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鏖的動作很隱蔽。


    但鄂鏖麾下的動作卻和隱蔽沒有絲毫關係。


    數百名青壯男子一起脫衣服的場麵怎麽可能不被注意!


    眼見鄂鏖所部通過脫衣、斷袖、當狗這一套連招非但沒被秦軍所殺,反倒是加入了秦軍,附近的詔安軍不由得雙眼一亮。


    竟還有如此操作!


    “快,脫衣服!斬袖子!咱們從現在開始就是秦軍的人了!”


    “吾看誰人膽敢叛變!凡斬袖者,斬立……啊!”


    “寨主,弟兄們知道楚國許以重利,但弟兄們不想死!求寨主最後助弟兄們一首之力!”


    “迅速斬斷左袖,否則,休怪吾不記昔日恩義!”


    楚王負芻開出的價碼算不上高。


    各大族明麵上給出的條件和楚王負芻一致,但背地裏卻賞給了匪首們大量田畝、錢財、美女等好處。


    為了保證匪首聽話,更是早早就將他們的家眷接回了食邑。


    所以大部分匪首寧可冒著危險奔逃,也不願背叛楚國。


    可惜,大多數人不答應!


    一名名昔日弟兄於此刻拔劍相向。


    過往的所有交情都不再可靠,區分敵友的唯一標準,唯有是否斷袖!


    本就混亂的詔安軍變得愈發混亂,卻又在幾刻鍾後消弭了亂象。


    環顧四周,鄂鏖目光所及,已盡是斷袖之士!


    即便是身為導火索的鄂鏖也不由得輕聲感慨:“長安君得民心竟如此之深!”


    “萬幸,某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蘇角更是暢快大笑:“而今,攻守之勢已易也!”


    “眾將士,剿殺敵軍!”


    兩萬餘秦軍正軍,四萬餘殘存的詔安軍齊齊嘶吼:


    “殺!”


    屈挽怒聲喝罵:“汝母俾也!”


    “這些卑賤之徒果真毫無信義可言,竟會於戰場之上倒戈!”


    屈徹斷聲喝令:“都休要吵嚷。”


    “全速出山!快!”


    “我軍行軍速度更快,定能在山火和追兵抵近之前逃出西山!”


    聽到屈徹這話,各部將領都安心了些許。


    雖然後有追兵,但就算是昔日武安君白起的兵都追不上他們,今日長安君的兵又如何能追上他們!


    然而就在各部將領剛安下心之際,他們前方卻突然出現了數百名秦軍殘兵!


    遙望倉皇逃竄的楚軍,嬴賀沉聲喝問:“袍澤們,主帥令我等駐守西山。”


    “今,敵軍欲逃,我等該當如何?”


    開戰後,嬴賀所部便死死堵住了山路,將羅向所部擋在了山腳下。


    隨著蘇角等部入山,嬴賀所部隱蔽休整。


    而今,嬴賀所部再次站在了楚軍身前。


    但這一次,他們不再是阻攔楚軍上山,而是阻攔楚軍下山!


    八百名秦軍列陣槍林,朗聲呼喝:“應敵!”


    在兩萬餘楚軍麵前,八百餘秦軍宛若螻蟻!


    隻要集結軍中戰車兵,一個衝鋒就能將這八百餘秦軍盡數衝散!


    若是能集合屈、昭、羅三氏中能潺騎的族人,衝上兩三個來回、多付出一些傷亡也能將其衝散。


    但可惜,這裏是山路,嬴賀選擇的還是最為崎嶇的一段山路,戰車兵和騎士都無法在這裏發揮作用。


    在隻能以步卒衝陣的情況下,楚軍也隻需要最多一兩個時辰就能衝破此陣。


    然而更可惜的是,楚軍身後還有追兵和山火。


    莫說兩個時辰,哪怕半個時辰就足夠楚軍被秦軍纏住!


    這一次,就連屈徹也忍不住焦聲怒喝:“彼其娘之!”


    “令!前部不惜一切代價鑿穿敵軍!”


    “中部列陣三番,弩矢輪射!”


    “左部、右部,立刻散向兩側,沿山坡繞行至敵軍後側,前後夾擊!”


    “後部向西列陣,阻截追兵!”


    “全軍鼓噪!恐嚇敵軍!”


    這八百名秦軍確實堵住了兩萬餘楚軍的退路。


    但無論如何,他們都隻有八百人!


    屈徹不信他們看不出孰強孰弱,更不信他們不怕死!


    昭襄、羅向二人也明白了屈徹所想,當即將命令傳向本部兵馬。


    兩萬餘楚軍由此爆發出整齊的怒吼:


    “攔路者死!退者不殺!”


    迎著殺氣肆意的聲浪,看著向本部包圍而來的楚軍,嬴賀心中升騰起濃濃恐懼。


    但他隻是將手中長槍攥的更緊,眼中堅定之色沒有半點退卻:


    “大秦軍校一期生、大秦二五百主、大秦王室子弟,嬴賀。”


    “於此死戰,不死不退!”


    嬴賀身後,數名軍校生的目光如嬴賀一般堅定。


    餘下士卒的目光則是齊齊落在嬴賀身上。


    他們怕嗎?


    他們也怕。


    但連身為大秦王室宗親的嬴賀都站在這裏,這讓普通士卒無法相信這裏是死地,他們認為嬴成蟜不會坑死嬴賀,他們更相信在這裏能撈到更大的軍功!


    在屈徹無法理解的目光中,八百餘秦軍齊齊怒吼:


    “死戰,不退!”


    楚軍如巨浪般無情的拍向嬴賀所部。


    更後方的蘇角所部趁機掩殺。


    狹窄的山路因屍首的堆積而愈發狹窄。


    土壤已無法承載過量湧入的鮮血,隻能將鮮血導向下方、更下方!


    ——


    “衝殺!”


    數萬人用生命完成的呐喊匯聚成為滾滾聲浪,傳遍四野。


    鄂城東。


    項燕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目光死死盯著西山。


    火焰跳躍於項燕的瞳孔之上,染成血色的山路讓項燕無法繼續保持一直以來的淡然。


    景疇失聲道:“西山起火!喊殺四起!”


    “秦軍是何時布置的火場,又是何時布置的伏兵!”


    “秦軍究竟意欲何為!”


    項燕依舊凝視著西山,沉聲道:“出來了。”


    景疇趕忙坐直身子,眯起已經有些老花的眼睛眺望著西山。


    終於,他看到數麵楚軍旌旗衝出了西山,向著山外平原狂奔而去。


    些許穿著楚軍製式甲胄的兵丁圍繞在旗幟周邊。


    而後,越來越多穿著各色衣裳、袒露左臂的兵丁湧出山林,尾隨於楚軍之後。


    一看這些人的裝備,景疇就知道這些人正是楚軍的詔安軍!


    景疇錯愕的說:“末將似乎看到一些詔安軍在射殺我軍士卒?”


    “難不成,詔安軍已然倒戈?!!”


    項燕嘴角發苦,自嘲道:“枉本將還在探查秦軍的伏兵何在。”


    “原來秦軍的伏兵不在山中、不在河內,而是就在本將麾下!”


    這一刻,諸多之前想不通的問題都迎刃而解。


    為什麽嬴成蟜選擇了看似對秦軍不利的鄂城作為戰場?


    因為鄂城距離彭蠡澤最東北端僅有三百裏的距離,且能通過長江輕鬆抵達。


    選擇鄂城為戰場,可以讓楚國更願意調遣彭蠡澤等各大澤水匪增援項燕。


    為什麽嬴成蟜半點都不急於決戰?


    因為在等待的過程中,楚國詔安軍的兵力在逐漸增長。


    在項燕看來,那是屬於楚國的力量,但在嬴成蟜看來,那卻是屬於秦國的力量!


    既然楚國願意幫著嬴成蟜養兵、征兵,嬴成蟜何必急於求戰!


    而此戰中嬴成蟜的種種布置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隻需要引楚軍進入一處適合伏兵的戰場即可。


    伏擊楚軍的伏兵?


    自會由楚軍提供!


    項燕將詔安軍視作在特殊條件下有用的廁籌。


    但殊不知,廁籌若是背刺,其主更痛!


    景疇斷聲道:“末將以為,其他各部詔安軍也皆不可信矣!”


    項燕看向熊尋:“熊將軍可有把握令得各部詔安軍不為秦軍所用否?”


    熊尋沉吟片刻後麵露難色:“若是將各部詔安軍隔出戰場,末將有信心令詔安軍不作亂。”


    “但若是我軍大敗,末將卻著實難以保證。”


    項燕輕輕頷首:“足矣!”


    “令!”


    “各部詔安軍盡數暫歸將軍熊尋統帥。”


    “景頗所部停止攻城,亦暫歸將軍熊尋所率,擔督戰之職。”


    “令將軍熊尋率所有詔安軍東進,強攻鄂城東城門。”


    “鬥戰所部停止攻城,後撤三裏,列陣準備迎敵。”


    “成漢所部向西轉進,而後向東北方向側擊秦軍右翼。”


    “中軍向屈徹所部靠攏!”


    項燕冷聲道:“即便叛軍的數量再多,也終究隻是一群賊匪。”


    “麵對叛軍,我軍絕對不能表現出絲毫軟弱,唯有最為強硬的殺戮方才能令得叛軍明白,秦軍固勇,我大楚更不可欺!”


    “各位,讓這些叛軍付出應有的代價。”


    “而後,讓他們心甘情願的繼續為我大楚所用!”


    各部將領和傳令兵當即拱手:


    “唯!”


    令旗搖曳間,詔安軍前往東城牽扯秦軍兵力。


    楚軍所有精銳都在向著西山方向集結而去!


    但無論是哪一支楚軍,其麾下士卒都在眼含恐懼的眺望著西山,竊竊私語:


    “秦軍又放火了!此戰,咱們還能勝嗎?”


    “無須猜疑,秦長安君自從戎至今,每每縱火便是距離勝勢不遠之際,與其猜疑此戰能否得勝,還是先想想待會兒該如何逃竄吧!”


    “西山的火越來越大了,將軍竟然還要讓我等奔赴西山,這豈不是意欲讓我等去死嗎!”


    “據說詔安軍全軍叛亂了,唉,若非家眷皆在故鄉,俺都想叛了,此戰,難矣!”


    在項燕毫無所覺的情況下,一股陰雲已經籠罩於所有楚軍頭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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