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覺得這不合理。“


    周離搖了搖頭,一臉嚴肅地說道:“蚯蚓雖然能當魚餌,但玉米實際上更有符合我的習慣一些。一方麵是玉米可以防止自然水域裏有小魚鬧窩,另一方麵,玉米,可以當釣餌也可以當窩料,可以直接掛鮮玉米,也可以用老玉米醱酵、泡酒,另外還有玉米糝子、膨化玉米粉等等。偷偷告訴你,用嫩玉米打碎開餌效果更棒哦,餌料中透著一股淡淡的植物腥深得草魚喜歡。”


    不是,這種一本正經的科普是應該在這種鬧鬼的地方說的嗎?


    小鹿此時已經被寒意占據了大腦,因為她還記得在臨行之前,丹丘生特意囑咐他們的一件事。


    鬼路上有鬼是一個很正常的事情,但如果有能說話的鬼,這件事就極其不正常了。因為走上鬼路的鬼一般都是被洗去了怨氣和思維,隻剩下一具渾渾噩噩的靈魂。這種靈魂是沒有任何意識的,隻有過去的記憶等待著孟婆的一碗孟婆湯。


    這樣的靈魂如果開口說話,那就絕對出了問題。


    “你你你···不怕嗎?”


    雖然此時恐懼已經占據了大腦,但小鹿還是要提醒周離,提醒他一點。


    不要和鬼搭話。


    在鬼路上,能說話的隻有兩個鬼。一個,是鬼王薑黎,因為她無敵。、


    另一個,叫混球。


    一個聽起來人畜無害,實際上極為恐怖的存在。


    鬼路上的鬼一般來說是無害的靈魂,空有記憶,毫無能力。可鬼路並非是完全平坦的,或者說,人間死人的數量是不固定的。每當人間產生了大規模戰爭和災難,鬼魂就會呈幾何倍數瘋狂增加,鬼路往往會堵塞,很多鬼魂會在某些鬼路的隘口相互糾纏。時間久了,這些鬼魂就會融為一體,由於鬼路陰氣極重,那些鬼魂內心深處最陰暗的記憶就會聚集在一起,混球就這樣誕生了。


    混球很可怕,可怕到鬼王薑黎都不會輕易招惹他。因為就算鬼王修煉千年,也抵不過人間災難戰爭頻發,死人靈魂的數量早已是一個天文數字。而一開始不算強大,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厲鬼的混球,也就成長到了現在的這副模樣。


    數百萬顆人頭交疊在一起,扭曲的臉上布滿了各種惡毒的神色。貪婪、嫉妒、暴怒、憤恨、傲慢···仿佛是一切的惡與扭曲的集合一般,相互啃食,卻又相互支撐。他們組成了一個巨大的,無法理解的,超出人類認知的混沌球體,輕輕地飄在這條道路上。


    在這恐怖的人頭球下,一個看起來無害的男人鬼魂飄在周離和小鹿身邊,帶著竊喜的笑意不斷地說著話。


    如果是第一次踏上這條路的人,很容易忍不住開口,和這男人交談,然後,他就會成為混球的一部分。


    這,就是丹丘生在臨行前千萬囑咐他們“有鬼搭話不能回應”的道理。


    “是嗎?”


    陰森的聲音從一旁響起,一臉死相的男人緩緩地飄到了周離身邊,輕聲說道:“真的不害怕嗎?”


    小鹿一言不發,繼續在這條道路上走著。實際上,在那個鬼魂開口的一瞬間,小鹿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但問題在於,意識到歸意識到,交流是絕對不可能交流的。


    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她隻能默默地在內心深處祈禱著,混球雖然強大,但並非沒有漏洞可尋。混球是獨立於三界的存在,尋常人是無法和他直接接觸的,他隻會毫無目的地派出傀儡,和那些誤入鬼路的可憐人搭話。隻要你和他搭話,就相當於你進入了他的世界,混球就會把你吞噬,成為他的一部分。


    但小鹿不保證周離不會和這混球搭話,因為她怕周離忍不住給對方一拳,或是罵對方一句。


    一定要忍住啊,周離先生!


    “你可知你要通往何方?”


    那混球對著小鹿言語道:“我知道你要做什麽,也知道你要去幹什麽,這鬼路上並非隻有鬼王一人稱王。你求求我,我自然大發慈悲,考慮考慮幫你把你那愚蠢的姐姐收拾一頓。”


    一定要忍住啊,小鹿女士!


    此時的周離內心深處也掀起了波濤洶湧,他不是傻逼,也不是被掏空了腦殼的唐莞,更不是連背景調查都不做的桂道子。招惹混球?他又沒有想死。


    但他擔心小鹿,擔心這個比丁真還真的小鹿被對方騙了話,來一句“我是雪豹”可就全都完了。


    別啊姐,你可別搞我。


    周離手心裏滿是汗,他自己肯定是忍得住,但小鹿就不一定了。因為他感覺得到,每當那個男魂開口說話,自己內心深處就產生了些許言語的欲望。自己能忍得住,但小鹿呢?


    它萬一說話呢?


    首先先不說一個純真傻麅子死了周離會心疼,光是小鹿死了,周離就完全失去了一切戰勝鬼王的可能,這熱鬧就大了。因為隻有小鹿知道那些被封印的仙器在何處,也隻有她知道如何驅動這些仙器。小鹿要是半道噶了,周離就可以去唐門高歌好運來了。


    怎麽辦?


    這該怎麽辦?


    “你這小鹿,明明知道此行是在打破你姐姐的道心,卻還做出如此行徑,可惡!”


    那男魂又說道。


    小鹿咬著牙,一言不發。


    “你可知,一個如神靈般的鬼王養育你這小袍子是圖什麽嗎?你就不好奇,你平日裏蛻去的角是作何用嗎?”


    那孤魂纏著小鹿,喋喋不休道:“你要知道,鬼王當年想要救下這種模樣的你付出了不計其數的代價,你就不想知道,你姐姐救下你到底為了什麽嗎?”


    小鹿死死地咬著牙關,一言不發。而一旁的周離頭都開始冒汗了,他現在比小鹿都緊張,都快要過去了。


    大姐,我一會給你跪下磕兩個頭行不,你千萬別回他。


    小鹿此時已經有些恍惚了,作為一個平日萬事平和的精怪,小鹿從未做出過如此出格之事。而且平日裏小鹿一直都很聽她姐姐的話,一向都是薑黎讓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今天她竟然如此悖逆,甚至想打破她姐姐數百年的布局。再加上這鬼魂說的神神叨叨,似是而非,她已經開始有點撐不住了。


    而且···


    內心的燥熱,大腦的空白,都在提醒著小鹿她已經進入了異常狀態。


    不行,不能說話。


    說話就全完了。


    “你為何不躲?”


    鬼魂飄到小鹿麵前,輕飄飄地問道:“為何不避開?你還是想知道,想知道你姐姐究竟為何養了你,對嗎?”


    不行了,撐不住了。


    不行了,她撐不住了。


    周離突然停下了腳步,歎了一口氣。


    他知道,薑薑撐不住了。這個鬼魂似乎有看穿人心的能力,能夠讓人禁不住誘惑和他交談。周離這才明白,那些命喪於混球之手的人並不是意誌不堅定,而是扛不住這種折磨。


    完了。


    小鹿絕望地張開口。


    對了!


    就是這樣!


    鬼魂期待地看著小鹿。但實際上,他還在等,等一網打盡的機會。


    你的朋友撐不住了,你會袖手旁觀嗎?一個外包看起來人畜不分,但內心裏卻有著讓人厭惡的情緒,你這種人會對朋友的死坐視不理嗎?


    都開口吧,開了口,就解脫了!


    咚!


    一聲悶響。


    鬼魂的眼中滿是驚愕。


    小鹿躺在地上格外安詳。


    看著輕車熟路地附身扛起小鹿的周離,鬼魂呆滯了。


    不是哥們。


    等一下哥們。


    “不是,你這?”


    鬼魂飄到周離身邊,驚愕道:“這打的夠勁啊,你真用力啊。”


    周離吹著口哨,一言不發。


    “你真是心狠啊,你就不怕你朋友傻了?”


    那鬼魂圍繞著周離,就是不肯放棄。


    本來就就是傻麅子了,再傻能多傻?


    周離心裏不屑一顧。


    “哎喲,你小子很厲害啊,這都能忍住不說話。”


    鬼魂圍繞著周離,嘖嘖稱奇道:“真不錯,這些年了第一個能走到這裏還不跟我說話的人。其他人要麽求饒要麽崩潰,你竟然還能思考,甚至能一言不發就把你朋友直接毆打昏迷,厲害啊。”


    周離放了個屁。


    鬼的臉色頓時變了,“哎喲,連這招都會?你他媽認識張清無那老畜生是吧。”


    周離神色微動,但還是不說話。


    “我想想,怎麽跟你講呢?”


    鬼魂托著腮,遲疑了片刻,突然興奮地說道:“對,說說這個吧。”


    “你就不想知道你姐姐是什麽妖怪嗎?”


    一句話,周離的心跳突然慢了一拍。


    他站在了原地。


    看著扛著小鹿,神色晦暗不明的周離,鬼笑了。


    你心智確實堅硬,但是,你未嚐沒有柔軟的部分。


    你覺得,我會沒有靖康之難中死人的記憶嗎?


    “你的姐姐隱藏了很多啊···她連她是妖怪這件事都沒有告訴你?”


    混球飄到周離麵前,彎著腰,笑嘻嘻地說道:“你甚至都不知道,她為了讓你活著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周離眼神變了。


    “對,對,就這個眼神!”


    捧腹大笑著,混球上氣不接下氣地笑道:“急了,急了!你果然好奇了!來,問問我,問問我你的姐姐究竟是誰,我全都告訴你。我告訴你,你心愛的姐姐到底對你隱藏了多少,她究竟對你如何,問我吧!”


    周離低著頭,歎息了一聲。他緩緩地轉過身,將小鹿放在自己的身後,轉過身,又站了起來。他看著混球,眼神閃過一絲凶狠和堅定。


    對,就是這樣,不自量力地想要挑戰我,讓我說出那些隱秘。結果,你這種傻子最後都會化為我的一部分。


    周離的目光越是凶狠,混球越是激動。他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周離,吞噬那隻愚蠢的傻麅子了。


    問吧,打我吧!


    來吧!


    就在這緊張的一刻,周離動了。


    他伸出手,抬起頭,手指微微一彎,一捅嗓子眼。


    然後在混球麵前一口吐了出來。


    吐口水,沒意思。


    做手勢或罵人,著了他的道。


    那麽,想要精神勝利,就要走一條非比尋常的道路。


    我他媽吐你一地!


    看著吐完之後瀟灑一抹嘴,扛起小鹿向前走著的周離,混球急了。


    “不是哥們,你有點惡心了。”


    混球飄到周離身邊,委屈巴巴地說道:“我又不是來害你的,我他媽說了這麽多,你一句都不回我。放了個屁又吐我麵前,這放在話本裏你都被罵了五百章了,除了屎尿屁什麽都不會的廢物,你能不能友善一點?”


    周離眼神一凜,手搭在了褲帶上,仿佛這混球再來一局,他就給這鬼魂一點人類汙穢震撼。


    “好,我放棄,算你厲害。”


    男鬼頓時被徹底氣笑了,他直接選擇放棄,放棄和周離這混蛋玩意繼續周旋。他現在覺得,自己這個混球名字叫的有失偏頗,這名號就應該給周離。他滿是無趣地瞥了一眼周離,開口道:


    “你果然聰明,我的話語堵住耳朵毫無意義,捂住嘴也沒有用,隻要用手勢或是姿態迎合了我,就會被我所吞噬。但你卻選擇了如此···與眾不同的方式,讓我對你徹底失去了一切的興趣。行,算你厲害,我不招惹你了。”


    轉過身,混球一邊搖著頭,一邊碎碎念地向一旁走著。突然,他轉過身,猛地來了一句。


    “哎,對了!”


    周離還是沒有搭理他。


    “厲害,這都忍得住。”


    衝著周離後背豎了一個大拇指,混球樂嗬嗬地說道:“行,小子,算你有種。就當是你是這百年來第一個扛到現在的人,我特意提醒你一句。”


    “你姐姐現在這副落魄模樣,可是和你那皇上脫不開幹係。”


    周離的腳步頓了一下,他似乎想回頭,但還是一言不發。他扛著小鹿,就這樣平靜地走了下去,直到走出了這被人頭球籠罩的區域。


    “小子,真他媽牛逼。”


    喃喃自語著,混球輕聲道:“一千多年來,就這一個走了出去,牛,真牛。”


    “真不知道這小子心是鐵做的,還是石頭做的。”


    聽著腦海裏比雕一直沒有停歇的“啥比啥比”,周離麵色凝重地轉過頭,在確認了混球真的走了之後,他才將比雕和喇叭花用究極手解除了束縛。


    不間斷3d循環環繞啥比噴泉,混球,你說的話老子一個字都聽不見。


    傻逼了吧?(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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