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老道靜默地遠遠凝視天空,隻見深藍如墨的夜空之中,皎潔的明月之下,流星璀璨,天地靈氣流轉至妙處,形如一道道靈氣柱自九霄層雲之上傾瀉而下。這數十根靈氣在空中交錯融匯,凝集成一股洪流,無所顧忌地直撲那柄古樸長劍。


    那位黑袍老道緩緩合上雙目,眸子裏閃耀著難以察覺的亮光,繼而接先前之語繼續說道:“我僅是見天地靈氣驟然匯聚向朝霞山奔騰而去,心生好奇,故特地前去一探究竟,未曾想這深夜時分,你亦未眠,不知何故?莫不是剛入四方山輾轉難眠?”


    得聞此事的餘年內心震驚不已,隻是涉世未深的新進門徒,何德何能能得到師祖的親自關照?急忙矢口否認,急切地解釋道:“晚輩乃普通凡人,初入仙山尚不熟悉,幸蒙掌教垂青,情願收我為親傳弟子,實在是三生有幸,晚輩受寵若驚,心情振奮,故而宵夜失眠,方起身走動片刻。”


    “原來如此。”


    黑袍老道淡然地點了點頭,繼而將視線轉向了餘年身旁依然吸收著天地靈氣及日月精華的古樸長劍,開口問道:“你這劍的確非凡,能否讓我一觀?”


    聽聞此言,餘年立刻明白了過來,原來師祖也是為了這把劍而來,隻是不清楚這把劍究竟有何奇妙之處,竟引得四方山眾多高人關注,先是天青頂上的前任掌教與諸位峰主見到此劍時個個激動不已,現在又有師祖造訪借劍一觀。


    餘年心中猜想,篤定這把劍來曆十分不凡,怕是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厲害許多,隻是那逝去的老爹到死都沒跟自己透露半個字!


    盡管心中充滿遺憾,但麵對此事,餘年並未流露任何情感。他恭敬地伸出右手,麵帶微笑地回答道:“師祖您隨意觀賞便是。”


    得到餘年的回應,黑袍老道隨即對那座古樸長劍輕輕揮動了一下,頓時,原本持續不斷汲取天地靈氣的古劍瞬息之間停滯不動,高空之上凝結的所有靈氣瞬間消散殆盡,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如今的夜空中僅剩下那輪灑滿銀輝的皓月以及無數熠熠生輝的星辰。


    沒有靈氣傾溉,古劍身上的陣陣毫光驀然消逝,如同被冷落的星辰,漸漸變得暗淡無光。此時也再無力量懸浮於空,“哐當”一聲,徑直墜落在地麵之上,似是生物失去了生機。


    黑袍老道微微皺起了眉頭,對於眼前的情景感到幾分驚愕,依他所想,這把劍若仍如昔日般充滿靈力,理應主動來到他手中。但如今它失去了天地靈氣的傾溉,它便直接黯然無光,摔在地上,根本不聽從他的召喚。


    莫非這柄劍本身的靈氣不足以支持這樣的舉動嗎?


    可那宋府來信中說,在除去鏡妖時此劍表現異常,輕而易舉便將鏡妖逼退,由此可見,這劍中分明是有劍靈存在其中,那為何現在又失去了神采呢?


    黑袍老道站定原地,愣了足足三息時間,目光緊盯著那柄古劍不放,眼神裏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似乎正在深思熟慮著各種可能的原因。


    餘年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一旁,看也不是,笑也不是隻覺得這位師祖有些滑稽有趣,他剛才亮出手掌,命令般的樣子,莫非是認為這柄劍定會飛向他的掌心?


    黑袍老道舒展尷尬的神色,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步伐穩健地走到了神劍附近,俯下身子撿起那柄已經墜地的古老神劍,捧在手中細細審視,最終確定,這的確是他記憶中的照曦劍,然而,此時的照曦劍顯然丟失了部分原有的靈性,與過去的光澤輝煌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看到黑袍老者如此認真的態度,並想起之前表叔張玄甫和各位山峰峰主也是對這柄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餘年不禁心生好奇,鼓起勇氣詢問道:“師祖,晚輩有一個想要請教。”


    “何事?”黑袍老道暼了一眼餘年,緩緩地開腔回應。


    餘年神情肅然地說道:“天青頂上,掌教和諸位首座均對晚輩手中之劍頗為喜好,晚輩曾詢問過相關事宜,然而他們並未透露任何信息。今夜師祖深夜造訪,顯然便是為了此劍,晚輩心中頗為疑惑,實在想探尋此劍源頭,為何四方山眾人皆對此劍充滿渴望?”


    黑袍老道略微詫異地看向餘年,似乎是吃驚於他竟然能看出他們的目的,然而仔細回想一番便不難理解,照曦劍對四方山至關重要,不管是張玄甫還是平秋,亦或是其他人,都麵臨著巨大壓力,急於尋回這把照曦劍。今日見到隱藏多年的寶劍出現眼前,內心難以抑製的激動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十六年前所釀成的意外,親手讓四方山遭受重創,使得諸多同門不幸離世,他無疑是四方山的罪人,無法麵對四方山曆代祖師的英靈。


    可是盡管內疚滿滿,他依然渴望能夠通過克己贖罪,若不是曾經騅莊真人奪劍離宗,隻怕當時自己了已經強開天道,吸引天地間散逸的靈氣,但這樣的結果是好是壞,卻是未知。


    因為騅莊真人奪劍離宗,使他的計劃被扼殺,整整十六年過去,他仍秘密追蹤他的行蹤。關鍵並不在於騅莊真人本身,而是他手中的那把照曦劍。


    今宵再次目睹這柄自己掛念已久的照曦劍,他同樣無法抑製內心的激動,若非有人在場,他真想將劍抱在懷中,仰天長嘯。


    如今餘年主動提問,他猝不及防,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躊躇許久後終於說出:“不知你對四方山的起源曆史是否有所了解?淨秋曾與你提到過嗎?”


    餘年輕輕搖頭回應道:“老道長從未提及此事。”


    黑袍老道凝視夜幕,懷緬往事般地品味那段過往,淡然開口向餘年輕聲敘述那些曾經上演的往事:“百年之前,妖族侵犯,天下大亂,生靈塗炭。”


    餘年驚愕,沒料到趙先生講述的大荒妖族並非虛言。


    眾多修真門派之中,一個名叫昆吾的門派,位居修仙門派之巔,為了保護天下百姓免遭妖族迫害,率領所有正道門派一同剿滅妖族。


    而妖族強橫,勢不可當,正道聯軍步履維艱、傷亡慘重。在這場生死攸關的戰役中,昆吾門憑其氣運打破天地法則,招來天雷,才終將妖族驅離,而昆吾門在這一戰中喪失了近乎九成的弟子,元氣大減。


    之後,為了守護宗派傳承,當時的昆吾門最後一任掌門以自身性命為代價,將剩餘的昆吾氣運封印於照曦劍內,從而導致昆吾門氣運消弭,山崩地裂,昆吾門徹底消逝在修仙界中。”


    黑袍老道言辭悲愴,講述之時語氣跌宕起伏,嘴唇翕動之間,似乎讓人感覺到那個波瀾壯闊的修仙世界呈現在眼前,仿佛能夠看到昆吾門的榮光與隕落。


    餘年靜靜地站在一旁聆聽這些故事,盡管他並未親眼目睹昆吾門的輝煌,但他深知,昆吾門作為正道翹楚,必定遠勝當今的三大宗派。


    尤其當他聽到昆吾門為了保衛天下蒼生,不惜強開天道,召喚天雷,付出了接近九成的弟子生命的巨大代價時,他不禁對這從未謀麵卻有著深厚威名的門派產生了深深的敬仰之情。


    為了使天下安康,犧牲九成弟子,這是何等的偉大壯舉。盡管隻是想象,餘年都感到內心深處的熱血在沸騰。


    “此後如何?”他急切地尋求更多的細節。


    黑袍老道稍作放鬆,接著沉穩地敘述起來:“自那日起,天下終於重獲太平,百姓得以安居樂業,然而世上已難覓那個赫赫有名的昆吾宗。昆吾門中的一些殘存弟子立誌重建昔日榮光,於是在此地建立了四方山,照曦劍這把承載著昆吾氣運的神兵得以傳承至今。”


    說到這裏,黑袍老者細心摩挲著手中的古劍,幽幽地歎息一聲,說道:“隻是遺憾,十六年前的一場巨變,照曦劍被意外掠走,直到今日它才得以歸返,而此刻的劍中氣運已經損耗了七成以上,劍靈更是蕩然無存,盡管殘留,然而其靈力已經大大遜色於從前。”


    言罷,黑袍老道將古劍歸還給神色驚愕的餘年手中。


    餘年接過古劍,內心頗受震撼,想不到那壯烈的昆吾門竟是四方山的悠久源頭,並且從這位師祖的意思,那封印了昆吾氣運的照曦劍就是自己那已經過世的老爹留給自己的古劍?


    往事如煙在腦海中浮現,餘年不禁感歎人生種種的奇妙和無常竟都發生在自己身上。


    昆吾?這名字不知為何總有股熟悉感。


    就在此時,黑袍老者轉頭看著沉思的餘年,問道:“餘年小友,看你這樣子,對這把劍甚是喜歡?”


    餘年微微羞澀地笑著,回應說道:“回稟師祖,此劍乃是我父親留下來的最後遺物,雖然難以表達出深深的喜愛之情,但並無任何厭惡之意。再者,晚輩雖無大誌,但聽得師祖昆吾門壯舉,不由期盼能學得仙門法術,馭使飛劍,捍衛天下蒼生的安寧,若是能成為世人尊崇無比的神仙人物,那便再好不過了。”


    黑袍老者淡然笑道:“頗有幾分誌向。”


    受到師祖的讚譽,餘年心中滿是喜悅,微笑答謝道:“感謝師祖的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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