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岑府邸。


    楚王悍在離開城牆後就直接來到了昭岑府上。


    在城牆時,昭岑能借故離去。


    可在家裏,昭岑又能去哪兒?


    他隻能在正堂與楚王悍相對而坐,聽著楚王悍誠懇的勸說:“寡人知各氏族多有困難……”


    “轟!”


    一陣巨響打斷了楚王悍的話語。


    就像是麵對下課鈴聲的老師一樣,楚王悍不得不暫時停下,然後繼續開口:“然,今六萬秦軍囤於外,我軍已有三萬守城……”


    “轟!!”


    又是一陣轟鳴響起,楚王悍忍著心中焦躁等待了幾息,方才再次開口:“此戰即便不能全殲秦軍,壽春城亦穩若泰山!”


    “若昭氏依舊不願發私兵參戰,寡人不怪昭氏。”


    “但昭左尹甘願此戰功勞被景氏盡取乎?”


    轟鳴聲再次響起,楚王悍卻沒了焦躁。


    他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接下來等待的便是昭岑的決定。


    然而讓楚王悍失望的是,昭岑歉然拱手:“王上,我昭氏從來都不是因為利益而選擇不再征發私兵。”


    “實在是昭氏無能征發更多的私兵,臣才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壽春城被圍而無能為力。”


    “隻要昭氏有一絲力,就必然會為我大楚盡一絲力!”


    楚王悍眸光陰沉:“昭左尹,果真不願助寡人?”


    昭岑再度拱手:“是臣無能!”


    楚王悍還想再勸,一名宦官卻快步跑到了楚王悍身邊,附耳低語:“王上,東城城牆出現裂痕。”


    楚王悍瞳孔猛地一縮:“果真?!”


    從開戰至今才多久?


    還不到一天呢!


    結果東城城牆就裂開了?


    若果真如此,那裂開的就不隻是東城城牆了,更還有楚王悍!


    宦官當即道:“卑下怎敢欺騙王上!”


    未曾親眼得見,楚王悍根本不信。


    沒心思再勸說昭岑,楚王悍起身道:“昭左尹可以再多多思慮。”


    “寡人等著愛卿!”


    昭岑當即拱手:“臣,拜謝大王恩寵!”


    送楚王悍離開府邸後,昭岑當即喝令:“速去城牆打探戰況!”


    待家兵拱手離去,昭岑才闊步回返正堂,便見兩道人影從偏廳內走進正堂。


    昭岑趕忙拱手,笑著招呼:“負芻公子、啟公子,久等久等!”


    “萬望兩位公子恕罪!”


    熊負芻溫聲而笑:“昭左尹何罪之有?”


    “隻不過是有惡客登門,方才攪了我等雅興。”


    熊負芻將楚王悍比作惡客,但昭岑可不敢讚同。


    笑了笑,昭岑便轉移了話題:“王上來尋我昭氏增兵,方才又突然離去。”


    “如此看來,此戰戰況似乎並不順遂。”


    熊啟點了點頭:“據本公子所知,長安君拿出了諸多新式攻城器械。”


    “就憑壽春城的城防很難抗住太久。”


    昭岑目露訝異:“壽春城雖非雄城,卻也可謂堅城。”


    “如此城池也擋不住長安君的攻城器械太久?”


    熊啟慨然道:“就說長安君新造的投石車。”


    “本公子尚未見其真容,但觀軍報可知,即便是雄如大梁城也畏投石車如虎。”


    “大梁城尚且如此,遑論我壽春城?”


    “現下的轟鳴聲應該就是投石車投出飛石撞擊城牆而發。”


    熊負芻當即發問:“弟可知如何打造那投石車?”


    熊啟搖了搖頭:“不知為何,大王與長安君防弟如防狼。”


    “便是大秦此次出征的真實目標,弟都是在上將軍王翦進入趙國疆域後才知道的。”


    “更遑論這些新式軍械了。”


    熊負芻輕聲一歎:“怎會如此。”


    熊啟還以為熊負芻是在為不能拿到秦國的新式軍械而遺憾。


    結果就見熊負芻憐惜的看著自己:“他們怎會如此對待弟?”


    “弟這些年在秦國過的很艱難吧。”


    一句話,戳中了熊啟的淚點。


    弟這些年在秦國過的可太難了。


    本相好歹也是大秦相邦!


    王上與長安君何至於像防備外人一樣防備著本相!


    熊啟苦澀搖頭:“即便是秦之相邦,也遜楚之公子遠矣!”


    正說話間,家兵快步進入正堂。


    正要湊到昭岑耳邊低語,就聽昭岑吩咐:“二位公子皆信人也,我昭氏也無不可對人言之事。”


    “直說便是。”


    家兵當即拱手:“卑下方才打探得知,秦軍飛石對我壽春城城牆損傷頗重。”


    “東城牆已現裂痕!”


    “另,方才秦軍釋放了千名俘虜,這些俘虜正在南城門外悲鳴求救。”


    昭岑和熊負芻齊齊起身,不敢置信的質問:“東城牆已裂?!”


    雖然裂隙不代表城破。


    但從秦軍開始攻城到現在才多久?


    還不到一天啊!


    家兵拱手再禮:“卑下親自去東城牆看了,確實已經有了裂縫。”


    便是熊啟都被震驚的夠嗆。


    他確實聽說過嬴成蟜打造的投石車很猛。


    但他也萬萬沒想到,嬴成蟜打造的投石車會這麽猛!


    但熊啟終究早就聽說過投石車的威名,所以得以迅速接受了這個事實,並注意到了另一件奇怪的事。


    “伯兄(二哥)。”熊啟沉聲道:“秦軍不會無緣無故的釋放千名俘虜。”


    “長安君或是在通過這個方式與弟取得聯係。”


    熊負芻了然道:“此事交於兄來處理。”


    在熊負芻的配合之下,莊賈非但順利進入壽春城,甚至還暢通無阻的進了昭岑的府邸。


    看著坐在正堂內的昭岑和熊啟,莊賈肅然拱手:“大秦候者莊賈,拜見相邦,拜見昭左尹!”


    熊啟略略頷首:“長安君遣爾入城,所為何事?”


    莊賈上前幾步,取出竹簡雙手奉上:“長安君手書在此,請相邦過目!”


    接過竹簡,核驗過封泥後,熊啟切開封泥展開竹簡,一行字跡便映入眼簾。


    【我部已至壽春城外,正在攻打壽春城。】


    【然,本君不願多造殺孽,一心向往和平。】


    【故而本君拜請相邦遊說昭氏並告知昭氏,若景氏守住城池則對昭氏大不利,以此誘昭氏為應,若昭氏應允,請入夜後於城南舉火三處以告。】


    【再請告景氏,壽春是楚王的壽春,但姑蘇是景氏的姑蘇。】


    【若景氏冥頑不靈,依舊頑抗,則本君當提兵南下,攻姑蘇而屠之!】


    【若景氏願與本君修好,請入夜後於城北舉火三處以告。】


    【後請相邦遊說楚王,轉告本君對和平的向往,力求能與楚王達成和平盟約。】


    竹簡上多有‘和平’,但滿卷竹簡字裏行間卻都寫著兩個字:‘殺人’!


    平日裏的嬴成蟜算不上君子,但卻對黔首多有仁善之心。


    可就是這樣一員憫下之將,今卻明晃晃的抬出了‘屠城’作為威脅!


    捧著竹簡,熊啟已能感受到嬴成蟜心中的暴虐和怒火。


    【長安君公子成蟜,拜謝相邦!】


    【亦祝相邦能在楚國活動得當,此戰雖弱楚王之權威,卻或可令相邦得諸氏族之臂助!】


    看到最後一句話,熊啟心髒猛地一跳。


    這話是什麽意思?


    如果壽春城真的被攻破,楚王悍的權威必然會遭到嚴重打擊。


    若是熊啟在這個時候能得到諸多氏族的支持,那熊啟……


    嘶~


    熊悍是楚考烈王之子,我熊啟也是楚考烈王之子。


    這楚王大位他熊悍坐得,我熊啟為何做不得?


    不不不!


    楚考烈王除了熊悍之外還有一名嫡子熊猶。


    除非熊猶也死了,熊啟才有可能在氏族的幫助下登臨高位!


    除非,熊猶也死了……


    這個念頭一經浮現就再難壓製。


    熊啟沉默的將竹簡送入火爐,淡聲道:“本相已知長安君心意。”


    “請莊候者暫居壽春城,聽候本相指令。”


    莊賈肅然拱手:“唯!”


    待莊賈跟著家兵離去,熊負芻再次走進正堂。


    嗅聞著竹子被炙烤的味道,熊負芻狀似隨意的發問:“啟弟,長安君意欲何為?”


    熊啟沉聲道:“項榮所部應該已經進抵新鄭城下了。”


    “長安君急了。”


    熊負芻笑而撫掌:“不愧為我大楚上柱國之子,果真悍勇!”


    熊啟卻搖了搖頭:“長安君與秦王政關係極好。”


    “若秦王政薨,長安君必定強攻壽春城,並在攻破壽春城之後行屠城之舉!”


    熊負芻笑不出來了:“長安君不會即刻回軍奪取王位?”


    壽春城被攻破,對熊負芻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但若嬴成蟜在破城之後行屠城之舉,那熊負芻沒把握活著逃出壽春城!


    熊啟沉吟半晌後,再次搖頭:“若是長安君有心大位,他不會忍到現在。”


    “且即便長安君先屠壽春再回秦國,隻要長安君不死,當下大秦就無人能從長安君手中奪取王位!”


    “本公子以為,昭氏可助秦國一臂之力,也助氏族一臂之力,更是助壽春城一臂之力!”


    熊負芻緩緩頷首:“本公子亦如此以為。”


    昭岑拱手一禮:“昭氏不會背叛大楚。”


    “本官會發府中家兵同守城池。”


    “然,本官家兵多疲敝,於守城之際困乏無力也是本官不能控之舉。”


    熊啟起身而笑:“善!”


    “弟還需要去遊說景氏,告辭!”


    匆匆離開昭氏族地後,熊啟直入景氏族地,便見景疇正麵色沉凝的獨坐正堂。


    抬眸看著熊啟,景疇勉強擠出笑容,拱手一禮:“不知公子啟此來所為何事?”


    熊啟拱手還禮:“本公子此來,是為轉達長安君之意。”


    “長安君意欲與景氏修好,不知景莫敖意下如何?”


    景疇都被氣笑了:“他長安君與我景氏修好?”


    “我景氏與長安君當不共戴天!”


    按著我景氏腦袋猛揍的時候怎麽不說修好呢?


    往我景氏頭上潑屎尿的時候怎麽不說修好呢?


    族人,你殺了。


    惡心,你惡心完了。


    現在你倒是想與我景氏修好了?!


    熊啟沉聲道:“長安君願與景氏修好,乃是長安君的好意,而非長安君畏懼景氏。”


    “若景氏拒絕長安君的好意,長安君會即刻提兵南下,破姑蘇而屠之!”


    景疇拍案而起,怒聲厲喝:“戰場之上,兩軍各為其主。”


    “他嬴成蟜安敢屠我姑蘇以威脅我景氏!”


    熊啟幽幽道:“項城已破。”


    “攻城全程,長安君未曾勸降。”


    一句話,把景疇說啞巴了。


    嬴成蟜差點就把項城給屠了,又何懼再多屠一個姑蘇?


    熊啟溫聲道:“且景氏又何必損景氏兵丁,為楚王分憂?”


    “氏族才是大楚的根基,而非楚王啊!”


    景疇意外的看向熊啟:“公子竟有如此想法?”


    熊啟笑了笑:“重氏族,則大楚興。”


    “輕氏族,則大楚敗。”


    “數百年間,無數楚王已經用實例告訴了本公子,氏族對於大楚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本公子又怎會分不清輕重?”


    若是別人說這話,景疇不會有什麽情緒。


    但說這話的卻是先王之子,公子熊啟!


    景疇頓時就對熊啟生出了親近之感,甚至心中遺憾。


    若熊啟是先王嫡子該有多好!


    沉吟半晌後,景疇沉聲道:“景氏不會背叛大楚。”


    “但本官會盡力配合長安君。”


    “然,本官也有一個要求。”


    熊啟當即道:“請景莫敖直言。”


    景疇認真的說:“一句空口白話便說定修好,太過單薄。”


    “若長安君果真有與我景氏修好之意。”


    “請長安君娶我景氏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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