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憤怒的嗬斥聲傳出車廂,引得附近朝臣盡數側目。


    蒙恬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感受到疼痛後訝然低呼:“怎會如此!”


    “大王竟在訓斥長安君!”


    身為最被信任的侍郎之一,蒙恬非常清楚嬴政和嬴成蟜之間的感情有多深厚。


    除非是事關嬴成蟜的個人安全,否則嬴政何曾對嬴成蟜說過哪怕一句重話?


    結果今天,嬴成蟜渾身是傷,淒淒慘慘戚戚的回了鹹陽城,嬴政非但沒有讓尚食令做頓好吃的,好好安慰安慰嬴成蟜,琢磨著怎麽給嬴成蟜報仇。


    反倒是在怒斥嬴成蟜?


    蒙恬嚴重懷疑自己正在做夢!


    而在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之後,蒙恬心中不由得生出濃濃擔憂。


    現在的嬴成蟜可已非三年前可比。


    倘若嬴政和嬴成蟜撕破臉皮,那大秦的天,或許就要變了!


    嬴傒嘴角微微上翹:“就連長安君親自勸諫也無用。”


    “甚至反倒是引得大王暴怒,更是對文信侯生出了殺心?”


    “若是早知如此,我等或許根本就無須將長安君調去新鄭。”


    “非但免去了一場大難,還能助文信侯速死!”


    熊啟淡聲道:“本君心中也盡是後怕,但調離長安君卻是不得不為之舉。”


    “若無諸多朝臣鼓噪令得大王心情躁怒,大王或許也不會怒斥長安君,反而是會聽信長安君的諫言。”


    “本君雖然承擔了巨大的風險,但值得!”


    “且即便是現在,大王究竟是何心意也猶未可知啊!”


    李斯輕輕頷首,看向馬車的目光滿是擔憂:“大王甚少無法自控。”


    “這番怒斥很難說究竟是說給長安君聽的,還是說給我們聽的!”


    嬴成蟜和嬴政的交流注定將影響不知多少人未來的命運。


    一雙雙忐忑不安的目光盡數落在五馬大車上。


    而五馬大車之內,嬴政堅定的目光和嬴成蟜失望的目光四目相對。


    “大兄,你真的想讓文信侯去死嗎?”


    “你真的舍得讓文信侯去死嗎?”


    “倘若文信侯果真死了,未來某日你不會後悔嗎?”


    嬴政陷入沉默之中。


    多年前,嬴政隻是個在邯鄲城備受欺辱的稚童。


    是呂不韋一力堅持才讓嬴政母子活著回到大秦!


    回國之後,嬴政的處境非常艱難,莊襄王又忙於政務無暇理會他。


    還是呂不韋,即便工作繁忙也每日抽出時間教導他,幫他解決宮內宮外的明爭暗鬥!


    登基之後,各方勢力或是想要殺掉他,或是想要操控他。


    這一次,呂不韋也成了嬴政的敵人,也希望能操控嬴政以達到他的目的。


    但在最終的決戰中,呂不韋卻傾盡一切的為嬴政而戰,並在嬴政宣布了罷相的決定後沒有做出任何掙紮的離開了朝堂,還政於王!


    一個有恩於自己、如師如父、雖然貪戀權利卻也甘願還政的長輩。


    以嬴政的能力,果真會提防他到唯有他死了才能安心嗎?


    嬴政真的想讓他去死嗎?


    許久之後,嬴政方才開口:


    “他不會死的。”


    “乃兄了解他。”


    “他啊,硬著呢!”


    “便是乃兄令他自刎,他都不會聽從!”


    饒是多方鼓噪,不斷激化嬴政對呂不韋的殺意,但嬴政卻從未明確下達過讓呂不韋去死的命令!


    在嬴政的印象中,呂不韋始終是那個睿智狠辣、果斷堅定、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政治生物。


    這樣的人……不!這樣的生物怎麽可能因為自己的一番申斥就去死呢?


    滑天下之大稽!


    嬴政寧願相信呂不韋會在感受到生命威脅後逃出大秦,都不相信呂不韋會去死!


    畢竟,洛邑距離趙國可不遠啊!


    看著嬴政那掙紮、複雜的目光,嬴成蟜略略頷首,聲音也轉而溫和:


    “有伱這句話就夠了。”


    “停車!”


    聽聞喝令,皮管當即勒馬停車。


    嬴政豁然抬頭看向嬴成蟜:“你要做甚!”


    嬴成蟜推開車門,沉聲開口:


    “大兄可以坐視文信侯去死。”


    “但弟不願!”


    “你不救,我救!”


    附近的所有朝臣齊齊瞳孔地震。


    大王竟是要文信侯去死?便是長安君苦勸也不改其誌?


    而長安君卻要明抗王令,去救文信侯?


    嬴政聞言怒斥:“豎子,你敢走?!”


    “給寡人坐下!”


    然而嬴成蟜卻挪著身子下了馬車,闊步走向八夫等人,朗聲喝令:“長安君府眾何在!”


    一架架馬車的車門被推開,一名名正在接受治療的家兵齊齊下車,轟然拱手:


    “卑下在此!”


    迎著一雙雙驚異的目光,越過一名名朝臣,嬴成蟜沉聲下令:“駕車!上馬!”


    “目標洛邑,即刻出發!”


    所有家兵都目露詫異,卻毫不猶豫的拱手:


    “唯!”


    一名名家兵推開了還要繼續幫忙上藥的醫者,迅速在隊伍中找到自己的戰馬。


    天色已黑,一輪明月高懸於空。


    但嬴成蟜的車隊卻毫不猶豫的加速前進!


    嬴政手指闖入夜色的馬車怒喝:“寡人令你回來!”


    “嬴成蟜,你安敢違抗王令!”


    旋即嬴政又看向身側,焦聲嗬斥:“還愣著做甚?”


    “追啊!”


    李信當即上前:“大……”


    然而不等李信話落,一張大手就捂住了李信的嘴。


    “嗚嗚嗚?”


    李信愕然回頭,就看到了王翦那無語的表情:“你要去做甚?”


    李信掙開王翦的手,肅聲道:“長安君違抗王令,更觸怒大王。”


    “本將要自請率軍捉拿長安君,回大王麵前論罪!”


    王翦一手扶額:“你可真是……”


    “你覺得大王自己追不上重傷的長安君嗎?”


    “還需要你去追?!”


    李信微怔。


    好像,也對哦!


    雖然長安君是當世大將、勇武無雙。


    但長安君現在可是重傷之軀呢!


    方才的長安君連跑都沒法跑,隻能快步的走。


    大王若是真要捉拿長安君的話,自己伸伸手就抓到了,還用得著令人去追?


    李信疑惑的發問:“但大王確實下令去追長安君了啊!”


    王翦努了努嘴:“你看看追出去的是誰?”


    李信順勢看去,就見夏無且已翻身上馬,帶上數百名太醫向著嬴成蟜離去的方向疾馳狂追!


    李信眼睛瞪的溜圓:“大王方才那般暴怒,言說要追長安君。”


    “卻非是要令我等追上長安君將其抓回來治罪。”


    “而是要讓醫者們追上去給長安君治傷?”


    這也太離譜了吧!


    正常人誰能想到嬴政暴怒之下還想著給嬴成蟜治傷啊!


    王翦哼了一聲:“想不到?”


    “朝中想不到這一點的人有很多。”


    “但若是連這一點都想不到,便莫要在朝中開口說話!”


    王翦若有所指的說:“人啊,貴有自知之明!”


    身為將領,不會朝爭不要緊。


    看不明白大王和群臣的臉色也不要緊。


    不會讀空氣更不要緊。


    但不懂就別往上湊,否則你不死誰死?


    李信後怕的一拱手:“謹遵教誨!”


    另一邊。


    坐在馬車裏的嬴成蟜忍不住痛哼一聲:“慢點慢點,看著點路!”


    “嘶~”


    “裂了裂了!”


    月色之下,路況難辨。


    馬車速度又快,一個不慎就闖出了車轍,引得車駕劇烈顛簸。


    馬車的速度當即減緩,八夫的腦袋從簾子裏探了進來,緊張的發問:“家主,線可崩開了?”


    低頭看了眼又開始流血的傷口,嬴成蟜搖了搖頭:“放心,線沒裂。”


    “接下來可以慢一點。”


    “大兄既然沒有當場阻攔本君,就不會再派人來追本君。”


    在二人獨處時,嬴政可不會對嬴成蟜客氣。


    如果嬴政真的不想讓嬴成蟜去追呂不韋,薅著嬴成蟜的脖領子也不會讓他下車。


    可嬴政卻放任了嬴成蟜的離去。


    這就證明嬴政默認了嬴成蟜的舉動。


    八夫鬆了口氣:“那就好。”


    嬴成蟜繼續說道:“派一名傷勢最輕的袍澤,即刻回府。”


    “將這一戰的戰況告知母妃,請母妃莫要擔憂。”


    “再告知母妃,大王並無令文信侯赴死的心思,但申斥文信侯的態度卻非常堅定。”


    “本君擔憂文信侯自己會有所誤會,準備親自去追文信侯。”


    “勞母妃點出五百名家仆、千匹良馬以為輪換。”


    “切記!不知多少人的眼睛都在盯著本君。”


    “那五百名家仆勿許著甲,僅能佩劍,切莫犯忌。”


    交代完後,嬴成蟜聲音轉而溫和:“待到替換的家仆們到了,你們就先回府休息。”


    “戰死袍澤的屍首先勞你們轉交家眷,但莫要下葬。”


    “還是由本君親自送他們最後一程。”


    八夫趕忙道:“家主,俺們不走。”


    “家仆護著您,俺們不放心。”


    “家主都沒休息呢,俺們休息個甚啊!”


    嬴成蟜笑罵一聲:“你等的傷勢不比本君輕幾分。”


    “還護衛本君?”


    “真想護衛本君就給本君老老實實的滾回府去,好生養傷。”


    “如此才能不落下病根!”


    “你等也不希望經此一戰留下暗傷,以後無法再隨本君征戰吧?”


    這一路上,嬴成蟜在車裏都倍感煎熬,隨嬴成蟜一路奔馳的家兵們更是傷上加傷。


    嬴成蟜實在不忍心這些家兵繼續跟著自己受累了。


    一聽這話,八夫頓時就不強了:“那俺們聽家主的。”


    嬴成蟜欣然頷首:“善。”


    受傷最輕的一名家兵當即打馬向長安鄉而去。


    卦夫卻又撩開了車簾:“家主,夏太醫來了。”


    “可要請夏太醫上車為家主診治換藥?”


    嬴成蟜輕聲一笑:“大兄啊,果然還是刀子嘴、豆腐心!”


    “有勞夏太醫上車,再將本君的大麾交給一名太醫,令其交給大兄。”


    略一尋思,嬴成蟜補充道:“不止大麾。”


    “將本君的甲胄和兵刃也都給大兄送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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