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晚,城南三處房舍起火。


    火焰衝天而起,映紅了半邊雲彩,也映入了嬴成蟜的視野。


    嬴成蟜的心情輕鬆了些許:“昌平君的動作倒是夠快。”


    “隻不知,昌平君能否遊說的動景氏和楚王悍!”


    正思慮間,莊賈在八夫的帶領下進入中軍。


    “主帥!”莊賈拱手一禮:“昌平君書信在此!”


    為避免暴露身份,熊啟沒有采用自己的印信加封,而是用了大秦駐楚行人的印信。


    核對印泥並拆開後,嬴成蟜展開竹簡,目光掃向一列列文字。


    【昭氏已發家兵仆從三千登城,戍衛於東城,關鍵之際可從旁策應。】


    【景疇有心嫁嫡女為長安君少妃,若長安君納之,則景氏願與長安君修好。】


    【然景氏不得背叛楚國,亦隻能從旁相助。】


    【楚王不願與秦修好,已遣傳令兵急召楚上柱國燕回援壽春,令上柱國燕之子項榮加速進攻新鄭城。】


    【長安君若願納景氏女,可於南城外燃火三團以告。】


    看著竹簡上的文字,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景疇他有病吧!”


    “本將固然於前番猛攻景氏,殺景氏族人私兵數萬。”


    “可景疇也不至於嫁女於本將以報吧!”


    出征之前,華陽太後、韓夫人、嬴政就在連環催婚,催的嬴成蟜心力交瘁。


    而今出征在外,嬴成蟜的耳朵好不容易清淨了下來。


    可結果自家人不催婚了,改成敵將催婚了?


    本將不婚配不納妾莫不是觸犯了哪條天條不成!


    至於如此催促本將嗎!


    且嬴成蟜前番都快把景氏的狗腦子打出來了,景疇卻要雙方結為姻親?


    這真的不尷尬嗎!


    嬴成蟜都替景疇覺得尷尬!


    繼續向下看去,嬴成蟜的眉頭皺起。


    【景疇深懼長安君之能,若長安君不願納景氏女為少妃,景疇有意再征私兵,並廣邀貴族共同增兵,同援壽春城。】


    【如何抉擇,請長安君自斷。】


    【秦相邦啟,祝長安君凱旋!】


    嬴成蟜毫不懷疑景疇的決心。


    事實上,通過項燕的布置嬴成蟜已經能夠感覺到項燕的殺心!


    擺在嬴成蟜麵前的隻有兩個結果。


    要麽,納景氏女為妾。


    要麽,景氏搏命反擊。


    可嬴成蟜擋得住景氏聯合其他氏族共同發起的搏命反擊嗎?


    答案很明確,擋不住!


    白起可率兵數萬攻破楚國國都,可在楚國所有貴族聯合起來共同抵抗時,白起也不得不引兵後撤。


    白起尚且如此,何況是嬴成蟜呢?


    更重要的是,嬴成蟜需要內應的支持!


    合攏竹簡,嬴成蟜眉頭緊鎖:“以貴族盡起兵而逼本將納景氏女為妾。”


    “景氏,無恥之尤!”


    嬴成蟜不願納景氏女為妾。


    在局勢穩固之前,嬴成蟜不希望任何人牽絆住他的腳步。


    但為了被困於新鄭的嬴政,嬴成蟜隻能妥協。


    輕聲一歎,嬴成蟜恨聲道:“八夫,兩個時辰後率十名家兵去南城牆外二百丈。”


    “堆起三垛篝火,點燃!”


    “這景氏女,本將納了!”


    嬴成蟜妥協了。


    但嬴成蟜卻不能讓景氏覺得他妥協的很幹脆。


    總是要表現出更多一些的掙紮,才能讓景氏覺得他們的開價已至嬴成蟜的心理底線,不至於事後反悔。


    八夫肅然拱手:“唯!”


    八夫領命而去,嬴成蟜再次下令:“令!”


    “薑明、孟南、蕭途三部停止進攻,駐守於壽春城外布置防線。”


    “不準壽春城內的任何人鳥突出包圍!”


    “都尉王群率八千步卒往東北方向,奪打石山、四頂山、小烏山三山,斷其石回軍。”


    “大將齊艾但有所需自當上稟,唯有一點,本將需要輜重營每日提供萬枚以上的飛石!”


    從初至壽春城到得知嬴政被困新鄭城,再到得景氏和昭氏為內應,嬴成蟜的整體戰略在不斷轉變。


    對於項燕所部和項榮所部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圍點打援轉變為圍楚救秦,再轉變為現在的堵截援軍,猛攻壽春!


    一條條命令不斷下達,一名名傳令兵絕塵而去。


    嬴成蟜抬眼看向壽春城,沉聲吐出最後一條將令:“傳令都尉王攀。”


    “給本將狠狠的砸!”


    伴著嬴成蟜的話音,又一輪飛石被投石車拋飛而出。


    “轟!!!”


    李園單手按著女牆穩固身形,看著城外退卻的秦軍滿眼沉凝:“秦軍這是料定了本將難以派兵出城。”


    “故而幹脆不再衝擊城牆,而是隻以飛石攻我壽春城?!”


    李園猜中了嬴成蟜的戰術思路。


    嬴成蟜就是欺負楚軍無法出城作戰,欺負壽春城城牆單薄!


    逮住一處短處嬴成蟜都會毫無底線的往死裏針對。


    更遑論是逮住兩處了呢!


    可即便李園猜中了,他又能如何?


    李園隻能發問:“王上與諸貴族聊的怎麽樣了?”


    門客郭倉搖了搖頭:“公子啟代表秦國求和,諸貴族皆諫王上應允。”


    “然,王上拒不納諫。”


    “公子啟、景莫敖等群臣皆不歡而散。”


    李園苦澀搖頭:“王上太急了。”


    “而今各氏族不可能再發私兵協助守城,王上可願傳召上柱國回援了?”


    郭倉點頭道:“王上已發傳令兵五十名傳召上柱國回師。”


    “一刻鍾前,傳令兵剛剛自東門殺出。”


    上午時,楚王悍還堅決拒絕傳召項燕回軍,想要借秦軍的刀殺景氏的人。


    但楚王悍萬萬沒想到,秦軍的刀未免太過鋒利!


    無須他人勸說,楚王悍已經乖覺的發出了撤兵命令。


    李園卻再次搖頭:“僅僅五十名傳令兵恐怕殺不出秦軍圍困。”


    “郭先生,你親率二百衛兵自北門突圍出城,本將會派遣三千正軍以為護衛。”


    “務必要殺出圍困,令上柱國即刻回援!”


    郭倉轟然拱手:“唯!”


    目送郭倉在正軍的保護下衝殺出城,李園目光轉向東城。


    看著依舊不停落在東城牆上的飛石和任由徭役們拚命修補也補不住的裂隙,李園心中滿是緊張:“上柱國,定要速速回師啊!”


    ……


    兩日後。


    渾身浴血的郭倉闖入陳城軍營。


    在家兵的攙扶下,郭倉終於見到了項燕。


    “上柱國!”郭倉焦聲而呼:“秦軍正圍我壽春城而攻之。”


    “壽春城城牆在秦軍飛石的威脅下堅持不了幾日。”


    “請上柱國從速回援!”


    項燕略略頷首:“本將已收到王令。”


    郭倉再問:“那上柱國所部為何仍未動兵?!”


    項燕解釋道:“本將已令昭氏回援。”


    “隻要昭氏兵馬抵達,壽春城之困自解!”


    郭倉反問:“昭氏兵馬何在?”


    項燕聲音中有些無奈:“為秦軍偏師所攔。”


    在知道嬴成蟜南下的第一時間,項燕就令昭氏南下息城,以便於隨時通過淮水回援壽春城。


    結果秦將李信率萬餘秦軍不知從哪兒蹦了出來。


    雖然兵力較寡,卻猶如蜂群般不斷騷擾昭氏,大大拖延了昭氏的行軍速度。


    郭倉都快被氣笑了:“秦軍不過十餘萬,上柱國所部卻擁兵二十餘萬。”


    “而今上柱國卻言稱二十餘萬大軍兵分兩路,卻被兵分三路的秦軍所攔。”


    “上柱國以為,這說得過去嗎!”


    項燕有苦說不出。


    秦軍雖然隻有十餘萬,但軍心可用,內部團結。


    楚軍雖然擁兵二十餘萬,但內部矛盾極多,單單解決內部矛盾就要耗費項燕大量的精力。


    且單獨領兵的嬴成蟜、王賁和李信,每個人的戰術思想都多有不同,卻全不是易於之輩!


    項燕很難的!


    郭倉卻根本不明白項燕的難處,他隻是再度拱手:“上柱國既已接王令,就請上柱國尊王令而行!”


    項燕搖了搖頭:“昭氏昨日回稟軍報,已大破秦軍偏師一次。”


    “無須多久,昭氏便可擊潰秦軍,順淮水而下以增援壽春城。”


    “而今秦軍主力就屯兵於我軍南二十裏。”


    “一旦我軍動兵,秦軍必定發兵攔截。”


    “此戰,必敗!”


    郭倉掙開家兵,強撐著顫抖的雙腿上前質問:“是此戰的勝敗更重要,還是壽春城的安危更重要?”


    “上柱國意欲因一戰之勝敗而違抗王令乎?”


    “請上柱國牢記,您的家小還在壽春城!”


    項燕虎目一凝,雙眼中綻放出毫不遮掩的殺意。


    郭倉堅定的看著項燕:“上柱國大可殺卑下。”


    “但若上柱國拒不回軍,上柱國家小皆不存也!”


    項燕右手按住劍柄,聲音重回平靜:“你想做那不惜以命勸諫的忠臣,以此名留青史?”


    郭倉眼中閃過一瞬間的慌亂,旋即沉聲道:“卑下隻是想提醒上柱國,請尊王令!”


    項燕豁然拔劍,一劍斬下郭倉的頭顱!


    任由鮮血噴濺於身,項燕沉聲開口:“將此子屍首丟出轅門,喂狗!”


    “傳本將令!”


    “水師備戰。”


    “孫氏並陳城守軍於大營之內活動不休以惑秦軍。”


    “其餘各部入夜後登船,趁夜色順流而下,增兵壽春城!”


    夜幕降臨。


    項燕未寢,王賁亦未寢。


    遙望與往日一般無二的楚軍大營,王賁沉聲開口:“令!”


    “岑邊所部逆流而上,布置戰線。”


    “辛勝所部囤於南十裏外的右岸,蛇陣散開。”


    “羌瘣所部囤於南十裏外的左岸,蛇陣散開。”


    “各部勿許舉火,以免驚擾了敵軍!”


    各都尉齊齊拱手:“唯!”


    應令過後,辛勝不禁發問:“將軍,今夜楚軍果真要強行突破我軍封鎖?”


    王賁略略頷首:“那兩隊傳令兵是本將刻意放過去的。”


    “王令連下,項燕豈敢不回援?”


    “不是誰人都喚做長安君!”


    羌瘣苦聲道:“但我等也不喚作長安君啊。”


    “長安君給我部的將令是堵截敵軍,可不是擊潰敵軍!”


    王賁理所當然的反問:“擊潰敵軍難道不是堵截敵軍的一種方式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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