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韓成終於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本君不會走!”


    如果是在十幾年後,成熟穩重的韓成會選擇更加穩妥的後者。


    但現在的韓成還算年輕,身為王室公子的他依舊氣盛。


    他也曾爭取過韓王大位,最終卻眼睜睜看著那頂冕冠落在了韓安頭頂。


    而今,他不願再讓那個大位與自己擦肩而過!


    韓半眸光一凝,沉聲提醒:


    “君上若不走,或將死!”


    韓成笑而搖頭:“這可不一定。”


    不等韓半盤點嬴成蟜的戰績,韓成已經沉聲開口:“本君早已托嫁到趙、楚、燕三國的公主們和於各國任職的大韓宗室子弟籌集了一批甲胄兵刃。”


    “已有部分甲胄兵刃抵達新密。”


    “三日後,又一批甲胄兵刃也將抵達。”


    “屆時,本君將擁甲胄兵刃一萬餘套!”


    韓半大感震驚:“多少?一萬?”


    韓半焦聲而呼:“調動如此之多的甲胄兵刃,秦國豈能發現不了!”


    韓半感覺自己簡直是腦子裏進水了才來支持韓成。


    世人皆知,論及對國內地方的掌控,秦國若自稱第二,無國敢稱第一。


    在秦國境內運輸如此規模的甲胄兵刃,韓半隻能說。


    韓成他瘋了!


    韓成卻是麵露自得:“半兄勿憂。”


    “半兄所言之事本君又豈能未曾想到?”


    “每一次運輸的甲胄兵刃其數量都不多,更有諸多甲胄兵刃直接由船工們穿在身上。”


    “每次數十數百件的運輸,誰會在意?”


    “秦國邊關守將隻會欣喜於有更多的甲胄兵刃進入了秦國境內而已。”


    在嬴政一統天下之前,大秦對於甲胄和兵刃的管控不能說沒有,隻能說是支持!


    是的,秦國對兵刃甲胄的態度和秦朝並之後的任何朝代都有所不同。


    秦國對於境內君、侯、權貴等聚眾五人以上集體披甲持刀,以及非官方大規模運輸甲胄兵刃持極度敵視的態度,一旦發現很難活命。


    但對於境內黔首個人持刀披甲卻是持支持態度的。


    尤其是在判決處罰時更是將甲胄當成了一般等價物。


    所以韓成的行為放在嬴政一統天下之後的任何一個朝代都是在找死。


    但在秦國,韓成的操作確實讓韓半安心了不少。


    韓成繼續說道:“進入秦境之後,本君也未曾放鬆警惕。”


    “所有甲胄兵刃盡數走水路運輸以減少過關被查的次數。”


    “最終所有甲胄兵刃皆在洛邑附近下船,分批送來新密。”


    韓半雙眼一亮:“洛邑?”


    “而今洛邑皆在秦文信侯的掌控之內。”


    “然,秦文信侯自被罷相之後便多鑽研學問、廣交各方賓客,對案牘之事已不在意,洛邑的把守相較於其他地區會更鬆些許。”


    “而若是被秦國發現了這些甲胄兵刃,以秦王和秦文信侯之間的關係必不會去詢問文信侯討要答案。”


    “秦王隻會懷疑秦文信侯有意謀反,而後發兵平亂!”


    “一旦秦王平亂,君上便可知此事已泄。”


    倘若呂不韋知道此事,恐怕真的會即刻起兵南下,殺奔新密。


    本侯跟你什麽仇什麽怨啊!


    至於把本侯往死裏坑嗎!


    韓成笑而頷首:“不錯。”


    “本君此策依舊還有暴露的可能,但為了我大韓基業,本君承受些許風險也是應當的。”


    韓半大感震撼的拱手一禮:“君上,大才!”


    “以君上的身份,隻要君上振臂高呼必可得諸大韓權貴的鼎力相助。”


    “再有這些甲胄兵刃,君上頃刻間便可得一支精兵!”


    “於秦國外戰疲敝之際,這支精兵將成為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助君上光複我大韓!”


    韓國的兵員質量確實要比秦國差一些。


    但那是以前!


    而今韓地已成秦土,故韓權貴們府上的仆從也需要接受征募,完成軍事訓練和軍事任務。


    如此,秦國豈不是在變相的幫助韓國練兵?


    韓半真切的相信,未來韓國的兵員質量絕對不會比秦國的差!


    聽著韓半發自內心的恭維,韓成不免有點飄。


    但卻也隻有一點。


    迅速壓下心頭振奮,韓成沉聲道:“這些甲胄兵刃乃是本君未來複國的立身之本,卻也是能奪本君性命的催命之符。”


    “本君若逃,倉促間無法處置這些甲胄兵刃,它們必將成為秦國罪本君的理由。”


    “未來若無大變,本君再難入韓。”


    “所以本君不能逃,唯有戰!”


    韓半微微皺眉:“但,現在並非良機啊!”


    韓成緩緩頷首:“本君也知道現在並非良機。”


    “但成蟜小兒乃是現下秦國第一大將!”


    “莫說騷亂,便是為奪數城而發動的小戰都不值得成蟜掛帥。”


    “既然半兄言稱成蟜小兒是衝著我等來的,那想來秦王已欲對我等行雷霆之舉。”


    “無論是為了本君還是為了我大韓權貴們,本君都不能不戰!”


    信息的缺失讓韓成把私調甲胄兵刃的罪名按在了呂不韋頭上。


    信息的缺失也讓韓成根本就不知道,嬴成蟜來新鄭並不是奉了嬴政之令,他隻是順水推舟的中了熊啟的調虎離山之計而已!


    倘若韓成安分守己,以嬴成蟜的心性或會選擇流放韓成,但卻很難下狠心要了韓成的性命。


    韓成,終究是嬴成蟜的二舅啊!


    韓半麵露難色,最終苦澀搖頭:“同為秦所滅,魏國權貴便可休養生息。”


    “然我大韓權貴卻在短短兩年內曆經多次打壓甚至是屠殺!”


    “我大韓何以令秦如此忌憚!”


    向龐溫聲開口:“韓縣令無須擔憂。”


    “秦國連戰四國,正是疲敝之際。”


    “隻要君上能奪回新鄭城,高舉複國旗幟,魏國權貴必定會即刻響應。”


    “趙、楚、燕三國同樣不希望看到一個強盛的秦國。”


    “趙國更是不會不顧三晉之好,定會傾力相助!”


    “雖然現在並非是我們苦苦等候的時機,但卻也不失為一個良機。”


    “一個可以由我等創造的良機!”


    “君上內有精兵,外有四國相助。”


    “此功,必成!”


    存亡繼絕、衛弱禁暴不隻是傳承自春秋的一種精神,更是一種避免強國繼續擴張的戰略思想。


    燕國會否出兵,向龐不能確定。


    但向龐可以肯定,一旦韓成燃起複國烽火,趙國絕對會鼎力相助!


    因為趙王很清楚,倘若他不來支持韓國,那麽下一個被滅國的,就是趙!


    韓成正聲道:“向善長所言不虛!”


    “成蟜入韓,我等已經沒了繼續等待的時間。”


    “既然沒有機會,我們就創造機會!”


    “且成蟜小兒最大的錯誤就是過於驕橫!”


    “僅率五百家兵便敢提屠刀入韓,也不知是誰給他的底氣!”


    韓成右掌化刀,用力一揮:“此番本君便當先斬成蟜小兒,亂秦軍心、壯我民心!”


    “再於四國臂助之下,趁著秦國疲敝的機會光複大韓!”


    韓半和向龐轟然拱手:“我等願附君上之尾,助君上光複大韓、加冕為王!”


    韓成卻是眉頭一皺,正聲嗬斥:“混賬!”


    “爾等怎敢說如此忤逆之言!”


    韓成麵向東南方向拱手一禮:“大王被逼無奈、假意銜璧。”


    “百官為秦所迫,不得不衰絰輿櫬。”


    “但無論如何,大王都是我大韓的王!”


    “本君此舉實乃是為匡扶大韓、迎回大王,絕無半點對王位的覬覦!”


    韓半坐直了身子。


    韓安現在與故韓地遠隔千裏,處於秦國的嚴格管控之中。


    倘若他們打出擁立韓安重新登基的名頭,哪怕他們一路高歌猛進,韓安也必死無疑!


    韓成這哪是忠君?


    這分明是想借秦國的刀去殺了韓安!


    以除未來有人與他爭奪韓王大位的可能!


    韓成瞪了韓半、向龐一眼:“那等謀逆之言,再敢言者皆斬之!”


    麵對韓成淩厲的目光,考慮到功成之後的利益,饒是韓半和向龐很清楚韓成的謀劃也不得不拱手一禮:“唯!”


    ……


    依舊是同一時間。


    新鄭城,郡治府。


    嬴成蟜若有所思:“如此說來,故韓地的情況並不好?”


    昌允沉聲道:“《新區暫行律》初行之際,本官本以為這會是對黔首大利的政策。”


    “卻未曾想,處於《新區暫行律》治下的黔首日子卻愈發悲苦!”


    “僅僅去歲一歲就有八萬餘萬戶黔首失去了最後的田產宅院,成為流氓。”


    “五年時間下來,不知有多少黔首會被地方大族侵吞至死!”


    《新區暫行律》基本脫胎於約法三章。


    但約法三章對於黔首而言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未見得!


    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


    這給了所有黔首以最基礎的人權保障。


    但地方豪強的剝削手段層出不窮。


    印子錢、行賄受賄、壟斷資源等等巧取豪奪的手段可太多了!


    但用於保護黔首的律法,卻太少了。


    約法三章最利好的人群其實根本就不是基層黔首,而是地方豪強!


    嬴成蟜輕聲一歎:“《新區暫行律》本就不是為了庇護黔首而施。”


    “《新區暫行律》隻是為我大秦爭取一段時間,令故韓子民了解《秦律》,降低故韓地動亂的可能而已。”


    “我大秦還不足以治理如此廣袤的疆域,就隻能……”


    “先苦一苦黔首了。”


    “待到我大秦度過這段難關,行《秦律》於潁川,雖說不至於讓黔首過上好日子,但卻至少可以給予黔首以公平!”


    一個很殘酷的事是,經曆過《新區暫行律》的寬鬆,再去體驗《秦律》,這必然會讓各地豪強大感不滿,但各地黔首卻很可能欣然接受。


    《秦律》固然嚴苛,可與地方豪強比起來卻備顯溫和!


    昌允攥緊了酒爵:“本官明白。”


    “現在的艱難是為了五年後的大治!”


    說歸說,昌允心裏還是很不舒坦。


    嬴成蟜笑了笑:“倒也不至於忍耐五年。”


    “本君此番來潁川郡乃是為殺人而來。”


    “若是有侵吞過盛而引天怒人怨者,昌上卿可列個名單出來。”


    嬴成蟜抿了口酒,隨意的說:


    “本君一並殺了便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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