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童,唱戲戲,拈起花指淚噠噠。


    高山流水歌一曲,送君下千裏。


    下千裏,赴黃泉,黃泉下路無知己,無知己。”


    這是村子裏的一首童謠,從狗娃小時候就在傳了,沒想到過了三四十年,這首童謠竟然還在。


    狗娃村子裏有個古樓,存在上百年的戲樓。


    聽村子裏的老人說,這個廢棄的戲樓是抗日時期留下的,本來應該是要拆了的,畢竟這裏死過不少人,多少都帶些常人不喜的晦氣。


    可是,就在動土的那一日,幾個小娃娃誤闖了進去。


    幾個大人剛想把孩子趕走,換個地玩去,卻見村長家的小娃娃有模有樣的撩起不存在的褲袍上了戲台,走著標準的戲腔步子,搭著柔柔的蘭花指。黑眼珠子雖然亮堂,但怎麽都瞧著空空的。


    “我~的~思~念~在高山~~~~”標準的京劇腔子一出,剛想上前把娃拉開的村長被推土動工的工頭一把攔了下來。


    “高山~巍峨~九~重~天~~”


    村民不知道咋回事,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娃調皮,不知道在哪學了嘴,也不看這多人,就上去了!娃,快下來!”


    台上的小娃不為所動,也不轉頭看大人,就那麽對著空空的座位演。


    工頭也算是這小片地方施工隊見多識廣的人,對這類事情一向敏感。工頭點了根煙,小幅度的揮了揮手,“先看完!”


    聽說那位工頭老練,自帶睿智的深沉勁,渾身正氣凜然又沾著虎幣大漢的粗獷,是正正經經的北方人。


    煙氣一起,在空中劃出一道,愣是不散朝著戲台飄去,跟工頭久了的,一看這情況立馬變了臉。


    狗日的,這是有東西作祟啊!


    早就聽說這戲樓年代久遠,在裏麵死了不少人,其中一個還是日軍司令部的高層,是個挺高級的官。


    難不成是日軍在這裏禍禍的人太多,有怨靈聚著不散?


    眾人接著看,就見工頭那煙氣飄到台子上,沒待靠近那小娃就散開了。工頭原本沒啥太大反應,見到這才皺起眉頭,看了看村長和這幾個都被規整控製的小娃。


    村長還不知道咋回事,工頭看他,他就傻嗬嗬的陪著憨笑,隻當自己個娃娃想露兩手,給大家添了點麻煩。說到底,這畢竟是個娃娃,一群大人也不會真的和小孩計較,也就是耽誤小會功夫。


    本以為這是一個小娃的戲,卻又上來了一個流水賀知音。


    “這戲,還被改編了!”村長看著,津津有味,這小娃們唱的都不錯啊,就是改編的有點奇怪,咋滴還多了個日軍司令,舉著手勢槍就上去了。


    “砰!”


    槍響,一個小孩倒了下去,直直的栽倒。看的老村長一個心驚,就差跳上去了。


    那可是他老來得子的娃,獨苗苗,可出不得半點事情。


    工頭眼神一使,底下人自覺的攔住了村長,老村長被工頭的眼神看的發慌,看大家這反應,才緩緩反應過來哪裏不對勁。


    今天這場戲,這不就是幾十年前刺殺日軍司令那一天上演的事情嗎?小娃娃們當初沒出生,不可能知道,但是老村長他爹當時也在場,後來還給他講過嘞!


    說戲樓的一對戲子,好兄弟兩個,一塊刺殺了日軍司令,立了大功。就是那場刺殺中,死了一個戲子。後來另一個戲子也自殺了,就在這戲樓裏頭。唱了最後一曲高山流水之後,就死在了台上。


    當時這還是一宗懸案,有人覺得是鬼子尋仇,但是死的那人驗完屍之後麽內傷麽外傷,看上去就像是簡簡單單的自然死亡。因為查不出具體原因,後來這件事也無疾而終了。


    今個這是…


    老村長瞪大了眼睛,這是他們要拆人家戲台子,怕是不小心惹了人家。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事竟然還沒完。


    台上的小娃陸續暈倒,隻剩下一個人,就是那個當日活了下來的那個戲子。猛然之間,那小娃一個轉頭,目光冷漠一個橫掃,大家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心裏頭打鼓打的厲害。


    工頭感覺到冷氣颼颼的,那煙也被熄了。動工前在幾個牆邊點的香也全滅了。


    工頭心裏禱告著,合掌彎腰敬了個禮,大家有樣學樣不敢動彈,就跟著工頭動作恭恭敬敬的。


    這裏頭的魂怕就是那個當日的抗日英雄之一,兄弟死後他也死了,不知道何原因戀戀不去,一守這空樓台就是個幾十年。


    工頭先是說著勸慰離去的話,要是能幫忙的也隻管支應,他身為後輩對抗日的老前輩本來就該高高的敬著。


    他點了一小把香試探先輩的意思,每試一次,香就滅幾根,直到最後,香盡數滅了,一根不留。


    他剛剛試探著意思看看有沒有什麽解決法子請先輩離開,他們繼續施工,但是多個解決法子都被否了。


    工頭皺了皺眉,重新點了一把敬上,在確認香正常燃燒之後讓人把娃背了下來,帶著一群戰戰兢兢的人離開了戲樓。


    走之前,有個貼心的還把門帶上了。


    老村長抱著自己娃,眼眶好好的,他不清楚這行事,就扭頭看工頭,就見工頭搖搖頭,“這樓,拆不了。”


    村長這時候那還管那樓,連忙著急問“我娃呢?我娃有事麽?”


    工頭看了看,“無事,睡一覺就好了”村長這才放下心來。


    村長後怕的看著這戲樓,差點娃就在裏頭出事了,還好沒事。


    “拆不了就算了,抗日長輩要個窩,還能不給不成!”老村長是個明事理的,也點了個旱煙壓驚。


    他也沒說一定要請道士或者什麽的來除了或者收了,畢竟這老先輩也是村裏頭出的娃,就算不是一個支上的,說到底也算是他們正經的半個長輩,到了地下頭,也算是半家子人。


    狗娃坐在戲樓前頭,他就是那個被附身的村長兒子。


    醒來之後,他腦子裏多了首童謠,就是那首:


    “小童童,唱戲戲,拈起花指淚噠噠。


    高山流水歌一曲,送君下千裏。


    下千裏,赴黃泉,黃泉下路無知己,無知己。”


    這歌謠最初就是他先傳出去的,講的應該是那兩個抗日先輩的故事,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那句歌謠最後是黃泉下路無知己。


    按理來說,人死了泉下必回相會,可為何那老先輩的魂一直守著這裏,不肯下去呢!或者,老先輩不能下去?


    狗娃夾著燙手的煙屁股,扔在地上撚了撚。


    他想不通,實在是想不通,當時那工頭問的時候,裏頭那位是承認了的,他不是不能走,隻是…不想走。


    所以,到底為啥子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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