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重的壓力之下,鄂吉讓步了。


    鄂吉是本地人,他很清楚項燕的能力遠非他可以抗衡的。


    而在僅率四千兵馬的情況下,鄂吉更是沒有任何信心去獨自抗住項燕所部的衝擊。


    誠如黃平所言。


    引援軍入城,是短卻可控的危險。


    以四千兵馬獨自對抗項燕所部,是長而不可控的危險。


    再加上吳存的傾向和黃平的堅定,鄂吉不得不選擇前者!


    “吊籃扔下來了!”


    “鄧城的袍澤未曾放棄我等,我等有救了!”


    “快!上吊籃!”


    遠遠看到吊籃被扔下城牆,‘周闊’所部的殘兵向著鄧城飛奔而來。


    待離的近時,更是直接如衝刺終點線一般直接將自己的身體拋進吊籃之內。


    餘下潰軍見吊籃被搶了也不願等下一班,而是直接扒住吊籃的邊緣,或是拽住繩子,吵嚷喝罵著根本不願鬆手。


    看著城下混亂的一幕,鄂吉略略放心了些許。


    至少到現在為止,這些士卒的表現都還是正常潰軍該有的模樣。


    但鄂吉還是沒有完全放心,而是沉聲道:“傳誦本將令,所有潰軍務必拋棄軍械。”


    “若有攜軍械者,射殺之!”


    城頭守軍生怕潰軍聽不清,扯著嗓子將鄂吉的命令傳了下去。


    所有扒住吊籃的楚軍都毫不猶豫的扔掉了手中兵刃,甚至連佩劍都果斷拋棄。


    鄂吉這才基本放下心來,肅聲喝令:“調一千槍兵往西城牆,包圍潰軍登城之地,不可懈怠!”


    “弩兵聽令!”


    “目標城外楚軍,三番輪射。”


    “為我軍袍澤爭取時間!”


    早已等待一夜的弩兵迅速列陣,端起秦弩瞄準了城外那些追殺而來的楚軍。


    “嘣~~~”


    弓弦嘣響,驅動著千根箭矢向屈徹所部飆射而去,造成不小的傷亡。


    屈徹毫不猶豫的喝令:“前軍在前,直衝鄧城城牆。”


    “先登營扛好雲梯,緊隨前軍之後。”


    “中軍再其後。”


    “殺秦狗!”


    數千楚軍怒聲嘶吼:


    “殺秦狗!”


    而在鄧城的東方,更加嘹亮的呼聲同時響起。


    “殺秦狗!”


    戰況轉瞬之間變得愈發激烈。


    兩千名秦軍弩兵站在城牆之上,對著城外潑灑弩矢。


    屈徹所部、鬥戰所部卻渾不顧傷亡,甚至以著甲精兵為先鋒,硬扛著弩矢向城牆亡命衝鋒!


    “快!”鄂吉焦聲喝令:“民夫速速拉拽!”


    “滾石擂木就位!”


    民夫拚命拽著繩子,用力將每一根繩子下墜的十餘名楚軍拉上城牆。


    而吳存、鄂吉二人都緊張的估算著楚軍和‘周闊’所部之間的距離。


    終於,在兩人的注視下,屈徹所部的先頭部隊已經衝至城下,持盾庇護著先登營開始架設雲梯!


    鄂吉毫不猶豫道:“不能再等了!”


    “一旦楚軍跟著潰兵湧入城內,勢必會對我軍造成衝擊。”


    “切莫因小失大!”


    城外終究還有秦軍在。


    而鄧城的攻勢必然會傷及秦軍。


    在這個時候,進攻的命令隻能由吳存下達。


    吳存沉聲道:“鄂縣尉,由你指揮守城!”


    “本官去看押潰兵!”


    雖然此令依舊存在推脫責任的嫌疑,但好在吳存這次沒有猶豫。


    鄂吉斷聲喝令:“落滾石!”


    巨大的石塊被民夫推下城牆,向著雲梯當頭砸下。


    鄂吉再次喝令:“槍兵上前,嚴守城垛!”


    吩咐過後,鄂吉目光警惕的看向潰軍登城的方向。


    在那裏,吳存換上了一副焦急擔憂的表情,快步上前,朗聲發問:“周二五百主何在?”


    渾身浴血的趙祥在一名屯長的攙扶下走向吳存,憤怒的看著吳存:“吳縣令,您可真真是險些害苦了末將啊!”


    “我等乃是增援而來,吳縣令怎能坐視我軍在城外被敵軍屠戮!”


    “若非楚軍存了幾分戲耍我等以打擊鄧城士氣的心,恐怕末將已休矣!”


    吳存拱手道:“軍令如山、律威如獄,本官亦是尊秦律、軍令行事。”


    “萬望周二五百主勿怪!”


    趙祥顯然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隻是長歎了一聲:“末將亦知吳縣令是遵律行事。”


    “方才所言,也不過是因諸多袍澤無辜戰死而心情跌宕。”


    “萬望吳縣令恕罪。”


    “吳縣令是否要檢查我軍兵刃、核驗我軍身份?”


    “末將一定配合!”


    吳存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真摯。


    這名將軍還怪好說話的嘞!


    吳存溫聲道:“周二五百主能理解,本官著實感激不盡。”


    “著實對不住諸位袍澤了!”


    “待此戰過後,本官定於鄧城大擺宴席,為諸位賠罪!”


    話落,吳存擺了擺手,本就已將潰軍包圍起來的秦軍警惕上前,準備核驗身份。


    趙祥搖了搖頭:“宴席定是要有的。”


    “賠罪卻是笑談。”


    “合該是我等拜謝吳縣令願意信任我等的恩義才對。”


    話落,趙祥看了攙扶著自己的項榮一眼。


    項榮餘光掃視全場,朗聲開口:


    “此恩,必當以高官厚祿報償!”


    話落瞬間,原本站在潰兵內層的士卒盡數彎下腰,從靴子裏取出了一柄匕首。


    吳存的目光卻是被項榮所吸引:“還不知,這位是?”


    項榮咧嘴一笑:“末將乃是……”


    鬆開趙祥,項榮闊步前衝,直接衝過了吳存身側兵丁的防禦圈,左手猛然攥住了吳存的衣襟!


    “大楚都尉!”


    右手從吳存手中奪過他的佩劍,項榮持劍抵住了吳存的脖頸。


    “項氏項榮!”


    就在項榮動作的同一時間,內層潰兵一起持匕殺出。


    “殺!”


    鄂吉心髒猛的一顫。


    最不願看到的一幕,還是發生了!


    鄂吉大腦一片空白,卻本能的喝令:“刺!”


    這一聲命令沒有指向目標。


    但就像是起床號之於老兵一樣。


    所有手舉長槍的槍兵齊刷刷正刺長槍!


    “啊!!!”


    百餘名率先衝出的潰軍被槍林刺成了刺蝟。


    卻也有十餘名潰軍矮身避開大部分長槍,又用匕首堪堪擋住刺向自己要害的長槍,而後忍著痛向秦軍衝殺而去。


    刹那間,城牆之上便陷入慘烈的攻防戰!


    項榮劫持著吳存,語氣卻很溫和:“吳縣令乃是吳國王室後裔,想來不會存著為秦效死之心吧?”


    “令尊昔年率鄧城投秦,秦卻意欲另派他人為鄧城縣令。”


    “若非得鄧城父老舉薦,令尊想來做不得這鄧城縣令。”


    “吳縣令將要繼任之際,秦又意欲橫加幹涉,若非鄧城父老依舊支持吳縣令,想來今日這鄧城縣令便是他人。”


    “然,鄧城父老的支持還能支持多久?”


    “吳縣令,您也不希望您的兒子做不成縣令吧!”


    吳存心中暗暗發苦。


    果然讓鄂吉說中了!


    這支潰軍確實有詐!


    不過,無礙。


    吳存強壓緊張,讓聲線盡可能平穩的開口:“本官被你所挾,項都尉卻也身處險境。”


    “便是本官被殺,我軍士卒依舊能將項都尉斬於城上!”


    “楚上柱國也不願看到自己的嫡長子死於城內吧?”


    項榮的劍刃輕輕移動,劃破了吳存脖頸處的油皮,聲音也在轉冷:“吳縣令意欲為秦效死乎?”


    吳存沉聲道:“本官食秦之祿,得享縣令之職,為秦守土!”


    “秦,待本官不薄!”


    吳存話鋒突然一轉:“楚國可能給予本官如此優待乎?”


    項榮笑了:“待鄧城歸屬大楚,鄧城縣令依舊是吳縣令。”


    “下一任鄧城縣令,會是吳縣令的子嗣,世世代代皆如此!”


    吳存卻不滿足的說:“本官的家眷都在鹹陽城,若本官請降,則本官家眷必被重懲!”


    “他們可都是本官的摯愛親朋!”


    “本官還需要縣尉之位!”


    隻要同時掌握了縣令和縣尉這兩個位置,鄧城就可以變成吳存的一言堂!


    可惜,劍刃再次收緊,項榮冷聲道:“縣丞之位早已有人請之。”


    “吳縣令若是欲求不滿,或反受其害。”


    吳存微怔,而後豁然看向黃平。


    就見黃平正手持秦劍,緩緩靠近鄂吉!


    吳存心下苦笑。


    早知如此,早在楚國候者開出保自己縣令之位可以世代相傳之際,自己就該降的!


    終究是自己太貪了!


    吳存無奈輕歎,朗聲高呼:“所有將士,放下兵刃,跪地請降!”


    鄂吉怒聲厲喝:“我看誰敢!”


    “今縣令已被虜,鄧城上下聽本官……”


    話沒說完,鄂吉突然感覺心口一涼。


    鄂吉不敢置信的低下頭,便見自己心口長出了一截染血的劍刃!


    再轉過頭,麵色冷冽的黃平映入了鄂吉眼簾。


    “你!”


    “叛國投敵,無恥之尤!”


    黃平抽出長劍,看向鄂吉的目光盡是鄙夷:“僮仆之子、賤民之身,怎配與本官平級!”


    鄂吉眼中流露出一絲悲哀和嗤嘲。


    即便自己靠著軍功一步步爬到了縣尉,在這些老貴族心中依舊隻是賤民而已!


    他好像明白黃平為何會叛國,也明白吳存為什麽投降的那麽快了。


    “隻可惜,武安君昔年殺的太少了啊!”


    吐出人生中的最後一句話,鄂吉不甘的軟倒在地。


    黃平站在鄂吉曾站著的位置上,朗聲喝令:“聽本官號令。”


    “丟棄兵刃,跪地請降!”


    夜色終於被朝陽刺破。


    樹立在鄧城城頭的秦國玄鳥旗卻已被楚國旗幟所取代。


    立於船頭,遙望換上新旗的鄧城,項燕眼中沒有絲毫意外。


    “三水之地已取,扼水之勢已成。”


    項燕目光轉向東方:“長安君,伱意欲如何撞破此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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