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嬴政麾下的諜報頭子,又多次在關鍵時刻為嬴政駕車,皮管很清楚嬴政和嬴成蟜之間的感情有多深厚。


    嬴政便是給予嬴成蟜再重的賞賜,皮管都不會因此而驚訝。


    但這一次,嬴政給出的賞賜既重且急,對於嬴成蟜而言這已不隻是賞賜,反倒是成了負擔!


    皮管不希望嬴政明明是出於恩寵之心,卻反而令得嬴成蟜不快,進而影響兩兄弟之間的關係。


    因為在當今天下,唯有嬴政才會把嬴成蟜視作孩子!


    一旦嬴政和嬴成蟜之間生隙,以嬴成蟜的勢力即便不足以逆改乾坤,卻也能撼動朝堂,摧毀來之不易的穩固!


    嬴政笑了笑:“愛卿也以為寡人給予長安君的封賞太重?”


    皮管拱手道:“誠然如此!”


    “想來諸位臣工也皆是如此想法,隻是他們或是出於種種考慮未曾言說。”


    “而臣實不願見大王與長安君心生間隙,故而直諫之!”


    嬴政淡聲道:“長安君亦對寡人言稱封賞過重,壓力太大。”


    “但,他是寡人的王弟,是大秦的長安君!”


    “寡人的封賞便是帶給他再大的壓力,他也必須要受著。”


    “他現在還是個孩子,但他不能一輩子都做個孩子。”


    “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與生俱來的職責!”


    嬴成蟜伐燕而回,有感於燕國的傾頹而心情沉重,對未來充滿擔憂。


    可即便再怎麽擔憂,嬴成蟜的潛意識始終被史書所牽引,認為嬴政至少也能活到四十九歲。


    嬴成蟜也始終在根據這個時限來安排整體規劃。


    然而嬴政不知道他在原本曆史上能活到四十九歲啊!


    自姚賈為嬴政帶回了趙王偃身體不佳、可能已是生命垂危的消息後,直至嬴成蟜回朝,嬴政沒有展露過一次笑容。


    因為趙王偃隻比嬴政大十歲!


    在嬴政還不是秦王政,趙偃還不是趙王偃時,嬴政和趙偃便已熟識,甚至有些舊怨,可謂同輩,也是故人。


    而今似敵似友又同為君王的故人命不久矣,很難不讓嬴政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再想想享年三十五歲的莊襄王,嬴政不免去擔憂自己還能活多久。


    十餘年後,寡人會否如趙偃一般垂垂欲死,會否如父王一般魂歸宗廟?!


    僅僅十餘年的時間,根本不夠嬴政去實現心中所願,甚至不夠扶蘇等一眾公子成長起來。


    嬴政可太知道幼年登基會麵臨怎樣的虎狼環伺了!


    即便寡人能再多活些年歲,讓寡人的子嗣們可於二三十歲時登基,寡人的子嗣就能做的比燕惠王更好嗎?


    我大秦會否如燕昭王崩後的燕國一樣,一朝崩塌?!


    便是似乎無所不能的他,在麵對生死時卻也束手無策。


    萬幸,大秦還有嬴成蟜!


    封地、軍校等一係列封賞和給予嬴成蟜的壓力都是嬴政為自己準備的身後事。


    嬴政不希望嬴成蟜去承擔這一切。


    但若某一天嬴政突然駕崩了,嬴政需要嬴成蟜站出來,去替他抗住這片江山!


    皮管低聲道:“然,大王如此厚賞,或會令長安君的臣屬們心存野望,進而對長安君多加鼓噪。”


    “長安君必不會聽信,也必不會對大王有所不軌,可就怕臣屬裹挾啊!”


    嬴政的聲音十分平靜:“隻要寡人還在世,無人膽敢有二心!”


    “王弟僅比年幼三歲,寡人若老,王弟亦老。”


    “若寡人的子嗣連已垂垂老矣的王弟都鬥不過,那這秦王大位他也不配去做!”


    對此皮管頗為認可。


    如果嬴政和嬴成蟜都能自然老死,那等嬴政駕崩,扶蘇也該四五十歲了。


    正值人生巔峰時期的扶蘇要是連七老八十的嬴成蟜還鬥不過,那他確實不配做秦王。


    但若大王您英年早逝了呢?


    您若是英年早逝,遍觀大秦,誰能製得住長安君?


    彼時的長安君大可行那篡立之舉,登基為王!


    皮管等待著嬴政後麵的話和反製措施,卻發現嬴政竟已舉起調羹繼續喝湯了!


    瞬間,皮管瞳孔地震。


    他終於明白為何怎麽看嬴政與嬴成蟜的相處模式怎麽覺得不對勁了。


    嬴政哪裏是在用照顧弟弟的方式去對待嬴成蟜?


    嬴政分明是在培養儲君!


    ……


    另一邊,嬴成蟜還不知道嬴政給自己安排了多重的活兒。


    披著漫天星光,嬴成蟜策馬狂奔一路衝出新鄭城,進入城外軍營之中。


    便見在中軍位置有數十座篝火還在熊熊燃燒,數千名將士聚集在篝火旁,即便已經頗為困倦卻還是強撐著不去睡覺。


    “大兄,咱們先去睡吧。”彭越打了個哈欠,低聲道:“方才打了更,現下已過平旦。”


    “主帥估計早就睡熟了,又豈會再回軍中?”


    彭程搖了搖頭:“主帥說過的,他會回來的。”


    看了眼躺在彭越身上呼呼大睡的彭古,彭程的聲音轉而溫和:“你二人若是困倦了,便先去休息,大兄在這裏等。”


    彭越當即拒絕:“弟非是貪戀暖帳,實是今夜寒風盛,弟不願兄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去等待一個渺茫到幾乎不存在的機會!”


    彭程的目光看向身側:“即便是再渺茫的希望,也終歸是希望。”


    “便是萬中存一的可能,於你我這等人而言都是偌大的良機。”


    “兄寧可幹等一夜,也不願錯過!”


    在彭程身邊還坐著數千人。


    他們有些是故韓人,雖已散帳卻並未趕著回家。


    有些是故魏人,因立了些功勳可以不提前解散歸家,便一直跟著嬴成蟜走到了這裏。


    數千人年齡不一、出身不一、語言不一。


    唯一相同的,就是濃烈到熾熱的進取心!


    彭越無奈的說:“但弟以為主帥明日歸營的可能更大。”


    “倘若大兄今夜苦苦等候,結果明日清晨時主帥來了,大兄豈不是白白錯過了大好機會?”


    彭程堅定的說:“主帥說過,他今日會回營的!”


    突然間,一陣驚喜的低呼響起:“主帥回來了!”


    彭越一臉問號。


    他想不通,嬴成蟜怎麽會在淩晨三點跑回軍營?


    是被窩不暖和了還是美妾不香了?


    真的會有位高如嬴成蟜這般的天潢貴胄會這般看重與尋常士卒們的約定嗎!


    彭程豁然起身,激動的低聲道:“主帥果然回來了!”


    “二弟,快喚醒三弟,整頓衣著!”


    遠處那一行火把停駐了半晌,直至篝火旁的將士們整頓好著裝,那一行火把才繼續前進,最終停在了將士們麵前。


    嬴成蟜翻身下馬,麵帶笑容的走向一眾士卒,拱手一禮:“諸位袍澤,久等了。”


    彭程等將士齊齊拱手:“拜見主帥!”


    嬴成蟜雙手下壓:“有袍澤正在休息,莫要驚擾了他們。”


    “都坐下說話,八夫、卦夫,將本君帶來的美酒都分給諸位袍澤。”


    一眾將士都趕緊閉上嘴,生怕吵醒了更多袍澤來跟他們搶機會。


    嬴成蟜對一眾將士們眨了眨眼:“千萬別告訴大王,這可是本君從新鄭宮的酒庫裏偷出來的上等佳釀!”


    “香著嘞!”


    說話間,嬴成蟜拎起一壇酒水遞向彭古:“來!都嚐嚐!”


    剛睡醒沒多久的彭古嚴重懷疑自己還在做夢,用右腳狠狠踩了一下左腳。


    “嘶~~~”


    感覺到一陣劇痛,彭古這才意識到自己沒在做夢,齜牙咧嘴的趕忙道謝:“拜謝主帥!”


    嬴成蟜輕笑搖頭:“而今大軍已散帳,諸位袍澤皆已可解甲歸田,本君也不再是諸位的主帥。”


    “諸位亦無須口稱主帥,稱一句長安君便是。”


    “不過雖然大軍散帳,但此戰之中諸位袍澤的悍勇,本君都記在心裏了。”


    拍開封泥,嬴成蟜高舉酒壇朗聲道:“飲勝!”


    數千名將士也齊齊舉起酒壇:“飲勝!”


    往嘴裏灌了兩大口酒後,嬴成蟜胡坐於地,手肘倚靠著酒壇的壇口,笑意盈盈的看向彭程等人:“本君本是意欲今日下午回軍看看諸位袍澤,也看看是否有什麽需要本君出手解決的問題。”


    “卻未曾想,朝中有些瑣事拖住了身子,令得本君不能及時回返。”


    “然,諸位袍澤卻於寒風之中等本君等到了現在。”


    “可是有何訴求?”


    嬴成蟜話音剛落,彭程就毫不猶豫的出列,拱手高呼:“主帥,卑下百將彭程,願隨主帥左右,為主帥麾下一家兵!”


    見彭程第一個出列,不少將士心中暗恨。


    他們中的不少人也已經開了口,聲音卻被彭程壓了下去,竟被這彭程拔了頭籌!


    嬴成蟜很快就想起了此人的信息:“昌邑彭程,攻項城時先登入城,因先登之功封大大夫爵、百將職。”


    “端的是悍勇銳士!”


    先登之功曆來都是大功。


    嬴成蟜的記憶也格外深刻。


    彭程激動的連連點頭:“主帥,卑下便是那個先登奪城的彭程!”


    嬴成蟜看向彭程身後:“此二人便是你的弟弟,彭越、彭古吧。”


    “本將還記得昔日伱等三人擋住了本將一戟。”


    彭越、彭古趕忙拱手:“伍長彭越/小夫彭古昔日莽撞唐突,請主帥恕罪!”


    嬴成蟜不由得多看了彭越一眼。


    第一次出征時,嬴成蟜麾下就有四十二名劉季,此次東出,嬴成蟜麾下的劉季更是高達百餘名人,而名為彭越的將士也有六人!


    所以嬴成蟜隻是多看了彭越一眼,便又看向彭程發問:“你等三兄弟皆有心充作本君家兵?”


    彭程轟然拱手:“願為主帥效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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