口:“韓兄,吾欲降秦!”


    韓淩豁然回頭,不敢置信的看向騰夫:“騰假守,你可知伱在說什麽!”


    做出決定後,騰夫反倒是放鬆了,輕笑著開口:“吾當然知道吾在說什麽。”


    “我等不懼戰,但大韓黔首何辜?”


    “此戰難勝,即便勝了也還會有下一戰,下下一戰。”


    “大韓毫無鯨吞天下之心,戰爭將永遠不可避免,最終受苦的還是天下黔首。”


    “既然如此,不若降秦!”


    “免了我南陽黔首的兵戈之苦。”


    “韓兄,與吾同往秦國吧。”


    韓淩下意識的搖頭:“騰假守,我等食君之祿便當忠君之事,怎能輕言投降?”


    “且韓某出身於大韓宗室,怎能背叛大韓!”


    騰夫笑了笑:“正因為韓兄出身大韓宗室,所以更應該投秦。”


    “大韓之傾頹,想來韓兄也能看得出來。”


    “秦之凶猛,五國合縱也壓製不住。”


    “韓兄既是大韓宗室出身,便當轉投秦國,為韓國宗室留個火種。”


    “秦國長安君亦與大韓宗室血脈相連,想來不會虧待了你。”


    韓淩瞪大了眼睛:“我、你……”


    你說的好有道理,一時間我竟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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