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戰至今,屈氏尚未打過哪怕一場硬仗。


    但其他氏族遭受的重創都被屈氏看在眼中。


    而今擔起主攻重任,所有屈氏將士的心裏都沉甸甸的。


    待屈徹所部推進至南城門外三百丈,屈徹沉聲下令:“盾手上前,護衛弩手拋射弩矢!”


    一千五百名弩手在千名盾手的保護下離陣而出,結成牢固的方陣一步步向著安陵城推進而去。


    沒等到想象中的飛石,也沒等到從城門中湧出的敵軍,甚至沒等到城頭上拋射的箭矢。


    但這一切卻給了屈氏將領們更大的心理壓力。


    他們不知道嬴成蟜為何獨獨不猛攻屈氏,但他們知道,連滅兩國的嬴成蟜不可能是個廢物,屈氏和嬴成蟜也沒什麽親密的關係。


    嬴成蟜現在的克製,必然是為了稍後更加猛烈的反擊!


    屈桓忍不住再次下令:“令!”


    “屈鷗所部上前,協助屈徹所部壓製安陵城!”


    待安陵城頭已經進入楚弩的攻擊範圍,安陵城依舊沒有發起任何反擊!


    屈氏諸將心中的不安越發劇烈。


    屈桓很想撤軍。


    他的直覺告訴他,倘若屈氏現在攻城,必將損失慘重!


    可回頭看了眼虎視眈眈的景疇、昭願等各族將士,屈桓隻能沉聲下令:“目標安陵城頭,壓製秦軍!”


    屈鷗和屈徹齊齊大喝:“陣列三番!”


    “第一排,仰高三,目標正前方,射!”


    “嘣!!!”


    千聲弓弦炸響匯聚成一聲雷鳴,千根弩矢對準安陵城飆射而出。


    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雷鳴接連響起。


    弩矢如黑雲般向著安陵城潑灑而去!


    可是足足六輪弩矢拋射過後,安陵城卻依舊安靜如鬼蜮!


    屈桓艱難的咽了口唾沫,隻能喝令:“先登營,衝鋒!”


    五百名屈氏先登飲盡碗中酒。


    遙望被金汁浸透了的南城牆,摔碎酒碗,齊齊爆發出決絕的怒吼:


    “屈氏萬勝!”


    呼喝間,五百名屈氏先登拿起盾牌,扛上雲梯,拚盡全力的向安陵城發起衝鋒。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去,有去無回!


    但為了他們的家眷,他們隻能衝鋒。


    屈皮一腳踏入沒過腳麵的金汁,又一腳差點被袍澤的屍首絆倒,但他的視野中卻僅有安陵城的城牆!


    一腳深一腳淺、踉踉蹌蹌的跑到安陵城下,屈皮與袍澤一同將雲梯架上城牆,然後右手持劍左手握梯,第一個向著安陵城攀爬而上。


    “先登之功,必屬我屈氏!!!”


    怒吼間,屈皮用力踩踏雲梯,一躍跳上安陵城頭,殺意滿溢的雙眸環視四周怒聲嘶吼:


    “殺啊!啊~(⊙_⊙)啊?[_?]”


    屈皮抱著必死的信念第一個跳上了城牆。


    但跳上城牆後,屈皮的怒吼卻一音三轉。


    隻因屈皮環顧四周竟沒有看到任何一名敵軍!


    屈皮身形不自覺的矮了幾分,脖頸揚起,雙眼驚懼惶恐的看著四周,右手猶猶豫豫的高舉手中劍。


    毫無底氣、鬼鬼祟祟的小聲逼逼:“先、先登?”


    越來越多的先登勇士湧上城牆。


    但安陵城卻好像被刻畫了靜音結界一般。


    無論這些先登勇士在城外喊的有多大聲,一旦他們登上城牆就變得鴉雀無聲。


    若非還能看到這些先登勇士的身影,城外士卒都要懷疑他們已經死光了!


    屈鷗雙眼之中盡是凝重:“本將聽聞,秦國長安君未曾擔任祭祀職位,卻能令亡魂現形,更能看穿所有妖鬼的偽裝。”


    “雍城內亂時,長安君更曾請出大秦列代先王以吞噬作祟的妖鬼!”


    “今日長安君很可能也在驅使妖鬼協助守城!”


    大秦的鬼神文化已經很深厚了。


    但楚國的鬼神文化比大秦更加深入人心,他們根本不懷疑鬼神是否存在,而是認為鬼神存在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而今遇到這無法理解的現象,屈鷗第一時間就將問題歸結在了妖鬼身上。


    就在屈氏諸將疑神疑鬼之際,安陵城的南門,開了!


    遙望洞開的南城門和站在南城門內的幾名屈氏先登,屈氏將領齊齊瞪大了雙眼,不自覺的後退兩步。


    然而屈桓在後退兩步後,卻嘶聲道:“傳令屈徹所部,入城!”


    城門既開,屈氏就沒有任何後退的理由。


    否則,其他氏族怎麽看屈氏?


    項燕怎麽看屈氏?


    屈桓諫言各族合軍不就是為了緩和屈氏和各族之間的關係嗎?


    即便安陵城內有詐,屈桓也認了!


    屈徹深吸一口氣,沉聲大喝:“將士們,衝鋒!”


    萬名屈氏私兵壯膽似的齊齊大吼:“衝殺!”


    他們本以為等待他們的會是秦軍的埋伏,亦或是吃人的妖鬼。


    可當他們湧入城池,卻隻看到了空蕩蕩的街道和民房裏那一雙雙驚懼的目光。


    “城門附近沒有秦軍!”


    “城牆之上也沒有秦軍!”


    “藏兵洞內沒有秦軍!”


    “民房之內皆是尋常黔首,也非秦軍!”


    一條條消息匯總而來,屈徹的眉頭越皺越深。


    他完全無法理解,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終於,一名斥候策馬狂奔而回,高聲大吼:“都尉,東城發現大量秦軍!”


    聽說有大量秦軍,屈徹卻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斷聲下令:“全軍聽令,轉進東城!”


    話落,屈徹一馬當先,策馬向東城狂奔而去。


    終於,屈徹看到了嬴成蟜!


    百名家兵策馬橫陳於嬴成蟜身後,嬴成蟜單人獨馬立於前,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


    沒有持戟,沒有握劍,若非嬴成蟜身上還穿著甲胄,他完全不像是一名正在征戰的將領,更像是個出門踏青訪友的貴公子!


    得見屈徹,嬴成蟜拱手一禮,朗聲而笑:“屈兄,你們總算來了!”


    屈徹驚慌的立刻勒馬駐足,沉聲喝問:“誰是你屈兄!休要與本都尉稱兄道弟。”


    “長安君,你究竟有什麽陰謀!”


    嬴成蟜臉上的笑容一僵,旋即化作怒色:“景氏仇本君,本君揮師以滅。”


    “昭氏仇本君,本君不以為然。”


    “但伱屈氏怎能辱本君!”


    “本君何曾苛待屈氏,屈兄如何能出此惡言!”


    屈徹確信屈氏和嬴政、嬴成蟜都沒什麽交情。


    而今嬴成蟜卻如此熱絡親切,事出反常必有詐!


    屈徹雙眼謹慎的不斷掃視兩側街巷,口中大喝:“屈景昭三族皆袍澤也。”


    “你休要挑撥離間!”


    旋即屈徹低聲吩咐:“傳令家兵列方陣,隨時準備對抗伏兵。”


    “傳令士卒將周邊所有民房全部探查一遍,不可有半點閃失!”


    就在屈徹竊竊私語時,八夫也策馬上前私語道:“我軍已經撤離完畢。”


    嬴成蟜略略頷首,失望長歎:“本君本以為你我乃是親眷,即便身處沙場互為敵手也可暢談交好。”


    “可現下看來,倒是本君自作多情了!”


    “罷罷罷!”


    “安陵城既已交付給屈氏,本君便已是送上了給嫂嫂的新婚賀禮。”


    “還請屈氏早早將嫂嫂送來大秦!”


    一勒韁繩,嬴成蟜沉聲道:“撤!”


    屈徹:!!!


    新婚賀禮?


    嫂嫂?


    你特麽到底在說什麽啊!


    但嬴成蟜已毫不猶豫的率家兵跑向東城,屈徹來不及細思,隻能當即下令:“追!”


    他逃,他追。


    一路跑到東城門,嬴成蟜突然開口:“卦夫!”


    卦夫當即揚起兩杆令旗打出旗語。


    屈徹驚聲喝令:“停!”


    “秦軍果然有埋伏!”


    本都尉就知道,堅守許久的秦軍怎麽會突然撤軍!


    堂堂秦國長安君怎麽可能無意義的以身涉險!


    這一切必定是長安君的陰謀!


    還好本都尉反應的快,否則必將落入長安君的圈套裏!


    但看著毫不停留,一路狂奔出城且繼續跑向東方的嬴成蟜,屈徹又有些不自信了。


    長安君的伏兵,在何處?


    “各部結陣,肅清城內!”吩咐了一聲後,屈徹懷揣著滿肚子疑惑回返中軍。


    麵對項燕和景疇等人的注視,屈徹低聲道:“上柱國,安陵城已破!”


    明明是打了大勝仗,還奪取了猛攻許久無果的安陵城。


    但屈徹卻像是大敗而回的敗將一樣,根本不敢抬起頭來。


    項燕溫聲而笑:“抬起頭來!”


    “經我大楚猛攻,秦軍終於抵抗不住,趁著我軍收回困城兵馬的機會逃出安陵城。”


    “此乃大勝!為何要低著頭?”


    屈徹尷尬的說:“可我屈氏……”


    項燕沉聲道:“這是戰爭!不是兒戲!更沒有公平可言!”


    “此戰屈氏輕取安陵,所部兵力保存良好。”


    “下一戰,本將會令屈氏承擔重任,屈氏可敢應令?”


    屈氏將領很清楚項燕是在幫他們。


    屈桓趕忙拱手:“願為大楚死戰!”


    項燕又看向景疇等人:“燕、趙二國仍在強攻秦國,秦國於三處與三國開戰,兵力必然稀缺。”


    “此戰我軍不僅僅是奪取了安陵城,更令長安君所部折損良多。”


    “還請諸位迅速回返本部,整頓兵馬,銜尾追擊長安君所部,繼續為我大楚攻城略地!”


    在利益的誘惑下,各氏強壓下心中不滿,齊齊拱手:“唯!”


    軍議結束,眾將散去。


    屈徹陪著笑走到了昭願身邊:“昭兄,弟近日又做了一首曲子。”


    “兄可有時間為弟斧正一番?”


    昭願淡聲道:“本將渾身濁臭,登不得屈氏大帳。”


    “告辭!”


    屈桓也腆著老臉走到了景疇身邊:“景莫敖,屈某的家兵今日獵了一頭鹿。”


    “景莫敖定要來同享啊!”


    景疇皮笑肉不笑的拱手一禮:“我景氏戰損良多,本將還需要去安撫部將,著實沒時間去吃那勞什子鹿肉。”


    “屈司馬也莫要再讓家兵去狩獵了,這安陵城內的美酒肉食定然不少,都是你們的,還吃什麽鹿啊!”


    屈桓趕忙道:“屈氏絕對……景莫敖!景莫敖,留步!”


    然而景疇卻完全沒有理會屈桓的招呼,反而加快腳步離開了中軍。


    走出軍營後,景疇才回頭冷然看了屈桓一眼:“得誌小人!”


    景頗低聲道:“方才打探到,長安君撤離之前對屈徹言說,這安陵城是送給屈氏的新婚賀禮。”


    “並請屈氏盡快將他的嫂嫂送去秦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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