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每一個大夢初醒的人一樣,看到眼前的許時,陸白岩還有點懵。


    “許時?”


    他的眯眯眼難得睜大了幾分,輕聲喃喃了一句。


    旋即看到自己身上插著的各種管子,他又下意識掙紮了一下,“這是?”


    “你醒啦?”


    許時微笑道,“很抱歉,教廷一戰我們都沒能活下來,這裏是天堂。”


    雖然不知道華蘭帝國的文化中有沒有天堂的說法,但他還是選擇用這樣的說法打趣了一下。


    “……許兄就別逗我了。”


    陸白岩愣了愣,旋即還以微笑,“這種玩笑可騙不到我。”


    他又沒忘了之前的事情,對於誰勝誰負也有著自己的估計,心裏斷然不會相信許時會輸。


    自己死了倒是很有可能,至於許時嘛……不太可能。


    那現在許時還活著,自己當然也肯定沒死。


    主打的就是一個邏輯清晰。


    “嘁,沒勁。”


    見他一臉坦然,許時嫌棄的搖了搖頭。


    怎麽到你這裏就這麽正常?“手術很成功”的經典開場白他還沒來得及說呢,而且你也不像許熒那樣,醒來後逮著哥們叫爸爸……


    無趣!


    不過他也在想,在大家都不正常的情況下陸白岩這麽正常,那麽這究竟是正常還是不正常呢?


    陸白岩回神的速度倒是很快,單刀直入的切入了主題。


    “我腦子裏還是有點迷糊……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許時不瞞他,將終極一戰那天他被傀儡化後的事情細細和他講了,包括目前華蘭帝國發生的各項變革。


    聽他一字一句娓娓道來,眯眯眼臉上的表情也是相當豐富。


    顯然他也沒想到,自己昏迷這段時間,周遭的一切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他知道許時肯定會推行各類改革,但內容比他想的要多得多。


    “許兄的手段的確高明,竟能將教廷逼得狗急跳牆。”


    不過他最後也隻是對教廷的下場嘲諷了幾句,“連我這樣的人都要推出來上戰場……哈哈。”


    的確,他又不是戰鬥人員,當時情況下能扛多久?


    但當時的聖女小姐哪裏顧得了那麽多,是人就往上堆就是了,多一個人總比少一個好。


    沒有誰會對被人強製傀儡化這種事情一笑置之的,許時很明顯能聽出他語氣中的怒意。


    “那沒辦法,誰讓你是教廷的人呢?”


    他的回應倒是很冷漠,“為教廷獻上心髒是你的本職工作,不要發牢騷。”


    “……也是,這算是我咎由自取吧。”


    陸白岩聽得出他的弦外音,對此也隻能苦笑。


    他和其他的聖殿騎士都不太一樣,其他人要麽是秦一言那樣,因為信仰根深蒂固,要麽就是洛宇那樣的草根,加入騎士團便無法抽身。


    但陸白岩不一樣,他的家族在華蘭帝國還是有點勢力的,派他來當這個勞什子聖殿騎士也隻是為了兩頭押寶,家族在王室也有不少要員呢。


    加上他自己也不是個沒主見的人,所以這個職務對他來說,可能更像是打卡上班的活計。


    簡而言之,他對教廷的信仰並沒有多堅定,這也是為什麽之前麵對許時的拉攏時他會屢屢動心的原因。


    但也隻停留在動心這個層麵上了,最終他也沒能邁出那一步去。


    至於為什麽,這就有點難以啟齒了……可以說是家族常年的熏陶,讓他養成了看到結果再做決定的性格,往難聽點說,就是牆頭草。


    所以,即便也有過動心,潘玲也和他好好聊過,他最終也沒能狠下心來邁出這一步。


    人嘛,想要邁出舒適圈總是需要莫大的勇氣,但很可惜,他似乎沒有這份勇氣。


    又或者說,當他真正想邁出這一步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在韓景川的監視下,他被裹挾去了教廷,再和許時見麵,已經是不死不休的戰場。


    “抱歉。”


    他心裏突然有點愧疚,總感覺許時對他那般坦誠,現在還救了他的命,自己卻總是模棱兩可,相比之下真的有些自慚形穢。


    “有什麽好抱歉的呢?我可以理解。”


    許時笑笑,示意他不必說這樣的話。


    理解是真的可以理解的,其實和陸白岩很像的人,大概就是「虛數」那位齊茂陽,或者說齊家父子。


    那倆也是搖擺不定的主,當初自己和沈河開戰的時候,也是卡著最後一點才出手拿下了「鯊齒」何家,硬說的話真就是亡羊補牢。


    看起來他們的做法和陸白岩截然不同,但仔細想想他們所處的位置也不同——「虛數」是中立的獨立個體,而陸白岩卻是教廷的人,上綱上線的說他甚至是敵人。


    所以,他沒能擺脫教廷加入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許老板表現的如此大度,這讓陸白岩有些驚訝。


    在門外偷聽的秦一言也很驚訝,看起來許時好像真的對他們這些教廷腐乳都很寬容的樣子——對自己寬容還可以說是做做樣子,對誰都這樣可就不是了。


    他這麽好說話的嗎?感覺不像啊……


    當初許時在教廷當眾舌戰群儒的畫麵還曆曆在目呢,你說他是個儒雅隨和的人誰信啊?


    嗯……


    剛和潘玲長談過,紅發傻妞是打算拋開成見,仔細審視下這個令人討厭的家夥的。


    而對方現在的做法,也的確讓她有些動搖——這人似乎真的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樣?


    陸白岩更是感激涕零,伸出虛弱的手想和許老板握一握。


    然而。


    許時沒有如他所願,而是一把將其打開。


    “?”


    陸白岩傻眼了,右手懸在空中遲遲僵著。


    “我理解那是我的事情,但我沒說過要和你握手言和吧?”


    許時的語氣冷了下來,“我給過你機會的,甚至還不止一次,是你自己沒有接受。”


    “如今看到教廷倒台才下定決心……很抱歉,那就是另外的價格了。”


    “……也是。”


    陸白岩頓了頓,旋即自嘲的笑了,“那許兄想怎麽做?用我的命來給女皇陛下立威嗎?”


    這可不是陰陽怪氣,而是他下意識想到的一種結局。


    畢竟這樣的事情他經曆過太多了,教廷抓人時會這麽做,程古劍肅清政敵時也會這麽做,算是最簡單粗暴的手段。


    找個教廷幸存的高層人物斬首示眾,震懾人心的同時穩固如今的王室地位。


    “倒也不是沒人這麽建議過。”


    許時樂了,旋即從手邊拿起幾封奏折,“你沒死的消息不知道是怎麽傳開的,迄今為止,朝堂上不少人都上過奏折,希望用你的人頭殺一儆百。”


    “要看看不?”


    說罷,也不等陸白岩拒絕,他就給對方展示了一下。


    陸白岩呼吸驟停。


    因為這些奏折的作者,全都是他們陸氏一族的人。


    想想倒也合理,貴胄之家往往都是熱鍋冷灶一起燒的,教廷的垮台並不代表陸家完了,那些效忠皇室的人自然不會受到什麽影響。


    而他則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棄子——這些人怕是巴不得他死,好以此來和女皇陛下表忠心,對外說是大義滅親就好。


    “不錯的建議。”


    眯眯眼心裏五味雜陳,最後給出了這麽一個評價。


    “你也覺得?”


    許時拿回了奏折,不緊不慢道,“但我這人有個毛病,我不喜歡接受別人的建議。”


    “而且你不妨好好想想,如果我真想殺你,幹嘛還要救你呢?”


    “那你的意思是?”


    陸白岩有點暈,聽對方這意思好像是要保自己?但之前他似乎又不是這個意思,這……


    “我的意思是,你對我來說還有點用,死在這裏不是很值得。”


    許時淡淡道,“所以我可以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就看你願不願意要了。”


    門外的秦一言聽的眉頭緊鎖,總感覺這話茬有哪裏不對啊……


    是了!


    有一說一,陸白岩本來就是教廷的人,成王敗寇暫且不提,他之前的所作所為似乎也沒什麽毛病啊……反而眯眯眼在教廷和許時之間搖擺不定,該發火的是我們教廷才對吧?


    怎麽讓你三言兩語的,他就變成了一個執迷不悟且不識好人心的家夥了?


    甚至連將功贖罪這種詞都整上了,這個詞一點都不貼切好嗎?


    她不知道的是,許時是不會這麽想的。


    許老板看上的,甭管是人還是物,就一定要拿到手才行,給過你機會還不要,那就是你的錯。


    至於是不是做了叛徒,名聲榮譽什麽的,那不是他考慮的事情。


    偏偏陸白岩似乎意識不到這一點,聽到許時這麽說,幾乎沒怎麽思考便點了頭,“我已經錯過了許兄兩次,再推卻就是真的不識好歹了。”


    得虧紅發傻妞沒有什麽奇奇怪怪的愛好,否則這一句話不知道要引起多少遐想。


    “那就是同意了?”


    許時微微頷首,“那好,挑明了說,我需要你的能力幫助我接下來的計劃,好好休養,等你痊愈了我們就開始。”


    “什麽計劃?”


    “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好。”


    陸白岩沒有反駁,許時生硬的口吻雖然讓他不太舒服,但現在他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秦一言卻算是完全反應了過來,許時這人好高的手段!


    總感覺他從一開始就是衝著陸白岩來的吧?相比之下,自己和聖女殿下反而是附贈品一樣,或者說在他要清除的名單上,隻是因為情況有變,這才留了下來。


    那麽,如果陸白岩一開始就選擇改換門庭,得到的待遇絕對不會太低。


    隻不過他沒有,這才導致局麵變成了現在這樣,許時隨意的發號施令,眯眯眼卻不得不聽,頗有種被當下人使喚的味道。


    但這才是最過分的地方好嗎?!


    講道理,在她看來,許時對陸白岩的威脅起不了什麽作用,畢竟陸白岩自己都能說出“要不要殺了我祭旗”這樣的話,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麽好怕?


    那也就是說,對方即便是在待遇大幅降低的情況下,依然心甘情願的答應了下來……?


    這可就太生草了,雖然不懂kfc的套路,但紅發大姐姐還是能聽出一點來的。


    選擇理解但不原諒,這就已經確定了高低位。


    給他看宗族親人的舉報信,無疑是在告訴他,“除了我誰能對你這麽寬容,連你的家人都想讓你去死。”


    再加上之前就應該做過的一些工作……這一套組合拳下來,陸白岩能找的到北就已經很不錯了,哪還能不乖乖聽話?


    他甚至還覺得是自己的問題呢,一個勁的在那裏說抱歉。


    秦一言撇了撇嘴,自己的確是在許時這裏開了眼界。


    如果是她的話,她其實是很不屑這種攻心手段的,直來直去可能更符合她的作風,有什麽也就在手下見真章了……總而言之,她其實對這種勾心鬥角的事情有些反感。


    但是。


    她也不得不承認許時是有能力在身上的——三言兩語就徹底拿下了陸白岩的心……咳,這個說法有點曖昧,應該說,不費什麽力氣就得到了陸白岩的忠誠。


    比起威脅別人去死,當然是讓別人心甘情願,願意為你送死更好,不是麽?


    沒記錯的話,這家夥的能力似乎就和這方麵有關,所以他對陸白岩使用能力了嗎?似乎也沒有。


    好家夥。


    不用能力尚且如此,用了能力那還了得了?


    紅發傻妞不知道有關東方曉和聖女小姐的秘辛,想想居然有些後怕。


    不過她同樣不理解,陸白岩怎麽能俯首帖耳到這個份上。


    這就是思想上的差距了——眯眯眼本身對外麵的世界就有向往,之前動心許時一多半都是因為這個原因,但她在這方麵就淡了許多,不理解也是正常。


    而且話又說回來,其實對陸白岩的攻心早就進行的七七八八了,今天許時來也不過是收個尾,看上去自然要多輕鬆有多輕鬆。


    隻是這就不是秦一言一時間能消化得了的了,但這也足夠讓她震驚。


    而她也同樣沒有發現,身後出現的人影。


    “打算偷聽到什麽時候?”


    許時惡作劇似的戳了戳她的肩膀,“我的小女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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