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秦齊二國已經接壤,但齊王建卻並不擔心秦國會對齊國發兵。


    且不說秦齊二國始終交好。


    誰又會輕易踢掉對自己有求必應的舔狗呢?


    齊王建獨獨擔心嬴成蟜!


    如果說齊王建是條舔狗,那嬴成蟜就是條瘋狗。


    根據齊王建得到的情報來看,一旦嬴成蟜出籠,就連嬴政都無法左右嬴成蟜那鋒銳的爪牙!


    萬一嬴成蟜因此事而對齊國心生不滿,待到下次出兵時七拐八拐的突襲齊國。


    那齊國可就遭老罪了!


    後勝溫聲笑道:“王上大可放心。”


    “公主無意爭寵,卻反倒是備受長安君恩寵。”


    “入府初日便是公主當先陪侍。”


    “長安君凱旋之後,旁姬皆撲入長安君懷中,唯公主得長安君主動相擁。”


    “公主更是在入府當日便得韓夫人喜愛,閑暇之際都在陪著韓夫人侍弄花草。”


    隻聽後勝這話,好似媯靈已經在長安君府獨得恩寵了一般。


    齊王建慨然道:“萬幸!萬幸!”


    “靈兒喜靜而不好權,難當大婦,更不善管後宅。”


    “寡人屢屢為靈兒的未來而倍感憂愁。”


    “而今靈兒雖被迫聯姻,卻幸得良人!”


    “隻要長安君、韓夫人善待靈兒,寡人心安矣!”


    媯靈若是單純得了嬴成蟜恩寵,齊王建依舊不會安心。


    畢竟身為男人,齊王建很清楚男人對侍妾的喜好有多麽短暫和淺薄。


    都不需要等到媯靈年老色衰,隻要嬴成蟜膩了,甚至隻是媯靈說錯了一句話,這份恩寵就會煙消雲散!


    但媯靈更得到了韓夫人的善待,這就讓齊王建徹底放心了。


    後勝朗聲而笑:“公主的恩寵,或許還要超出大王所料。”


    從懷中取出一本書,後勝雙手奉上:“此乃長安君遣秦行人贈與王上之物。”


    “請王上觀之!”


    齊王建大感詫異:“這是何物?”


    接過書本,小心翻開書頁,齊王建目露詫異:


    “《老子》?”


    輕柔又迫不及待的接連翻頁,齊王建的呼吸都更急促了幾分:


    “全本!”


    “全本《老子》竟盡數寫就於如此小冊之中?!”


    齊王建左手抓起自己案幾上用竹簡寫就、重達半斤的《老子》,右手拖著用長安紙寫就、輕若無物的《老子》,感慨道:“相差竟然如此之大!”


    “若天下典籍皆能用此物書寫,寡人閱覽群賢篇章該有多輕鬆!”


    “舅父,此何物也?”


    後勝解釋道:“據行人言說,承《老子》之物名為長安紙。”


    “這長安紙亦是長安君親自研造之物。”


    “此物不止輕便,而且造價低廉。”


    “於秦國,此物一匹僅售價五錢!”


    齊王建激動的說:“一匹僅隻五錢?”


    “此乃大興文教之至寶也!”


    “長安君將此物贈與寡人,難道……”


    後勝的笑容愈發燦爛:“長安君固然將此物上交秦國,但卻明言此物除長安君自用之外,優先售與我大齊。”


    “隻是因路途遙遠,故而每匹的價格需要上漲至三十錢。”


    齊王建連連頷首:“此乃應有之意!”


    “莫說三十錢,便是三百錢亦是長安君對我大齊之善也!”


    “傳寡人令!”


    “長安紙乃是文運至寶,於我大齊境內免除一應稅賦,所有人不得辱之!”


    如果嬴成蟜聽到齊王建這道命令,必定會麵露欣然。


    嬴成蟜選擇優先於齊國售賣長安紙的原因非常簡單,齊國最看重文教、文化氣息最濃、擁有最多的讀書人,更是儒家和黃老學派的大本營!


    在原本曆史上,就是這些讀書人為紙張附加的神聖屬性,才讓君王都不敢用紙張拭穢。


    直至元朝統治了這方天地才打破了紙張的神聖性,讓紙張和茅廁產生了聯係。


    倘若這紙張還叫麻紙,那嬴成蟜非但不會在意這些細節,甚至會帶頭拿著麻紙去如廁。


    但偏偏,這紙張名為長安紙!


    嬴成蟜可不希望帶著自己名字的東西成為菊花伴侶!


    後勝肅然拱手:“唯!”


    齊王建繼續說道:“長安君於天下甚重。”


    “既然靈兒已得長安君恩寵,我大齊便當趁此機會進一步與長安君交好。”


    “此事,當勞煩舅父也!”


    後勝欣然應諾:“臣必不負王上所托!”


    仔細商討了一番該如何討好嬴成蟜後,後勝走路帶風的離開了梧宮。


    齊王建手捧《老子》,再次躺在了溫暖的爐火旁,興致勃勃的翻開書頁。


    但他的雙眼瞳孔卻沒有聚焦,更沒有去看書頁上的文字,隻是用微不可查的聲音嗤嘲輕笑:


    “《老子》?”


    “嗬嗬~彼其娘之《老子》!”


    齊湣王十七年(前284年),齊國滅亡。


    齊湣王之子田法章改名換姓,以流民身份往莒城太史敫(jiǎo)家做仆人避難,並因容貌俊朗而得以與太史敫之女私通,開啟了他的極品家丁生涯。


    齊襄王五年(前279年),齊國王室宗親田單力挽狂瀾、大破燕軍,並在各國諸侯都以為田單要自立為王的時候選擇迎回田法章。


    同年,田法章回返臨淄登基,史稱齊襄王,並立太史敫之女為王後,史稱君王後!


    這似乎是一場天降富貴、龍王贅婿的標準爽文戲碼。


    但,自齊襄王登基開始,局勢急轉直下。


    田單被賣給趙國,天下六雄接連攻齊,齊國疆域淪陷超過三分之二,參與複國戰爭的大將們相繼戰死或被逐出朝堂。


    齊國內部局勢更是亂到令人頭皮發麻,各路山頭勢力層出不窮,而其中為首的,便是太史敫並其親族門客!


    君王後甍之前有心告訴齊王建一些可用的人才,但齊王建取筆牘之際,後勝至。


    麵對齊王建期待的目光,君王後隻能留下一句‘我已經忘了’。


    而後,憾然離世!


    數日之後,後勝就任齊國相邦!


    珍貴的書籍被齊王建按出了指痕,齊王建輕聲喃喃:


    “寡人隻能觀《老子》,但寡人亦欲觀《商君書》也!”


    “可惜!”


    “可恨!”


    ……


    一個月後。


    楚國,壽春宮。


    楚王負芻眉頭緊鎖,眼中盡是不敢置信:“卿說什麽?”


    “秦國增兵十五萬於陳城?”


    “這會否是秦國之詐?”


    楚國隻是令項燕領兵五萬駐項城、令屈桓領兵三萬於上蔡,總兵力不過八萬。


    誠如秦國君臣所料,楚國君臣就是要用這些兵力去逼迫秦國抽調青壯,耽擱秦國的耕作。


    根據楚國君臣的推測,秦國大概率會提兵六七萬增防,最多最多也隻能提兵十萬形成壓迫性對峙。


    結果現在你告訴寡人,秦國直接增兵十五萬?


    是秦國瘋了還是寡人瘋了!


    令尹昭岑肅然頷首:“誠然如此。”


    “上柱國亦未曾料到秦國會大興兵,特派斥候混入秦國境內查探。”


    “秦將翦毫無遮掩之意,放任我國斥候抵近觀察。”


    昭岑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確是十五萬大軍!”


    楚王負芻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許忐忑:“秦國意欲發兵大戰乎?”


    楚王負芻登基不久,雖然用放權作為代價穩住了國內局勢,但卻還需要時間進行統合。


    他甚至都還沒來得及遷都呢!


    如果秦國真的趁此機會發兵,楚王負芻難免會如楚王悍一般,被馬踏國都!


    好在昭岑搖了搖頭:“秦國並無進一步動作。”


    “且根據秦國去歲存糧的情況估算,秦國也無力支撐一場大戰。”


    “秦國即便有心,亦無力也!”


    楚王負芻眉頭皺的可以夾死蒼蠅:“不戰卻大興兵而戍邊,憑白耗費糧草、抽調青壯。”


    “諸位愛卿,秦國究竟意欲何為?”


    一時間,禦書房陷入沉默。


    楚國一眾君臣都無法理解秦國為何如此施為。


    突然間,門外傳來熊萇的呼聲:“王上,公子啟傳來奏報。”


    楚王負芻眸光一凝,沉聲吩咐:“傳!”


    房門開啟,熊萇闊步入內,雙手奉上一枚竹筒。


    核驗過封泥印信後,楚王負芻取出筒內竹簡,目光掃視著竹簡上的文字。


    旋即,目露愕然:“秦國竟得如此奇物?”


    昭岑不由得發問:“敢問王上,可是公子啟探得秦國此舉究竟意欲何為?”


    楚王負芻將竹簡交給了昭岑,聲音滿是不敢置信的說:“公子啟言說,秦國長安君研造長安犁。”


    “此物輕便靈巧,可以一牛一夫之力拉動,耕作之能卻不遜於現下耕犁!”


    屈禾下意識的駁斥:“這怎麽可能!”


    “公子啟定是在妄言也!”


    景頗卻是緩聲道:“若是秦國果真有了如此耕犁,那秦國此舉就有了解釋。”


    “長安犁可為秦國省卻大量青壯。”


    “這些青壯可以用於開墾新田,卻也可以用於戍邊,甚至是用於戰爭!”


    “這也是秦國此次大興兵唯一的解釋。”


    “否則秦國此次增兵十五萬於邊便是純粹的自斷臂膀!”


    景頗篤定的說:“王上,前番是我大楚增兵邊境,威逼秦國不得不抽調青壯,以耽擱秦國春耕。”


    “但現在,秦國卻用我大楚之策,進一步增兵邊境,威逼我大楚不得不抽調青壯,耽擱我大楚春耕!”


    楚王負芻等人都無法相信這天下間竟然有能被一牛一人操持的耕犁。


    但,誠如景頗所言。


    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否則秦國憑什麽敢增兵十五萬於邊境!


    楚王負芻認同頷首:“景司馬所言甚是。”


    “若是秦國果真擁有了如此耕犁,得以抽調出大量青壯戍邊威逼,我大楚該當如何?”


    景頗、屈桓等人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


    幾個月前,想到這個計策時,楚國臣子們暢快大笑。


    如此陽謀,秦國根本無法破局!


    楚國自信滿滿的對著秦國投出了寄予厚望的標槍。


    結果今日秦國卻將這標槍抓住,然後一個暴扣紮回楚國身上!


    他們能怎麽辦?


    群臣隻能拱手:“臣請增兵!”


    麵對這等陽謀,秦國君臣想不出破局之策。


    楚國君臣同樣想不出破局之策!


    他們隻是覺得,這一枚回旋鏢,是真的痛!


    楚王負芻緩緩頷首:“那便依諸位愛卿所言。”


    “再增兵……”思慮半晌後,楚王負芻方才繼續說道:“五萬。”


    “何如?”


    以十三萬兵力對峙十五萬兵力,想要主動進攻很難,但維持威脅製衡卻已經差不多了。


    故而群臣順勢拱手:“王上聖明!”


    楚王負芻沒有因群臣的奉承而喜悅一息時間,當即沉聲發問:“公子啟所言的長安犁,諸卿如何看待?”


    齊國自複國之後無戰事,這個認知很大程度上源於《史記》,但齊國隻是複國之後不主動發動對外戰爭而已。


    僅看《史記·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史記·趙世家第十三》、《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第二十一》等《史記》內的篇章,我們便可以看到在齊國複國之後,秦國奪齊國剛邑、壽邑,楚國滅魯之後長期在南陽與齊國鏖戰,威脅齊國腹地,燕奪齊聊城,魏取齊五都之一的平路等數十城,趙國藺相如、龐煖、燕周等大將輪流進攻齊國,在秦國出兵助齊之前,趙國疆域一路擴至東海!齊國末年非但不是數十載無戰事,反而是罕有喘息之機。


    戰國六雄的日常就是縱橫、耕戰、打齊國,齊國嚐試過抱所有國家的大腿,但隻有秦國願意給齊國抱,讓日常打齊國的國家變成了五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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